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时》辞岛

41、 看见我了吗？

　　“去吃点东西？”
　　吕岑亦的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语气是温丝椋很喜欢的诚恳。

　　动作很轻柔地将初初放到那张临时属于她的小床，背部落空，小女孩挣扎了下，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吓得二人迅速静止了手中的动作和脚步。

　　手悬在半空中，感受到初初不再有醒来的预兆后，温丝椋蹑手蹑脚地打开紧闭已久的房门。

　　时候不晚，但客厅却是一片漆黑。

　　“可能去会客厅喝茶了。”
　　似乎是害怕吵醒沉睡中的初初，吕岑亦在她身后用气音说道。

　　温丝椋同样不想再玩那个难度很大的游戏，也用同样的声量回答道： “我们要过去吗？”

　　“不用。”

　　吕岑亦轻轻合上卧室门。

　　随即是汽车启动的声音。

　　终于可以大胆放声说话，温丝椋大大松了一口气。即使想法一致，她也还是对吕岑亦缺乏礼仪的行为感到忧虑：“我们偷偷走掉合适吗？”

　　“你不是来给初初过生日的吗？”

　　“对啊。”
　　温丝椋对他的问题感到疑惑。

　　“初初睡了，生日就过完了。”

　　吕岑亦的语气笃定，听上去无可辩驳。

　　“？。”

　　温丝椋觉得此人的逻辑有时真是理直气壮到一种新境界了。

　　“……嗯，你说得对。”

　　温丝椋系上安全带，顺便把头顶的镜子展开，她细细观摩了一番：
　　“好像确实挺漂亮哈。”

　　温丝椋听见身旁人笑出声来。

　　她沉迷地欣赏着镜中人，目光没有移开片刻：“你笑什么，嫉妒啊？”

　　“是赞同。”

　　吕岑亦微微侧头瞥她一眼，语气轻轻，温丝椋此刻只觉这人的嗓音实在动听。

　　她也侧身看回去，想嘉奖一下这个变得很会说话的人。但目光好死不死地却飘到他眼角的那颗小痣上，它不再泛出勾人的绯红，只是静静地点在那里，和眼角皮肤的延伸形成利落的弧线，像造物者精心而为的小巧思。

　　温丝椋盯了半晌，想不出其他嘉奖的词语，只得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
　　“那你也挺漂亮的。”

　　“温丝椋。”
　　吕岑亦失语片刻，像是被她搞得很无奈。

　　温丝椋看到淡淡的绯红开始蔓延。

　　她笑了。

　　继续挖苦这个嘴笨的人似乎显得尖酸刻薄，于是向来善解人心的温丝椋随口转移着话题：
　　“现在回家么？”

　　“你不是饿吗？去吃点东西。”

　　说话的间隙，吕岑亦扭转了方向盘，车辆向一个老街区驶去。

　　不是摩天大楼，窗外的车水马龙在光影中澌澌流过，温丝椋看着浮流着的人来人往和街景，一股真实的气息涌入鼻尖——可能叫做烟火气的气息。

　　温丝椋降下车窗，外面凉飕飕的，实在称不上舒适的风用力地刮在她脸颊，但她却莫名感到高兴。

　　和这个街区一样，是很生动的高兴。

　　“嗳，吕岑亦。”
　　温丝椋冷不丁开口。

　　“你认识这里吗？是不是像电视里一样，你在这条街上有一个喜欢的面馆？就是那种味道很好吃很有生活感的苍蝇小馆。”

　　她兴奋地排演着电视剧里的剧情。

　　汽车停稳，吕岑亦开口：“……没有，我顺手拐进来的。”

　　“那你很没生活气息了。”
　　温丝椋失望地吐槽道。

　　她打开车门，在没有统一色彩搭配的霓虹灯中，在混乱的背景中，她看到一个红黄橙三色混合着的招牌，颜色和图案都很鲜艳，像是在炙烤着人们的舌头。

　　“JOE'S BURGER”

　　吕岑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在店名上扫过。

　　温丝椋的嘴笑得咧起来，牙齿被整齐地露出来：“你觉不觉得这个超级熟悉！”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一个小时前还在手作汉堡游戏里挣扎着。

　　相似的装潢，相似的风格，相似的食物。

　　温丝椋觉得和这家店实在很有缘分，于是径直走过去，还不忘询问伙伴的意见：
　　“你想吃这个吧？”

　　疑问句说出了陈述句的效果，吕岑亦找不到拒绝的话口。

　　店门开了，里面的暖气呼呼涌了进来，店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七八张桌子散落其间，墙上挂着复古车牌和霓虹灯装饰。

　　挺像样的嘛。温丝椋在心里嘀咕着。

　　他们点了相同的经典套餐，一看就是从正式场合回来的二人在这家小店里落座，显得空气有些逼仄。

　　温丝椋看见吕岑亦不大舒服地调整着双腿摆放的姿势，不动声色地移了移桌子摆放的角度。

　　面包在黄油的滋烤下发出诱人香气，牛肉裹上芝士，在空气中碰撞出一种多汁的、极度刺激人味蕾的气味。

　　温丝椋认真看着老板手中的动作——她刚才就负责这个工作，她半晌后回过神来，却发现吕岑亦和她一样看得默契：
　　“那个游戏也太不纪实了吧！现实里哪有这么忙，顾客也不会动不动就火上眉梢大骂特骂吧。”

　　温丝椋转过头，将视线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似乎勾起了吕岑亦手忙脚乱的不佳回忆，他评价道：“嗯，很不好玩。”

　　这淡淡的人机感……

　　温丝椋本想挖苦他两句，等待很久的食物却在此刻被端上桌来，厚实的汉堡夹着融化的芝士和新鲜蔬菜，金黄酥脆的的薯条盛在金属篮子里，勾得温丝椋的胃又开始躁动起来。

　　于是她咬下一口，感受着汁水在口中爆炸，她喟叹地闭了闭眼，又睁开，发现对方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唇角平直，眼睛却隐约透出一丝笑意。

　　温丝椋狼吞虎咽地进食，没管对面的视线，吕岑亦主动开口：“你们和旗宇有合作？”

　　愣了愣，似乎在思考吕岑亦话中的含义，温丝椋终于从食物中抬头，受限于口腔的空间，她口齿不清地说：

　　“还没有。”

　　“那为什么？”
　　吕岑亦的眉宇中隐约透出困惑。

　　“他手里握着本市最好的二十个商业广场广告位。”温丝椋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上次发给他的项目书被他拒了两次。”

　　“两次诶！！！”
　　温丝椋激动地重复道。

　　吕岑亦眉间的情绪溶开，逐渐转为了然： “吕氏上个季度和他们有合作，要不要……”

　　温丝椋很敏捷地打断他：“小吕啊，这么喜欢当金主？”

　　她的语气带着轻松调侃，吕岑亦却从中听出了坚定和决绝。

　　“知道了。”
　　吕岑亦缓缓开口，尾音在扑鼻的香气中被湮没，他看到温丝椋的眉眼又恢复成了灿烂的样子。

　　这样就好。
　　于是他咬下第一口。

　　时间过得出乎意料地快，晚宴的日期如约而至。温丝椋在这些日子里实在很忙，醒茗的热度和流水都猛增不减，但一些传统链条发展却进入毫无新意的低迷期，她不断出席高管会议重新分割职权。

　　同时还要针对旗宇做好周全的背调。

　　今夜，她无暇回家进行装点外貌的活动，只得在公司换上她提前准备好的低调却又符合场合风格的礼服。

　　她看到李瑜的目光骤然亮了亮。
　　随即毫不意外地听到夸奖的话。

　　温丝椋对此习以为常，只是照例吩咐道：“小瑜，我把地址发给你了，一会儿送我去参加晚宴。”

　　李瑜很活泼地回答：“知道啦，温总。结束后要去接您吗？”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温丝椋望了望天花板，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不用了。”

　　温丝椋在车上便收到吕岑亦的消息她觉得打字繁琐，于是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

　　“吕岑亦，你在哪？”

　　“我已经到门口了。”

　　听到这个回应，温丝椋感到很满意，这意味着她不用在寒风里等待吕岑亦并和他成双入对地走进去——虽然这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我也快到了，你应该能看到我的车了。”温丝椋愉悦地汇报着自己的进度。

　　车辆飞快驶过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最后停在宴会厅门口。

　　温丝椋看见那个穿着剪裁得当西服的人立在门口，这身衣服衬得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分外惹眼，领带一丝不苟地系于颈间，显得人冷硬又挺拔。

　　这场景实在赏心悦目，唯一突兀的是他握着手机置于耳边的动作，眉目里还带着些东张西望的不安。

　　衣服是她选的，但他穿上比想象中还要好看。温丝椋在车上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李瑜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她才恶作剧般喊了一声：“吕岑亦。”

　　“你到了吗？”

　　温丝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挂断电话，她自顾自地打开了车门。

　　下车。

　　“温丝椋？”

　　电话中带着电流的磁音和耳侧带着温度的嗓音碰撞在一起，双重声波让她感受到一阵奇妙的眩晕感。温丝椋抬起头，直视着那个急于寻找她的背影。

　　话筒里的声音还在响：“你是不是没找到？停车场在宴会厅两百米左右，你左拐就到了……”

　　温丝椋没听内容，只是静静看着他。

　　缓缓地，缓缓地，吕岑亦转过来——先是侧脸，然后是完整地面向她。

　　“看见我了吗？”

　　两米之遥，温丝椋直视着被距离吞得有些模糊的双眼。

　　“我在你对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