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有嘉时》柔言y

5、山人自有妙计

　　早上六点半，哨声刺破了宿舍楼的宁静，紧接着是生活老师用扩音器喊出毫无感情的催促：“所有人起床！十分钟内整理好内务！操场集合准备军训！”
　　段昭阳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的换好校服：“我的妈呀……真要命……”
　　范嘉动作利索，看了看旁边段昭阳扣歪的纽扣：“扣子。”
　　两个人匆忙洗漱，准备了不到十分钟就下楼了。
　　天空上不怎么作美，阴沉沉的一片。操场上没有多少人，只有零星几个学生，他们两个人感觉自己被骗了。
　　“老范，”段昭阳打了个哈欠，“我们是不是被骗了，刚刚喊我们起来的那个宿管不是说十分钟内吗，现在都超时了，也没多少人啊！”
　　范嘉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梁老师强调的那些话：“搞什么鬼！”他掏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六点四十五啊！我忘了梁老师昨天说的是七点半集合……”
　　“靠！才六点四十五！”段昭阳凑过来一看，声音在操场上很响亮，“那个宿管是不是存心的？故意整我们新生？！小爷的美梦啊！我正梦见……”
　　“梦见什么？”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段昭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僵硬地转过身，范嘉也心头一紧，也转了过去。
　　梁老师出现在两人的身后。
　　“梁……梁老师早！”段昭阳努力挤出笑容，掩饰刚才的抱怨，声音都变了调。
　　“老师早……”范嘉也赶紧问好，心里暗骂段昭阳这个惹祸精。
　　梁老师没回应他们的问好，目光转向空旷的操场，又移回两人身上：“觉得被骗了？委屈了？”
　　“没……没有！”段昭阳赶紧摇头，后背开始冒冷汗。
　　“宿舍管理老师要求提前整理内务，确保七点半能准时出现在操场，是军训纪律的一部分。”梁老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
　　“既然这么有精神抱怨，”梁老师的语气依旧平淡，“不如利用这段时间，跑几圈？”她笑了笑。
　　范嘉和段昭阳瞬间沉默了。
　　“怎么了，不乐意？”梁老师微微挑眉。
　　“乐意！非常乐意！”段昭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这就跑！这就跑！”他边说边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还在发懵的范嘉。
　　两个人只好认命跑。
　　“还真跑啊？你们两个？”
　　梁老师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时，两个人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两人一前一后。
　　“都怪你！喊那么大声干嘛！”范嘉边跑边斥责段昭阳。
　　“我哪知道老师就在后面啊！老范你刚才不也骂了句搞什么鬼吗？”段昭阳气喘吁吁地反驳，还不忘回头偷瞄一眼，梁老师果然还站在原地。
　　跑了两圈，段昭阳感觉肺都要炸了，脚步开始发飘：“不过这个军训有个好处，咱学校不用穿迷彩服。”他走回一旁的花坛休息，发现梁老师已经走了。
　　范嘉也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段昭阳，你不会这就累了吧？”
　　“怎么可能！小爷我还能跑十圈！”
　　范嘉没接话，只是看着正在从远处走来的严楠。
　　“你们俩……一大早在这儿练长跑？”严楠看着一头汗的两人，一脸惊奇。
　　“别提了楠姐！”段昭阳立刻找到了诉苦对象，指着空旷的操场，“那个宿管，天杀的！六点半就吹哨喊集合，结果我们俩傻乎乎冲下来，才发现才六点四十五！梁老师还说这是军训纪律的一部分！害我们白跑两圈！”他声音又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段昭阳！”范嘉立刻低声警告，环顾四周，生怕梁老师又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严楠笑了出来：“活该！谁让你们俩不好好听讲。”严楠又补充到，“对了，听说这次军训两个班两个班一起练，你们班好像和我们班。”
　　七点二十分，操场上已经站满了新生。
　　段昭阳和范嘉坐在花坛边休息，远远就看见杨娇羽和几个女生结伴走来，段昭阳立刻挺直了腰板。
　　“老范，你看我头发乱不乱？”段昭阳压低声音问道。
　　范嘉头都没抬：“跟鸡窝似的。”
　　“我真服你了！”段昭阳手忙脚乱地扒拉头发，又掏出手机当镜子照。
　　严楠走过来：“别照了，集合了！”
　　三个人一起走向操场中间。
　　军训正式开始还距离一点时间，现在是开营仪式，
　　总教官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皮肤有点黑，他拿起话筒拍了拍，声音在操场上回荡：“全体都有！立正！”
　　大部分同学都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段昭阳的余光却忍不住往杨娇羽的方向看。
　　“看什么呢？”范嘉小声提醒，“教官盯上你了。”
　　段昭阳收回视线的时候已经晚了。
　　“高一三班最后一排那个东张西望的男生，”总教官的声音越来越高，“给我出列！”
　　段昭阳在全班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出队伍。
　　“叫什么名字？”
　　“报告教官，段昭阳！”
　　“段昭阳是吧？”总教官冷笑一声，”看来你是精力过剩，那好，全体都有！因为这位同学的不专心，所有人原地俯卧撑二十个！”
　　操场上哀嚎响彻了一片。
　　“还愣着干什么？”总教官厉声喝道，“趴下！你四十个！”
　　段昭阳只能认命趴下，一边做一边听见隔壁班传来窃窃私语：“都怪那个段昭阳......”
　　范嘉做完俯卧撑，看着还在努力的段昭阳，低声骂了句：“活该。”
　　段昭阳做完俯卧撑，背后湿了一片。
　　“归队！”总教官的呵斥。
　　段昭阳踉跄着跑回队列，经过范嘉身边时听见一声冷哼：“让你嘚瑟。”
　　等开营仪式结束后，就开始了魔鬼训练。
　　负责三班和四班的教官很年轻，听说才20岁，不过很严厉。
　　“先介绍一下，我姓罗，接下来这一周负责你们两个班的训练。先说好了，在我的训练过程中不允许有人搞事情，不管男生女生我都平等对待，平等赏罚。”罗教官说完，便开始了训练。
　　训练了好一会儿，天空不再像六点多时候那样阴暗，阳光渐渐爬上每个人的头顶。
　　严楠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一到这种时候身体就很容易虚弱。她的嘴唇开始发白，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向前晃悠。
　　站在她斜后方的范嘉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当严楠第三次晃悠的时候，范嘉突然大喊：“报告教官！有人好像要晕倒了！”
　　罗教官快步走来，严楠却倔强地摇头。
　　“教官我没事……”严楠的话音还没落完，眼睛都已经闭上了，整个人要倒下了。
　　范嘉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众目睽睽下接住了她。
　　“赶紧找个人送她去校医室！”罗教官大喊。
　　“报告教官，我送她去！”范嘉打断了他。
　　罗教官看他把严楠打横抱起：“小心点！”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俩什么关系？”
　　段昭阳还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报告教官，他俩发小！”他这话一出，两个班突然开始八卦起来。
　　“都安静！”罗教官一声暴喝，“继续训练！”
　　范嘉抱着严楠冲出队列，就听见严楠虚弱的声音：“放我下来……我自己能，不要你来……”
　　“别乱动！”范嘉声音很低，但是很难反抗，“你想摔下去吗？”
　　范嘉跑着送她去校医室。
　　还是昨天晚上那位女校医，她给严楠处理了一下，看见范嘉的脸上挂着担忧：“别担心，只是普通的中暑，休息一会吧！”
　　“知道了，谢谢校医！”
　　严楠坐在床上，下一秒眼泪却流了下来。
　　“喂，南瓜……”他张了张嘴，有点急，声音有点干涩，“没事儿！只是中暑，死不了的，别担心啊！”
　　严楠声音闷闷地还带着鼻音：“丢死人了……那么多人看着……”她低下头，“你还老是帮我……我明明和学校申请了军训期间可以休息的，但学校不相信我身体不好，说什么这是常年学生的借口，除非我有医院的病历证明，但我爸妈平时那么忙……”
　　“别哭了，”范嘉笑了笑，“一点也不好看！”
　　严楠抬起头，想揍他，但身体的虚弱没有打过去：“你真的烦死了！”
　　“不就是学校不同意吗？要怪就怪这学校呗，小意思多大点事。”
　　严楠愣了一下：“说的真轻巧。”
　　“这破证明我帮你解决，交给我，我能弄好！”
　　“你想什么办法？”
　　“这你就别管了。”范嘉站起身，恢复了平时那副有点欠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个笨拙安慰的人不是他，“不过……我真心希望你别哭了，看你哭我有点难受。”他转身走向校医的桌子，“校医，她还要休息多久？”
　　校医看了看时间：“再观察半小时吧，补充点水分，你也可以先回去训练。”
　　“哦。”范嘉却没有想走的意思，他走回严楠床边，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有点粗鲁地塞到严楠手里：“喝水。”
　　严楠接过水，心里想了很多关于范嘉的，她突然又想哭了。
　　“话说，初三那次你跑到我家楼下，是不是因为你爸妈所以你才哭的？”范嘉问得很认真。
　　“突然问这个干嘛？”严楠把头别到一边。
　　“你就说是不是。”
　　“反正都过去了，是又能怎么样？”她试图转移话题，“你那一整个信封里的钱是你奶奶给你的吧？”
　　“不是，其实那本来是我二叔要给我奶奶的治病钱，她趁我不注意塞我包里的……我没想要，我每次想还回去都被她抓到。”
　　两人不知道聊了多久就一起回到了操场，大部分班级已经在休息了。
　　段昭阳看两人回来了，一下子找到了伴：“楠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中暑而已。”
　　“哦……那就好。”段昭阳松了口气，突然压低声音对范嘉说，“哎，你刚才抱楠姐那姿势……”
　　范嘉直接踹他一脚：“段昭阳，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的东西啊？”
　　“得得得，我不说了！不过老范，”他忽然正色，凑得更近，“那个……你同桌，她刚才好像也往医务室那边看了好几眼……”
　　范嘉懒得理他这没出息的样儿，目光却投向旁边的严楠，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罗教官没有让严楠训练，让她先在阴凉处休息一下。
　　可没过了多久，天空开始下雨，这天气属实异常。雨越下越大，教官只好破例让所有同学解散。
　　三个人急急忙忙得跑到小卖部，范嘉有点渴，进去小卖部最里面的饮品区挑起了饮料，他准备拿饮料的时候却听见后面有人叫他：
　　“范嘉。”
　　范嘉转头。
　　杨娇羽拿着一瓶饮料走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给严楠买？”
　　“啊？”范嘉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看你今天挺照顾她的。”杨娇羽的语气很自然，“这个补充电解质效果不错。”
　　范嘉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的是功能饮料：“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挑就好。”
　　“就拿着吧！”杨娇羽强行把水塞给他，没再多说什么。在范嘉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又开口：“对了，段昭阳是你好朋友吧？”
　　范嘉挑眉：“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杨娇羽笑了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说完，她就走了。
　　范嘉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高兴，急急忙忙就结完了账，跑回严楠和段昭阳身边。
　　范嘉过去就拍了拍段昭阳的肩膀：“兄弟，你走运了！”
　　“啥？”段昭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叫我走运了？”
　　“刚刚碰到杨娇羽了，她觉得你有点意思。”
　　“什么？！”段昭阳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真的假的？！她跟你说什么了？”
　　范嘉故意卖关子：“自己去问啊。”他把饮料分别给了严楠和段昭阳，“你俩等我一会，我去一下教务处。”
　　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范嘉就已经跑走了。
　　范嘉冲进教务处时，雨点已经砸在走廊的窗玻璃上，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敲了敲教务处的门。
　　教务处里，几个老师正忙着整理文件，听到动静，其中一位女老师抬起头：“同学，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老师，我想帮我朋友申请一下军训免训……”范嘉的声音很稳。
　　女老师推了推眼镜：“军训免训？有医院证明吗？”
　　“没有，但我朋友身体确实不适合军训。”范嘉顿了顿，补充道，“她刚刚中暑了，校医可以作证。”
　　女老师皱了皱眉：“没有医院证明的话，原则上是不允许免训的。”
　　范嘉没有退缩：“老师，她从小体质就弱，今天训练没多久就晕倒了，如果继续训练，万一出问题……我真的想帮她……”
　　“不是不能，就是基本上每个向我申请这个资格的学生都差不多这样说的，没有证明我是不能开这个免训资格给她的。”
　　“但情况真的很特殊。”范嘉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急切，“她不仅仅是今天中暑，她……她昨天那个来了，疼得站都站不稳，也是我送她去校医室的！她这身体真的扛不住的，万一她又出什么事，责任算谁的？学校真的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吗？”
　　女老师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旁边几个老师也看了过来。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行吧同学，我能开这个资格给她，不过这只是针对军训期间剧烈训练的临时豁免，不是长期的。如果后续有其他课程或活动需要长期免修，必须按规定提供医院证明。而且她在军训期间，必须按时参加集合、理论学习和其他非剧烈活动，服从教官和老师安排，明白吗？”
　　女老师拿出一张表格：“填表吧！学生姓名班级还有申请理由……就写，身体不适，经校医观察建议休息，申请免除高强度军事训练，参与其他适应性活动。家长联系方式也填上，后续可能需要核实。”
　　范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明白明白，谢谢老师！”他慢慢填写表格，偷偷在最后家长联系方式处填了自己的号码。
　　女老师递给他一张免训证明，范嘉接过，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范嘉回到的小卖部，段昭阳立刻嚷嚷起来：“老范！你可算回来了！”
　　范嘉走到严楠面前，没说话，只是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出那张免训证明，直接塞到她手里。
　　“你……你怎么弄到的？”她抬起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山人自有妙计。”范嘉故作轻松。
　　严楠又想哭了，轻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