《坐标西南》森淮

32、眼睛

　　陶屿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

　　“怎么了？”窦延迟疑一瞬，似乎反应过来似的，“想到什么了？”
　　“没，没想到什么！”陶屿一脸严肃，实则内心已经是被千万匹马奔驰后留下的一地狼籍——
　　陶屿啊陶屿，确定关系到现在有没有三个小时？！你在想什么啊……

　　“真没有？”窦延逗小孩儿似的，“不能说谎哦——”
　　“没有就是没有，”陶屿眼皮一抬盯着窦延，挑衅味十足，“窦老师，你还想拿回你的冰淇凌吗？”

　　窦延轻笑一声，“那就给你吃吧，我吃你这根。”
　　陶屿：怎么忘了自己的冰淇凌还在他手上……？

　　“那还是算了吧，”陶屿撇了撇嘴，悻悻地把手里的冰淇凌递了过去，“怎么能让你吃我吃过的。”
　　“也不是不行。”

　　“啧啧，感情真好，随时随地都在打情骂俏，”云景安看着两人，笑着说，“不过还是注意点影响。”
　　“话说你们能好好珍惜我买的冰淇凌吗？”文弘深紧随其后，晃着手里的木棍，“能给予它应该尊重吗，别打情骂俏了朋友们，赶紧吃了吧。”
　　“等会儿就化了。”
　　“行。”两人异口同声。

　　光线从树顶上头射下来，被茂密的绿叶筛成碎片。视野里的白色逐渐被绿色侵占，抬眼望去，是满树的红。
　　不是烈得扎眼的红，红里带了点粉，开的最好的是桃红，边上还未成熟的带了点肉色，层次分明。一树一树花开，实在是担得上一句漂亮。

　　陶大摄影家又按耐不住拍照的手，把冰淇凌含在嘴里快速拍了一张：“嘶——好冰好冰，不过照片拍到了。”
　　“嗯，”窦延凑过头来看，“拍的好好看。”

　　“不过窦老师，这个是什么树啊，你认识吗？”
　　被大作家视为百科全书的窦老师自然是知道的：“是栾树，在成都很多地方也有。”
　　“嗯？”把手机扔回包里，咬了口冰淇凌，陶屿偏过头，“那我怎么没见到过。”
　　窦延从包里摸了张纸，递给陶屿，“估计当时瞥了一眼没太在意吧，而且成都开花时间应该会比昆明晚一点。”
　　“也是，”陶屿擦了擦嘴，三下五除二把冰淇凌解决掉，“只恨当时没有惊鸿一瞥啊——”
　　窦延笑笑，摸了摸陶屿的头发：“还得是小作家。”

　　走了没多久，文弘深一个健步又从马路上窜到了水池旁，招呼着手让他们也过来看。
　　“我还以为什么，大观公园的荷花不比这里开的茂盛？”
　　“这就是你不懂了云少，”文弘深摆摆指头，“不同地方的荷花是不一样的。”
　　“如果加上后面的石林的话，”窦延开了口，“确实和大观公园里不是一样的景致。”
　　“我天哪，”文弘深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像见到什么百年难遇的大事一般，“窦延你居然没怼我，还帮我说话？！”
　　“所以，”窦延一脸平静，低头丢下一句，“能让个位置出来吗？你挡住镜头了。”
　　文弘深：好吧是我多想了……

　　陶屿歪着头含着根木棒看着窦延拍照，颇有勤奋好学学技术的劲儿，“为啥我总感觉我拍出来的和你不是一个效果呢……”
　　“多拍就和我一样了，”窦延偏头看陶屿，“你在拍照这方面很有天赋的。”
　　“嗯——”陶屿非常认可地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公路上不少开着小车的游客，顺着他们行驶的路线的看上去——
　　处处是上坡。

　　四个人中有三个人对这段蜿蜒向上根本看不见尽头的公路表示抗拒。正巧跟在他们后边的是一个小型旅游团，文弘深在四人小群里发了消息，就去打探情报去了。

　　[文弘深：他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就准备走公路旁边那条小路上去。]
　　[文弘深：导游说大旅行团不会走那边的，很清静，没什么人。]
　　[云景安：那就去那边。]

　　顺着文情报员发来的消息，他们一路摸到了所谓的那条小道上，同已经等候多时的文弘深会了面。

　　光影从层层叠叠的林中跌落，盘旋在林中的石头小道不亚于青城山的石板路。被雨水冲刷成各类形状的怪石横亘路上，一汪汪小水坑聚集在石头上倒映天光。

　　四个人里除了陶屿都是四川人，爬坡上坎对他们来说都算家常便饭。
　　大作家小心翼翼地思考着下一步的位置，一抬头，文弘深已经在山顶的亭子上双手叉腰，同云景安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了。

　　除了——
　　“需要我拉你吗？”

　　窦延站在他上一级台阶上，眼睛眯着笑，左手拿着稳定器和手机，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来。
　　光从背后穿堂而来——他穿着件白色短袖，搭了条蓝色格子披肩，配了条黑色长裤，活脱脱青春洋溢男大风。
　　陶屿一时看呆了。

　　“小作家？”窦延轻声唤了一句，把面前人的思绪拉了回来，“能给我一个帮助你的机会不？”
　　陶屿眨了眨眼，点了点头，把手搭了上去。

　　山顶上的亭子叫狮子亭，是俯瞰整个石林景观的最佳观赏之地。海拔1769m，不算高，但在石林旁却如鹤立鸡群，倒是显眼。
　　上边人不算少，亭下一圈坐了不少人。不过文弘深老早就给专业摄影师窦延占好了位置，只等着人过来拍张照就是。

　　“看到没有，老早就给你占好位置了。”
　　“嗯，”窦延神色专注，拿手机拍了一张，“谢谢你。”
　　陶屿看着窦延递过来的手机——

　　青灰色的石林夹杂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之中，明明不是显眼的颜色，却比艳色更吸引眼球。它们像蛰伏在林中的兽群，屹立于此，是时间的见证。
　　见证过沧海变桑田，见证过这一片大地被亿万年前的板块运动顶起，轰隆作响，突破海平面，直上云霄，形成如今的云贵高原。
　　而大地古老的回响持续至今，匍匐的石林中有风的声响，混着顶上绵延的云层，在眼前展开一副自然的画卷。

　　“诶，陶屿！”陶屿回过神来，看向已经在向下走的文弘深，“别发呆了，我们继续出发吧！”
　　“嗯，好！”陶屿把手机还给窦延，神色兴奋，“我们继续走吧窦老师。”
　　“嗯，好。”

　　小旅游团在前，四个人就这么不紧不慢跟在后边。导游是个肤色黝黑、穿着民族服饰的当地人，一边走，一边给游客讲起石林的形成过程：
　　“这个石林啊，有很大一部分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是在海里头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在海平面上……”

　　“感觉我我要没事的话也可以去考个导游证当导游，”陶屿走在窦延旁边，“导游讲的我都知道啊，我还可以讲的更详细呢。”
　　“那就说说看？”窦延挑挑眉，“看看地理知识忘了没，顺便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找个副业。”

　　“那肯定没忘——”陶屿自信满满，大手一挥，“这一块估计应该是石灰岩居多，就沉积作用形成的嘛。
　　“因为地壳运动导致这片区域从海洋里抬升变成了陆地，后面经过降水和地下水作用，石灰岩中间有了裂缝，然后再经过千百年的流水侵蚀作用，以及风华作用——”

　　陶屿双手一拍，左手一扬——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石林呗。”

　　“嗯，”窦延笑容满面，“如果这是个地理大题，我能给满分小陶同学，不过嘛——”
　　窦延摸了摸陶屿的头，“很多游客都不知道什么地壳运动这种专业词汇。”
　　“作为一个合格的导游，肯定要讲的通俗一点。”
　　陶屿略作思考后点了点头：“好像也是哦。”

　　“诺，看那儿，”窦延指着不远处矗立的石柱，“那些石头上都有一条高度大概差不多的线，看到了吗？”
　　陶屿眯了眯眼睛，忽的一拍手：“哦——我知道了！就是当时海平面的位置嘛。”
　　“聪明。”

　　阳光倾盆而下，沉闷的石林也被染上了一层金色，流淌着鲜活生机。绿茵茵的草地在小道两旁迎着阳光挺立，如果除开一旁正在用除草机工作的老伯，陶屿真想伸个懒腰大喊一句好爽啊。

　　顺着小径一直向前，等到眼前出现刻在白底上的“石林”二字，看到竖着的“天下第一奇观”，才算是到了正儿八经的石林入口。

　　“我们去买水，你们要吗？”
　　陶屿点了点头，接着看向窦延，“你要吗窦老师？”
　　“我不用了，我和陶屿喝一瓶就好。”

　　云景安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扯过一脸“这么当着我撒狗粮真的好吗”表情的文弘深，去了旁边的便利店。

　　“走累了没？”俩人找了个树底下站着。
　　“没呢，”陶屿抬头看着窦延的眼睛，“我体力没那么差窦老师。”

　　“嗯，”窦老师耳边的耳钉晃荡，小陶同学的眼神精准定位到了耳朵上，“说明旅游还是有效果的，现在的小作家已经不再是那个青城山都爬不动的小作家了。”

　　“不过呢——”
　　手腕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被朝着前面轻轻扯了扯，距离在一瞬间被拉近，说话时的热气直面而来。
　　陶屿骤然对上一双含着笑的凤眼——

　　“我希望小作家在听我说话时能看着我的眼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