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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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到了一封来自教务系统的邮件。
确切来说，那是一封提醒就读学生及时前往校医院复诊的邮件。
看时间那位衣衫笔挺注重细节的心理医生已经坐在诊室里至少二十分钟，这会儿忽然通过教务系统发邮件只能说明今天早上的病人很可能有且只有你一个。
作为走在路上一眼就会被人认出来的罗浮留子，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连番周折后你出现在心理科诊室外。
“亲爱的，我真高兴能见到你，”坐在导医台后的护士身穿粉色制服，据说这种颜色能刺激人脑产生提升愉悦感的神经递质。
换句话讲，至少它看上去不是那么有攻击性，理论上的可以安抚病人情绪。
你看着走过来的护士，思维不受控制的跳跃——别说这位庇尔波因特来的金发甜心，哪怕身高一九零体重也是一九零的魁梧男士穿上这种粉粉嫩嫩可爱系的颜色也会显得人畜无害……大概吧，只要他别满脸大胡子也别一身人肉味。
护士上前轻轻抚着你的胳膊，这并不是因为你老态龙钟需要搀扶，而是一种隐形的管控。一旦你失控，你是想说，一旦你下定决心打算使用武力从这里逃走，这个距离和动作很方便甜美的护士小姐履行职责就近将镇静贴拍在你的脖子或手腕上……绝非针对天人族的歧视，任何走进心理科的学生或者教职人员都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虽然目前你还用不到，但第一真理大学秉承博识学会的严谨，护士小姐提前准备了好些预案。
“学习很辛苦吧？”她温柔的望着你，神情平静，不带任何多余情绪。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你很想回应她的友好，于是摇摇头以轻松的口吻让她明白，第一真理大学于你而言只是个打发时间消磨漫长生命的地方。
“我拿到了拉帝奥教授的结课许可，十三门。”这是项辉煌的战绩，你想，也许下学期你可以挑战更高记录，或者试着在毕业前一命速通五十二门免费课程。
不辛苦，汲取知识、掌控知识、使用知识……从来都不是件辛苦的事，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它很有趣，比任何游戏、娱乐、消遣都更令你心驰神往。
反正你主修的专业随时都有可能被裁撤，考虑到仙舟对天人族的管理政策，最好不要等到噩耗传来再去想法子。
——想法子转专业或是想法子延长在外滞留许可。
护士脸上的表情在三秒内换了七个版本，疑惑、惊讶、震惊、不可置信，然后是了然、木然以及释然。可以想见某些刻板印象从此以后会转变成钢板印象，持续祸害后来的学弟学妹……学什么，随便什么吧。
博识学会拿星际和平公司的赞助自然要跟着公司的步调行走，性别这种东西在庇尔波因特属实是门深奥学问，二十六个厕所已经不够用了，哪怕你这种走在【智识】命途上的人也看不太懂。
说实在的，你无比愿意尊重祝福任何人选择的命运，只要他/她/它/祂……们别做出让你感到有威胁的举动。
这正是你出现在心理科的原因，本学期刚开学时一位星际和平公司的职员当着你的面大开嘲讽。他不但堵在你面前扒拉眼角往上挑，而且故意发出猪猡一样的叫声，提高嗓门儿问你吃不吃家里的宠物狗。
当时你是这么回答他的——罗浮人不吃自家养的狗，但路边乱叫的野狗就不一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先生会选中你当软柿子，不过你到底也没吃掉他，甚至只小小痛殴了一顿就放人离开，彻底坐实仙舟人连路边的狗都要打两巴掌的不实传闻。
转眼这位人称斯科特的口技专家就捂着青肿的眼睛将此事告上学校政务处，经过你的据理力争该星际和平公司员工被请出博识学会所在星域，你则收到了一份就诊建议。
接下来就是做测评，谈话，直到今天被通知复诊。
天降麻烦，烦死了。
“真是项了不起的成就！”护士小姐微笑着感叹，果断把你送进诊室直面医生，“玛塔基尼先生，这孩子来了。”
发际线高度远超常人的心理医生放下手里的打印纸，抬头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你猜那是你的评估报告，消息不会太差，不然医生也不会露出这个表情。
“上午好，赫柏同学。”他捞起一看就很贵的金边眼镜试图往脸上戴，同时把手里的文件甩得哗哗作响。
你姓赫，名柏，全名赫柏，第一真理大学本科二年级生。
“你好，玛塔基尼先生，让我们开门见山吧。”你坐在正对着医生的软椅上，这东西会根据不同的使用者自动调节弧度，背后多了个垫子让你觉得很舒服。
医生终于戴好了他的眼镜，你们之间的桌子上除了一支笔和一张报告外什么都没有，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情绪激动的病人随手抓取物品攻击医生。
好消息，你不是个情绪激动的病人，因此面对你时医生的人身安全有所保证。更好的消息，就算你情绪不稳也不会选择对医生动手，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安全的。
要知道罗浮丹鼎司向来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千万不要试图攻击医生。身体不适的病人大可以想骂谁就骂谁，但企图在物理上伤害医生……一根筋的持明总能身体力行教会医闹们一些放之四海皆准的简单道理。
“真是个急性子的年轻人。”玛塔基尼先生笑着摇摇头，他将那份报告平铺开，旋开笔盖在自认为重要的地方圈圈点点，“我看到了你的测评报告，赫柏同学，恭喜你，身体很健康，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你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接下来的“但是”。
“但是……”
但是果然来了，医生松开压纸角的手试图在发际线以外摸到毛发，很可惜失败了，不过他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神色平平的继续道：“但是在心理评估这方面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挑战。”
他好像是想要调动起病人的好奇心，你已经看穿了这一点，并不认为那份傻乎乎的测评试卷有什么地方值得好奇。
接下来玛塔基尼医生举起两只手朝向天空，整个人的身体随着脸上的笑容膨胀扩大，声线也变得浮夸：“恭喜你，碳基智慧生物现有的百分之九十九种心理问题你都没有。斯科特先生坚称的反社会人格以及暴力倾向更是无稽之谈，你不抑郁，没有精神分裂或是双相情感障碍之类的困扰，这可真是太棒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你把嘴角向上翘起至少八个像素点，以此作为回应。
然而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在你的报告上用力画个圈又在末尾点了一下强调：“但我发现你最近一段时间，我是说一年之内，在这个期间里你曾经出现过解离现象。我希望它是一过性的，所以咱们能聊聊吗？”
解离现象，又名解离症状，是个心理学术语。这种症状出现时人就像是突然从热闹繁华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反复被无形的透明罩子罩住，外面的声音、触觉、视觉都变得遥远、微弱，整个世界在那个瞬间仿佛不复存在……好像变成了观影的窗口。
明明上一秒还极度痛苦，下一秒却觉得似乎也没什么，甚至疑惑——刚才那个满身狼狈的人是谁？
这就是情绪过载后的“解离”。
用一个所有人都能轻易听懂的方法来解释，这就像电流过大时保险丝自动熔断以保护电路，是一种人体的特殊自我保护机制。它通过切断自我与现实的连接来避免觉知到痛苦的情感和记忆，当然，感知不到伤痛不代表伤痛不存在，相反，被忽略的伤痛就会变成未经消杀处理就裹上敷料的伤口，藏在心里慢慢腐烂。这个腐烂的过程又会制造出新的痛苦，层层累积直到某天解离失败，人就会跟着情绪一同完全崩溃。（注）
病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崩溃，因为痛苦的来源被屏蔽掉了，病人只知道痛苦得快要活不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自我解救的通道。
类似的问题你已经被问过许多遍，也不介意再多答一回：“入学前步离人突袭罗浮，他们在我面前吃掉了我的哥哥，字面意义上的，物理意义上的，狩猎者与猎物意义上的，吃掉。”
诊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玛塔基尼先生显然没想到答案居然越过了人类理性的共识，他坐在那里愣了一会儿，膨胀开来的身体迅速缩回去，声音也变得低沉柔和：“我很抱歉，亲爱的，没人能料到会是这种原因……”
情感或躯体遭遇重创的人会出现偶发性解离现象，这是几个琥珀纪以前就有的定论。
“没什么，现在我已经缓过来了。”你诚恳的剖白，“只要身边不出现犬形人类，或是只要不被攻击，我能够控制自己不主动伤害别人。”
医生也许信了也许没信，总之他沉吟片刻，从抽屉里取出处方笺手写了一份医嘱递过来。
“亲爱的赫柏同学，我的建议是先不使用药物，毕竟你的情况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晒晒太阳，适当调整饮食摄入些刺激多巴胺分泌的物质，多与人群接触。有交好的朋友吗？希望下次复查时你的朋友能陪着你，或者试着谈一段甜蜜的恋爱，正向的激励对舒缓情绪帮助很大，希望你早日走出阴霾，孩子。”
同样的叮嘱很快就会以邮件方式发送到你的个人光脑邮箱内，手写稿的存在是为了满足仪式感的需要，拿着东西走出诊室或是两手空空走出诊室，带来的救赎感是不一样的。
你带着医嘱走出诊室，热情的护士小姐立刻迎了上来：“你看上去有点累，需要茶和点心吗？”
摇头拒绝了她的建议，你定下了下次复诊的时间。
两个月后的八号，按照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的行星时计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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