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时》辞岛

12、 假正经

　　打了一个胜利仗后，温丝椋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讨厌上学了，或许是因为再也不用看见讨厌的人，或许是又能看见季芯芯脸上的笑容，又可能是上学好像也可以到认识不错的新朋友。

　　总之这天温丝椋起得出奇得早。

　　“妈妈，我出门了！”温清玉正坐在餐桌上剖开早餐的溏心蛋，就看见平时拖拖拉拉的女儿已经飞奔下了楼。

　　“哎丝丝，你没吃早餐！”

　　“我让小梅给我装起来了，我车上吃，妈妈再见！”温丝椋抓起刘姨手上的早餐盒就出了家门，走了一段又折回来背起遗落在家的书包。

　　“唉，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几天没上学连书包都忘了。小梅啊，你以后也别总惯着她。”温清玉摇摇头说。

　　“太太，我哪能比您更惯着她啊！”

　　二人相视一笑。

　　温丝椋已到学校便收到了前排季芯一个大大的拥抱，“丝椋，他被停学了，我看他真的差点给我跪下道歉了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刻我有多爽！”

　　温丝椋掐着季芯的脸蛋：“以后碰到这种人别忍气吞声了，要擦亮眼睛看人啊季芯芯！”

　　季芯愤恨地拉开书包拉链：“没想到我给那货写了那么长一篇小作文表白，他转头就发给别人骂我，真是一片良心喂了狗啊……”

　　“对了把你英语作业给我对一下，我昨晚根本没心情好好写。”季芯掏出练习册，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温丝椋。

　　温丝椋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话又说回来了，那什么……啥时候布置的作业？”

　　温丝椋虽然对待学习没什么热情，但是她莫名其妙地最害怕被老师揪住没写作业的场景，毕竟那个时候可真是百口莫辩啊，温清玉来了都救不了她。

　　“就昨晚放学的时候，你同桌没跟你说啊？就布置了这一门，今天老张要检查。”季芯满眼的期待迅速转换为同情。

　　温丝椋这下全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放学铃声还没响，她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后门。放学铃响起的那一刻她应该已经冲到校门口坐上李叔的车了。

　　这完全是无理取闹岂有此理危言耸听！谁会在放学的时候布置作业啊！温丝椋哗哗地翻着自己抽屉里那些素未谋面的练习册，对照着季芯手里那本看了不下二十遍，终于翻出一本全新的练习册。

　　——甚至塑封都没拆。

　　这个学还是不要上了。温丝椋此刻真想给早上那个欢呼雀跃着急上学的自己一个耳光。

　　结果那个很正义很好心的同桌竟然在她最脆弱的时分扮演起了最可恶的角色，吕岑亦抱着一沓练习册站在她和季芯眼前：

　　“英语作业。”

　　季芯搬不到救星只好绝望地把手里那本完成度极低的练习册交给吕岑亦。

　　此刻更绝望的人看着手里那本塑封都没拆的焕然一新的练习册望眼欲穿，温丝椋迅速大脑迅速运转，试图挖掘出哪怕一个救自己的策略：“同桌，原来你是课代表啊，太巧了！”

　　“你看我这周也没来学校，这不是没顾上写吗哈哈……”

　　实在编不出来了，温丝椋只好试图使出一些收买手段，“我今天请你吃饭！请你吃一周！你别告诉老师行不？”

　　“不行。”

　　吕岑亦很无情地走掉，下一秒老张就踏进了教室门。

　　老张进门就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我们呢，开学来到这个新班级已经一个星期了，我希望你们心里能够有作为高中生的责任感，不要整天整天地做一些没有用的事情荒废学习……”

　　温丝椋也没心情听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门心思地用余光盯着桌下的练习册，研究怎么样能悄无声息地拆开塑封。

　　“课代表。”老张不知道从哪个话题转移过来，“今天的英语作业谁没有交？”

　　“撕啦——”塑料薄膜破裂的声音短暂响起，温丝椋心道完蛋了。

　　一向秉持公正从不包庇的吕岑亦对待这种场面向来诚实以待，但此刻，他看着身旁那个人在课桌下鬼鬼祟祟的小动作，第一次感觉到动摇。

　　虽然她的确很久没来上学——但这也跟他没关系，他没义务帮她。

　　“周远衡没交。”

　　吕岑亦鬼使神差般隐匿了一个名字。

　　“希望各位都能学习吕岑亦同学这种诚实的品质，即使是好朋友也从不包庇，很好！”
　　老张如数家珍般摸着手边那叠摞得高高的练习册。

　　从来没这么认同过一个人的话，温丝椋半节课以来第一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远衡去走廊里写完了再回来上课！”

　　温丝椋看见一个身影从离开了教室，临走前还不忘往她这个方向投来狠狠一记眼刀。

　　“谢谢你啊，吕岑亦小同学。”下课后温丝椋立马跟这个话很少但是人很好的同学道谢。

　　吕岑亦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皱了皱眉，但他也懒得纠正，只是简单地做出回应：

　　“嗯，明天记得交。”

　　“吕岑亦我跟你拼了！”周远衡拿着一本被划得乱七八糟的练习册冲了进来，一记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吕岑亦肩头：“你有必要这么大公无私吗？啊？真是好大的官威！”

　　“周远衡，昨晚不是告诉你早点下线吗？”吕岑亦迅速把对方的手从自己肩上移开。

　　“滚，我恨你，这周别来我家了。”

　　“哦，前天周叔把你的游戏机交给我保管了，他让我等你下次突破倒一了再还你。”

　　周远衡迅速口是心非地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哈哈哈哈，哥，刚才是我误会你了，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

　　温丝椋察觉到身旁的人很轻地笑了一下。

　　原来他跟朋友聊天的时候话还挺多的嘛。温丝椋看见吕岑亦那张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显现出几分活人感，觉得有些新奇。

　　如果和他做朋友的话……算了，温丝椋看了看此刻愤恨地趴在桌子上偷摸写检讨的周远衡，决定及时制止自己的幻想，认真听一节数学课。

　　黑板上粉笔舞动留下的灰尘跟雾霾一样侵入温丝椋的大脑，她顿时觉得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灵魂短暂出窍。

　　再回过神来放学铃声已经敲响，温丝椋正准备喊季芯去吃饭，却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承诺大抵是到了履行的时候，于是她轻轻叩了叩同桌的桌面

　　“走吧，我请你吃饭。”

　　对方却是很不领情，“不用了，我没空。”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

　　“哇塞。”季芯站在一旁看着吕岑亦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有人拒绝你吧？”

　　“不知道。”吕岑亦看起来实在太难相处，一句话里蹦不出来几个字，交朋友难度系数也太大了。温丝椋从来不是什么喜欢挑战的人，况且她从小到大都不缺朋友，她才不会让自己围着一个冷冰冰的人打转。

　　绝对不会。

　　温丝椋一路奔波到食堂，一个个窗口前长长的队简直惊心动魄，温丝椋决定今天还是光顾面馆，因为这个窗口今天有种宁静得突兀，只有寥寥几个人。

　　“今天还是老样子？”可能是因为人很少，面馆阿姨也乐得清闲，笑眯眯地询问道。

　　“嗯，老样子。”

　　当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被递到温丝椋手上时，温丝椋刚想和阿姨说谢谢，却被阿姨拦住，“哎，丫头，今天要去喂小猫吗？”

　　是啊……好久没见咪咪了。温丝椋想。

　　“最近它们还在后巷吗？有没有搬家？”温丝椋举着沉甸甸的餐盘站在原地，打探着咪咪们的下落。

　　“没有，我给他们在那搭了个窝。”阿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向温丝椋递来一个不知道包裹着什么的小袋。

　　“今天应该也没人来了，我给他们煮了点剩下肉末，你一会帮我带给它们，好吗？”

　　“包在我身上！”温丝椋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

　　温丝椋迅速填饱肚子，只想快点见到她在学校里很重要的一群牵挂。

　　穿过被浓密香樟树荫笼罩的小径，那条已经被废弃的后巷除了蒙尘的体育器械和几个小猫暂时栖息的小纸箱以外，今天还多出了点不一样。

　　——有个陌生又不陌生的身影蹲在一只瘦瘦弱弱的小三花面前。

　　“今天不吃饭吗？”那个微微屈膝的身影托着一小捧猫粮，极其轻柔地、缓慢地靠近小三花。

　　“喵。”小三花主动蹭进他的手心，对方很专心地抚摸着它的头：“口味怎么这么刁了？”

　　声音里带着很柔软的笑意。

　　怪不得拒绝她，原来想一个人偷偷藏在这里和小猫聊天。温丝椋想。

　　于是她掐着嗓子，用尖尖的声音喊了一声：“咪咪～”

　　似乎是听到温丝椋手上塑料袋刺啦刺啦的声响，小猫很快忘本地从对方的手心中钻出来向她奔来。她看见吕岑亦也看向她，眼里还带着来不及藏匿的、尚未冷却的柔软余温。

　　温丝椋听见对方尴尬地咳了两声。

　　温丝椋将袋子里的肉末摊开，小三花很快伏下脑袋吃起来，“咪咪，你朋友呢，出去玩了吗？”

　　小猫自然不会回应她，温丝椋只听到头顶传来回应：“它们最近中午喜欢在操场晒太阳。”吕岑亦直挺挺地立在她身旁，仿佛刚才蹲在纸箱前低声下气哄猫的不是他。

　　“你还挺了解的嘛，小吕同学。”温丝椋感受着手心的毛绒绒脑袋上的温度。

　　“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呢，原来真有正事啊。”

　　“温丝椋。”好像是对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温丝椋觉得他的咬字有种淡淡的特别，听起来很不一样。

　　“我没帮你什么，你不用一直跟我说谢谢，也不用请我吃饭。”

　　吕岑亦的语气没什么感情，和刚才跟小猫说话时很不一样，话毕，又欲盖弥彰地接上一句：

　　“路过被它赖着玩了一会儿，不算正事。”

　　可怜的小三花背了好大一个锅，激动地朝着温丝椋喵喵叫。

　　还路过呢，温丝椋看着他紧紧攥着的还没来得及喂的猫粮。

　　假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