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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喂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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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顶着佛渡那张俊美的脸,点了点头,扯出一抹笑,放缓声音,意外带上了佛渡贯有的懒散和磁性:“辛苦了。”
青易小脸一红,开始汇报,可恶,师姐这该死的魅力。
“有位师弟,前几日曾鬼鬼祟祟去过灵矿附近,被人看见在那挖土。他一边挖还一边喃喃自语,说什么要给他的宝贝剑来个美美的土沙浴。”
“还有一位师妹,御剑时三心二意,低头刷镜中消息,结果在高空路过灵矿时,跟隔壁山头飞来的灵鹤撞了个满怀。
据说她三百六十度回旋垂直落地,现在人还在药王谷抢救,没醒呢。”
林殊沉默了片刻,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个,疑似以“保养”为名,行损毁法器之事,另一个,御剑分神,导致飞行事故,至今昏迷不醒。我青岚宗的未来……就是托付在这些人手上吗?
她压下心头的无力感,做出最符合她自己价值观的决断。
“传令下去,以后宗门之内,御剑时严禁刷镜。违者,罚练剑一千次。”
“是!佛子英明!”青易肃然领命,随即又有些犹豫。
“还有二长老。他老人家,被目击到多次出入灵矿,手中还常拿着一个灵宝,似乎是能装万物的乾坤袋。”
这话的分量,截然不同。
林殊的目光越过青易的肩膀,望向藏经阁窗外。
暴雨哗哗倾泻,天地间一片模糊,水幕如丝线般割裂视线
今晚,这场雨怕难停歇。
她收回视线,声音听不出情绪:“好,青易,你先休息吧。”
雨势越来越大,仿佛天河决堤。
林殊没有撑伞,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近瓢盆大雨中,前往与邙峰,二长老凌宇常卧之处。
雨水侵湿了佛子宽大的僧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有力的线条,冰冷的雨水顺着光溜溜的头皮滑下,她纷乱的思绪冷静了些。
峰顶歪脖子松树下,那个胡子拉碴,满身酒气的男人,今日却罕见没有醉,他盘膝而坐,目光清明,仿佛已在此恭候多时。
林殊停住脚步,二人遥遥对望。
风雨声中,两个声音竟同时响起,一个清越,一个沙哑,都带着不容置辩的质问。
“你知道护山大阵被改动了?”
“你动用灵矿,何居心?”
空气瞬间凝固。
短暂的对峙后,凌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
“凡宁那小子告诉我,‘大师姐’晕倒之前,曾去接触过护山大阵。
之后,他感觉自己浑身轻松,像是卸下了什么枷锁。我便猜到,这事不简单。”
他看了一眼林殊现在的模样,眼神复杂,
“我也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大师姐。不过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不爱多管闲事。”
一场算不上愉快的沟通后,林殊终于问出了核心问题:
“常去灵矿原因?乾坤袋中何物?”
提到这个,凌宇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进了灵矿附近那片熟悉的树林深处。
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赫然立着一座孤坟,没有墓碑。
林殊知道,应是与儿前辈,轻轻一叹。
二长老曾对医理一窍不通,是因亡妻离世前精通药理,才勤勉苦学,如今非常精通
“剑冢那种地方,太冷清,太寂寞了。”凌宇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她不喜欢。她生前,最爱这片林子的气息,总喜欢在这里修炼。”
他打开那个被怀疑装满了灵石的乾坤袋,往外一倒。
哗啦啦掉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灵石。
而是一桌子用术法保温的精致菜肴,还有几件流光溢彩、显然是女子才会喜欢的漂亮首饰。
“她活着的时候,我总觉得修炼最重要,剑道最重要,常常一出任务就是数年,聚少离多。”
凌宇蹲下身,将那些菜肴一样样摆在坟前,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直到她走了,我才知道,原来思念是这么磨人的东西。”
他絮絮叨叨,像是在对林殊说,又像是在对坟中的人说。
林殊看着这个男人,眼神有些触动。
凌宇坦然伸出双手,摊在林殊面前。
“灵矿的灵石,灵气何其浓郁。若是徒手触碰,手上不可能不留下波动。”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这双手,除了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就只剩下洗不掉的酒味和汗味了,哪有半点灵力波动?”
确实没有。
林殊收回目光,可还是有些地方不太对。
剑冢不冷清,老前辈众多。
“不过……”凌宇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我来这里祭拜时,倒是见过师兄几次。他一个人,也在这林子里站很久。”
师兄?师尊?
林殊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雨幕中,凌宇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一丝告诫。
“护山大阵如今的状况,我也看不出所以然。具体被动了什么手脚,恐怕……要等那个‘大师姐’醒来,才知道了。”
林殊的脚步没有停歇。
她径直来到山门,巨大的护山大阵基石,如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风雨之中。阵法表面流光婉转,看起来毫无异状。
她伸出手,用佛渡这具身体,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阵眼基石。
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气息,顺着她的指尖,悍然钻入她的神识。
那气息深远,浩瀚,让她浑身每个毛孔都因为战栗而收缩。
这股气息和跳入账册的气息一模一样!
“佛渡.....”
她失声喃喃,心脏仿佛被看不见的巨石紧紧压住,
“他和青岚宗什么关系?”
灵矿失窃,护山大阵被暗改,师尊行踪神秘,而这些又偏偏和佛渡产生千丝万缕细长银线般关系。
她猛地转身,带起一片水花,朝着佛渡所在的那间小筑狂奔而去,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前路一片迷蒙。
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佛渡苏醒。
小筑内一片安宁,与屋外狂暴风雨仿佛两个世界。
佛渡依旧躺着,呼吸平稳,仿佛世间所有纷乱都与他无关。
林殊站在床前,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上洇开一小滩。她低头看着他,属于自己的,高冷如雪的脸,此刻呼吸平稳,如一件美好的瓷器,
他是谁?佛门败类?能操控护山大阵的神秘人?和灵矿失窃脱不开关系的关键人物?
一个又一个问题,像无数只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上气。
她本以为宗门已步入正轨,她可以安心回家。
可现实,一个又一个谜团,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狠狠摔进她的脑中。
而佛渡这个家伙,竟然成了所有谜团的中心。
林殊泄愤似的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干脆一臀坐在床沿。
前几天,她刚让人把佛渡那套奢华的床褥,床单连同那张软榻都搬了回来,此刻坐上去,是难以想象的柔软,仿佛能将人所有的骨头都溺进去。
连日奔波的疲惫,加上心神剧震后的脱力,让她再也撑不住,
眼皮越来越重,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最终彻底歪倒,枕着自己的手臂,竟就这么睡着了。
垂落的手无意间滑下,手指无意间轻轻碰到了什么。
温热的,带着薄蚕的触感,
她的手心就这么贴上他的手背。
那只安静垂放的手,指节微微动了一下,佛渡紧闭的眼角,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
再次恢复意识,林殊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
神识混沌,灵力紊乱……此为凡俗“高热”之症。荒谬。修真界定律第一条:渡劫期修士,体若琉璃,百病不侵。此条定律……竟在我身上被打破了?
“啧”一声轻佻的咂嘴,懒洋洋又欠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身体区区金丹期,真是抱歉了呢。”
林殊费力睁开一条眼缝,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影,他俯下身,一块冰冷的毛巾意外轻柔地贴在她的额头。
那股凉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瞬。
恍惚间,她看到一只拽天拽地的红毛狐狸。
它蹲在树下,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嘴里却叼着一个用晨露花编织的花环,别别扭扭地丢到她面前。
很漂亮,很漂亮。
“真好看……”她无意识地呢喃,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佛渡的衣角。
佛渡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挣开,反而顺势回握住她滚烫的手指,指尖的凉意让她舒服地轻哼一声。
他嘴里却依然不饶人:“你看,我刚起来,你又躺下了。咱俩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可不就是天生一对?”
“谁……跟你天生一对……”她含糊不清地反驳,手却抓得更紧了。
林殊这一晕,就是两天。
这两天,青岚宗彻底成了一锅粥。
弟子们群龙无首,各项事务乱作一团,最后不得不由二长老凌宇出面主持大局。
凌宇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我不行了,让我死了吧”的绝望气息。
而那位闭门谢客的“大师姐”,自然是不知道去哪儿“摸鱼”了。
更让他们心态崩的是,好几次,他们都亲眼看见焦头烂额的二长老,亲自捧着一碗流光溢彩、一看就名贵到离谱的药材,毕恭毕敬地递给病床边的“大师姐”。
然后,“大师姐”再一口一口喂给他们病弱“和尚”。
青岚宗的弟子们难得生出了集体怨念。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大师姐心尖尖上的宝贝了。
呜呜,被抛弃了,心碎的众弟子纷纷查寻这个陌生和尚真实身份。
后被二长老座下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嫡传弟子透露出足以震碎他们三观的消息。
那个让大师姐亲手喂药、寸步不离的神秘和尚,竟然就是那个在修真界以好吃懒做、劣迹斑斑而闻名的梵音寺败类,佛渡!
弟子们全身碎掉了,那是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痛楚。
呜呜呜我们勤勤恳恳修炼,兢兢业业做事,最后竟然输给了一个佛门败类!
苍天啊!这个家伙,他凭什么还是个佛子!
不过,在满腹委屈之外,弟子们也愈发疑惑——大师姐指望不上了,那掌门呢?
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掌门还迟迟没有动静?
昏睡的林殊难得安稳,烧得脸颊通红,眉头却舒展开了。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他清冷道袍的衣角,像寻求庇护却又浑然不觉的幼兽。
“佛渡……”她轻轻呢喃。
用着林殊身体的佛渡,正准备换毛巾,动作却停住了。
他垂眼看着她紧抓不放的衣角。
这具身体本该清冷如玉,此刻却被他用得活色生香。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线是林殊惯有的清冽,却被他压得极低,透出奇异的温柔
她似乎得到了回应,“我想……学功法……”说完,又沉沉睡去。
佛渡站在床边,用着她那双清澈的凤眼,凝视着自己那张俊美妖异的脸。
她想学功法?
他眼底的戏谑褪去,余下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深。许久,他抬起手,用林殊的指尖,轻触她滚烫的脸颊。
低不可闻地,他应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