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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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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和他相识的那个冬天了。天空中飘着雪花,我以为会是个美丽的开始,不想留在心中的却只是点点酸涩。
我叫许月,而那个他叫陶勇。
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故事,说出来大家听听而已。
和他相识的那年我只有二十二岁,正是青春张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优越的家境让我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因为自小便对绿色情有独钟,所以当阿姨说人介绍一个军人给我认识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初见他时只记得是个瘦瘦的男人,一口安徽普通话说出来让人听着颇为费劲。说一下,我是北方人,身边的语言环境全是普通话的环境。不过自小爱听黄梅戏,倒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于是就开始了毫无特色的约会的日子,由于他特殊的职业使得我们不能象一般的情侣那样随心所欲的随时见面,基本上是我要随着他的时间安排走。不过他的个性很好,也很有才气,写得一手的好字,这是让我当时很动心的一点。
我还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们在街上走的时候他会把我的手握住然后插在他的衣兜里,这个动作让我心中甜蜜了好久,也偷笑了好久。
一切仿佛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往下走着,我以为我们会一帆风顺的一直走下去,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做一个军人妻子的所有打算。可是突然我就得不到他的消息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部队工作忙,但半个月过去后就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平时我们是两天通一次电话。于是电话打到部队去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人不在,去哪儿了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有等,又等了一个月等来的电话是他要和我分手。
说实话,当我听到他说出的那两个字的时候就傻掉了。我自问不是个软弱的人,但那一瞬间却明白了什么叫欲哭无泪。我想问个原因,但是电话的那端给我的答案却只有沉默。
也许什么事情都不见得有能见光的原因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而后的日子便平淡如水般过去。任何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淡然。
我也如所有女人一般结婚生子。有意思的是,在见过了各色人等介绍给我的若干人后,和我步入婚姻的也是个军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着我今生和军人有缘。
丈夫对我很好,疼爱有加。儿子也很乖,这种日子是平淡的幸福。
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图书大厦,如果我不是坐公车回家而是如平日一般打的走,那日子又会这样平淡的溜下去,文章开头所说的酸涩也就永远不会在我的心上淡淡的留下不灭的痕迹。
因为是做室内设计的,所以我定期会去图书大厦看看新到的专业书籍。而图书大厦的对面就是军区总医院。那天没有任何的特别,唯一不同的是天气很好,我心血来潮的不想那么快回去,又看到一辆公车开进了站台,就紧跑了几步赶了上去。幸运的是上车就有坐位。
车子正要启动,又上来了两个人。是一个小战士扶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售票员刚喊了一声:“麻烦哪位让个座儿。”我便站了起来,小战士把那个男人安顿好后对我连连道谢,我只是笑着回了声“不用客气”。却低头看到那个戴墨镜的男人的放在膝上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
心中诧异,仔细看去,居然是陶勇。那个当年没有理由就离开我的人。这种电影中常见的搞笑情节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就不信他凭一句话还能认出我来不成。心中一刹那涌起不知什么情绪使得我没有躲开反而就站在他身边。
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着。有几次看他把头扭向我所在的方向,却是欲言又止。
车开到了终点,我下了车,回头看那小战士也扶着他走了下来。
狠了狠心,扭身便走。高跟鞋踩出的清脆声音透着的是决绝。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我,转过身子看到的是那小战士的满脸不相信和陶勇的一脸确定。
实在是不能再装作陌生人了,何况我有一肚子的疑问还等着他的回答。
听到我走回他身边,他淡淡一笑,伸出手来:“多年不见了,你好吗?”象个老朋友们一样的问候居然让我不知所措。“还好,你呢?”这似乎是我唯一能够说出来的不失态的话了。
“你不是都看见了嘛,也还行吧。陪我走走好吗?”
我扶过他,因为这路汽车的终点离我家不远.有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和一条穿城而过的松花江。以前我们经常在江边散步,没想到十年后又和他走在这里。只是身边的人已经再不能看到桃红柳绿,草长莺飞。
因为是工作日,广场上的游人并不多。但投到我们身上的目光却不少,尤其是后面跟着个穿军装的小战士就更加的醒目了。
“到广场了吧。”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哦。”我的心里乱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以为和他再见面会有很多话要说,很多的问题要问。可是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受伤几年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问的,也是最想知道的。我真怕得到的答案是十年,那就意味着我最担心的事情成了现实,而我现在的身份却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他笑了,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拉过我的左手,摸到了无名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结婚几年了?该有宝宝了吧。”
我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钻戒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那是我对另外一个男人作出的相守一生的承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的告诉他:“结婚五年了,孩子已经四岁了。是个儿子。”
他又笑了,可是我的心却象有只手在撕扯着般疼入骨髓。我接着问出了心底的疑问:“那时候我去军区医院查过,没找到你,为什么?”
他沉默了,“告诉我,我有这个权利。”
“我只是在那儿做了简单的处理,就被连夜送去北京了。上飞机前我告诉他们不准告诉你。所以你不可能找到我的。”
我低下头,看着他袖口露出的一块深深的伤疤。觉得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我以为自己会流泪,但眼睛干干涩涩的,居然眨眼都困难了。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沉默,是老公打来的。告诉我今天晚上开会,恐怕回不来了。嘱咐了我几句就匆匆挂断了,听得出他那边很忙。
听我挂断了电话,陶勇接着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受伤后一直回老家休养。这次是回来办一些证件,顺便去医院复查一下而已。”
“那复查结果怎么样?”
“嗨,能怎么样。好是好不了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呢?也就这样吧,我已经习惯了。你该回家了吧。还住在那儿吗?”
“我们那片楼已经重新盖成高层了,不过地方倒没变。我是该回家了,你多保重。”
我示意身后的小战士过来扶住他,“再见。”
“再见。”
走出一段路,回头看去。陶勇还站在那儿,面向着我的方向。似乎在目送着我离开。
我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他一眼,勿忙回到了家。
晚上,哄睡了儿子。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真是心乱如麻。我已经大概猜到了当年的整个经过。却真的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可是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现在的我不仅仅是个女人,更是个妻子、母亲、女儿、儿媳、还是几个弟弟妹妹的大嫂。这些身份压在肩上就决定了我不可能为所欲为。
一夜未眠,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送儿子去了幼儿园后。给公司打了个电话,由于前几天刚交出了一份完工的case,所以可以自由一阵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虑,赶去了军区总医院。
我从小到大的死党辛悦现在是军区总医院的创伤外科大夫。当年她死拉着我一起报考军医大,却因为我无法克服的晕血而美梦成空。而这个毛病也成为她嘲笑我的借口之一。
穿着白大褂的辛悦很漂亮,这个大美人也是总医院的一支花,却至今待字闺中。
“宝贝,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漂亮的熊猫妆了?”这女人一张嘴就往外飞刀子,难怪嫁不出去。
“别废话了,帮我查个人。他叫陶勇,可能就昨天或前几天来医院检查。我要他的全部情况,而且要仔细的。”我实在没什么心情跟这女人废话。
“喝,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而且医院有规定,你想知道就能知道?以为你是谁呀。不对,这个人是谁?对你很重要吗?”辛悦忽闪着大眼睛满脸好奇的看着我。
“对我重要的人能有几个,你用膝盖想也应该想出来了吧。”辛悦当然知道陶勇,当年她在实习,没见过他。却从跟我每周一次的电话中知道了这段故事,当年还曾经大骂这个臭男人为我报不平。
“不会这么巧,正是那个失踪人口吧。”
见我点头,辛悦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快午休了,你去餐厅等我吧。”
在餐厅坐了一会儿,就见辛悦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小月,你告诉我,你见到他了?”
“怎么这么问,没见到还用来找你吗?”
“那你再告诉我,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抛夫弃子的跟了他去?当年他选择把我隔离在他的生活之外,也许是为了我好,毕竟我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很优越,但是这也是一种对我的不信任啊。凭什么他可以决定我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样的,又凭什么就认定我只是一朵温室里的花经不得风雨。太自以为是了。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情况而已,就算是个老朋友也该关心一下吧。”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那我就告诉你,他是我的病人,这次回来也的确是复查的,不过情况要严重些。当年他受的伤我不清楚,不过眼球已经全部摘除了,而且还有弹片留在脑子里,由于当时的伤太重了,只有选择保住生命。所以没有及时做开颅手术,现在由于弹片的压迫,他会经常性的头痛。但由于开颅手术风险太大,很可能下不来手术台所以只能保守治疗。”辛悦一口气说完,死死的盯着我。
听着平时常从她那儿听到的医学名词,但是联系到了让我关心的人身上的时候,那种寒意竟让我的手不停的发抖。
辛悦坐过来抱住我:“小月,你也说了,你现在只是关心他而已。以你目前的身份也真是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都已经十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好难过,我的心疼啊。你放心吧,我没事儿。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吗?对了,他会住院吗?”
辛悦摇了摇头,“其实住不住院对他的帮助都不大,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这次也只是开了些药给他。你就别不放心了,这十年他不都过来了吗?再说,现在看到了真实情况对你是好事儿,总比自己胡思乱想来得好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躺在床上,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是反反复复响着一句话“眼球摘除!”他的会温柔的对着我笑的眼睛已经没有了。没有了。
当丈夫和孩子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打开灯看我躺在床上吓了他一跳。“怎么了?不舒服?”
“头疼。没事儿,我做饭去。”
“行了,你别动,我去吧。”说完,他换过衣服就出去了。
我的丈夫叫林青,是个很温柔细心的人。也许是因为比我年长的关系吧,他总是事事让着我,而且对我真的是疼爱有加。
真的是头疼。我一直有偏头疼的毛病,一有事儿就会疼个不停。不过已经很久没犯过了。不想这次来势汹汹。
整整一晚上我都没踏出卧室一步,连晚饭都是林青端进来的。但只喝了口汤就再也吃不下了。
林青把孩子哄睡后回到卧室,轻轻的把我揽在怀里。“怎么了?着这么大急?”
我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疼起来了。你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青依言在我身边躺下,还不忘叮嘱一句:“不舒服要喊我的,知道吗?”见我点头才闭上眼睛。只是不忘抓住我的一只手。这也是习惯,只要他在家就会和我牵着手一起睡,说这样踏实。
望着林青安静的脸,我忍了一天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我还要怎么样呢,有疼爱我的父母,深爱我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关心我的亲人朋友。我还能怎么样呢?
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改变的,过去了就只能是过去了。十年的时间,青涩少年已经成长成熟。十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特别是有些生活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就如同我们夫妻每晚一定要牵手而眠,否则就会恶梦连连。我习惯这一切已经如同习惯我身体上的器官一样了。
林青总逗我:“摸着老婆的手,就象左手摸右手,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见我急了,才会补上后半段话:“但是绝对不能砍,要是砍了会要命的。”
其实是一样的啊,若是没有了他,我不知道会怎么样。相识六年,五年夫妻。我们已经长进对方的身体里,甚至是心里去了。
我这次头疼居然连续疼了将近一个月,林青急得不行。从没见我这样过,打电话把辛悦叫了过来。倒是辛悦心中有数,几句话把林青支了出去,而后坐在我身边,以在我面前少有的正经态度说:“你这一病我倒放心了,要是你真的没事儿人似的那你们的婚姻恐怕就悬了。病了一场,有些事情也该想清楚了吧。昨日之事随昨日已死,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一贯都是给我讲道理,这些道理就不用我跟你废话了吧。还有,陶勇走了,回老家了。他走之前来找过我,让我给你带句话。”
“找你,他怎么知道的?”
“我也这么问。他说,以前听你提过。而且姓辛的人也太少了,加上年龄也差不多,就试试喽。他让我告诉你,当时受伤时就想到了如果你知道会怎么样。但是他不能把你也扯进这无边的黑暗中去。你那么美好娇妍,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你现在的生活状态应该是不错的。还有,他已经结婚了,是同村的一个姑娘,就在半年前。”
我无语。陶勇果然是知道我的,这最后的婚讯,其实是告诉我我们之间已经了断了。他其实是怕我有什么还放不开的东西。[/color]
更新完结了
半年后,我去南京出差,参加一个博览会。因为离安徽不远,就绕路去了陶勇的老家。
那是黄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人口不多。由于到黄山旅游的人多倒也热闹。不知算不算我的运气好,居然没进村子就看到了他。他带着一群孩子坐在小溪旁边,仔细听了才明白他在给那群孩子上英语课。
我没出声,只是站在不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陪着我的导游小姑娘很纳闷的问我:“许姐,怎么了?”
“嘘,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过,别打扰他了。”
“那,过去打个招呼吧。”小姑娘也压低了声音。
“算了,知道他很好就行了。不必让他知道我来过。”
过了一会儿,一个很娇小的女子走过去扶起了陶勇。看来应该是他的妻子了,我记得的,他没有妹妹。何况这种亲密也只应该是夫妻间才有的。
回头看看小导游,我笑了:“咱们走吧。”
这次安徽之行也只是段插曲吧。我还要回到我的生活中去。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翻开一本儿诗集,居然是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寒。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相逢已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