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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晌贪欢 ...

  •   接下来的日子,对谢倾而言,是浸泡在蜜糖里、被温暖阳光包裹的时光。

      以前在青云山的日子也很快乐,但那时他太年幼,心智不够成熟,以为两人朝夕相伴、亲密无间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如同呼吸般自然,反而品咂不出其中全部的滋味。

      后来,经历了桃初不告而别、远走江南的痛彻心扉,经历了那杯毒酒穿肠过的冰冷与绝望,才愈发显得眼下这失而复得、触手可及的温暖日常,是何等珍贵。

      桃初自以为找回了过去的回忆,便抛开了疑虑,全身心地投入到现在,热衷于与他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他们选了一个明月皎洁的夜晚,半夜起来,提着两盏光线柔和朦胧的羊皮灯笼,穿着特制的、便于登山的木屐,携手去爬京城附近一座不算太高、却足以观赏日出的山峦。

      山路崎岖不平,在朦胧的月色和有限的灯笼光晕下,更显幽深难行。

      桃初怕像上次那样不慎摔跤崴脚,一路上不得不紧紧抓着谢倾的手臂,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平坦大石,桃初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下子便坐倒在地。

      谢倾跟着在她身边坐下,两人自然而然地互相倚靠着对方的肩膀,汲取着彼此的体温。

      桃初还在微微喘着气,谢倾默默将水壶递给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东方那片尚且漆黑、但已隐隐透出丝绒般深蓝的天幕。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后是淡淡的橙粉。

      太阳如同一个慵懒的巨人,慢悠悠地从层层云雾后探出头来,起初只是一个金红色的边,柔和得可以与天上的明月共存。

      不知何时,月亮悄然隐去了身影,太阳则越爬越高,光芒逐渐变得耀眼夺目,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了灿烂的金色。周围的山林仿佛也随之苏醒,响起了窸窸窣窣的鸟鸣虫唱,充满了勃勃生机。

      桃初望着这壮丽的景象,轻声问谢倾,“我们以前……一起看过日出吗?”

      谢倾比她高,由于两人紧紧靠着,他低沉的笑声仿佛直接从胸膛震动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共鸣。

      “没有,以前住在山上,你都很讨厌爬山。”

      桃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以前的我很有智慧。”

      休息够了,体力恢复了些,桃初扶着谢倾的胳膊试图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她刚站直的身体晃了晃,随即像是没了骨头般,一把抱住了已经稳稳站定的谢倾的腰,仰起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走不动了。”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用手臂丈量了一下,认真地评价道,“唔,你腰还挺细的。”

      谢倾无奈地笑笑,声音温和,“那可怎么办?看来,只能由我辛苦一下,背你下山了。”

      谢倾的肩膀很宽,背脊挺拔,给人一种无比安稳的感觉。

      下山的路依旧不平,他走得极稳,但偶尔遇到陡峭处,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间,难免带来细微的颠簸,桃初的心也会跟着那节奏轻轻晃荡一下。

      她将下巴搁在谢倾的肩头,看着沿途在晨光中逐渐清晰的风景,对这一趟心血来潮的日出之旅做出总结。

      “吃了失忆的亏,脑子一热就来了。但凡我没失忆,记得爬山是这么件苦差事,都绝不会半夜三更跑来这荒山野岭。虽然月亮是很亮啦,但这山里黑黢黢的,总感觉影影绰绰,跟要闹鬼似的,心里发毛。而且,爬山也太累了,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每抱怨一句,谢倾就低低地附和她一声“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趴在他背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因此,她不知道,在谢倾的心里,这趟旅程最值得回味的,恰恰就是爬山的那段过程——因为怕黑怕鬼,桃初总是不自觉地紧紧挽着他的胳膊,将全身心的依赖都交付给他,那种被全然需要、紧密相连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安心与满足。

      他们还一起去庄子上打猎,幸,或者说幸运的是,他们竟真的遇见了林中之王。

      两人骑马行进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附近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只体型硕大、毛色雪白、额间带着“王”字黑纹的吊睛白额猛虎,猛地从灌木后跃出。

      它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猛的光芒,死死盯住了这两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谢倾刚想动作,就听见桃初的声音,“别动。”

      声音很小,近乎耳语。

      她一手不停安抚着座下的马,一边尽量嘴唇不动地对他说。

      因为害怕,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和嗓子都在颤抖。

      “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被它解读为进攻。”

      谢倾没有立刻回应,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目光沉静地与那猛虎对峙。

      桃初还以为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兽吓到了,心中虽也怕极,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安慰他,“没事,它只有一个,我们有两匹马,撑死它也吃不到咱俩身上。”

      谢倾含笑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又小声问他,“你射箭怎么样?”

      谢倾客观而简洁地回答,“挺厉害的。”

      就在两人低声交流的瞬间,那只猛虎似乎失去了耐心,后腿猛地蹬地,伴随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来。

      桃初对谢倾说,“就是现在!”

      话音未落,只听“嗖嗖嗖”三声凌厉的破空之声几乎同时响起,谢倾不知何时已张弓搭箭,动作快得只余残影,三支锋利的箭矢呈品字形,带着千钧之势,精准无比地射入了猛虎的喉咙,

      “吼——呜!” 猛虎发出一声痛苦而短促的哀嚎,前扑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剧烈地挣扎翻滚了几下,溅起一片尘土,最终抽搐着,渐渐没了声息。

      桃初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将手掌掐出了血。

      她驱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已然毙命的老虎,围着它转了一圈,确认它真的死了,脸上才露出劫后余生的雀跃,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谢倾。

      “你说,用它的皮做一件老虎外套怎么样?人穿上去就会有老虎耳朵和老虎尾巴,又威严又可爱。”

      谢倾看着她兴奋的小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穿上那样一件外套,顶着一对虎耳,摇头晃脑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唇角高高勾起。

      “肯定很有趣。”

      他们也一起去钓鱼,但桃初的钓鱼远不像上次在天汉河边那般如有神助,几乎可以说是糟糕透顶,鱼漂在水面纹丝不动,仿佛鱼儿们都集体商量好了不咬她的钩。

      后来她实在没了耐心,干脆丢了鱼竿,挽起裤脚,拿起一旁备用的鱼叉,跳进了清澈见底的浅水区。

      没想到她叉鱼倒是极有天赋,眼神准,下手快,一连又稳又狠地叉上来了好几条肥美的鲜鱼。

      有了鱼,便琢磨着做烤鱼吃。

      谢倾去拿调料的间隙,桃初把火升起来……烤糊了三条鱼。

      本着“烤糊了总比没熟要好”的侥幸心理,她偷偷拿起两条,小心翼翼地咬开焦黑的表皮——里面赫然还是泛着血丝的、半生不熟的鱼肉。

      这时,谢倾过来了。

      桃初心虚,连忙将那两条被她咬过的鱼正面对着握在一只手里,试图用完好的那面遮挡住“罪证”,然后将第三条看起来“品相最好”、没有被咬过的烤鱼递给谢倾,脸上堆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像只试图蒙混过关的小狐狸。

      “你快尝尝!我烤的特别好!”

      谢倾愣住了,没有接。

      桃初皱眉看他,“干嘛?你不相信我的技术?”

      “那倒没有,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谢倾回过神来,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指了指她的脸颊,“只是,你升完火之后,不觉得脸上多了点什么吗?”

      桃初疑惑地走到河边,借着清澈的河水一照,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离火堆太近,又顾着翻烤,白皙的脸颊上东一道西一道地覆上了不少黑灰。

      她连忙把手里的鱼塞给谢倾,“你拿着,我洗个脸。”

      等她匆匆洗完脸回来,就见谢倾正拿着那两条她咬过的烤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烤的……特别好?”

      桃初脸色一滞,然后理直气壮,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啊,我那天看了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谚语——没有一个人会连续烤坏三条鱼。”

      “你看,那两条坏的,都已经被我凭着敏锐的味觉提前发现并承担了!所以,你手里这条,毫无疑问,肯定是那条最好的、完美无缺的。”

      谢倾叹了口气,笑得特别好看,他说,“未婚妻,你真的不能借自己失忆瞎编谚语了。”

      最后,他还是带着纵容的笑意,轻轻咬开了那条鱼——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的鱼肉依旧是泛着生嫩的粉红色。

      桃初看着他无奈的表情,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们是夫妻,这叫同甘共苦。”

      谢倾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漫上更深、更浓的温柔与占有欲,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含笑回应,,“是啊,只有我能跟你同甘共苦。”

      也只能是我跟你同甘共苦。

      后来他们趁着天色渐黑一起跑到草木丰茂的河边寻找萤火虫。

      桃初弯着腰,瞪大了眼睛在草丛里仔细搜寻了半天,连个萤火虫的影子都没看见,终于忍不住直起腰,怀疑地问谢倾,“你确定这里有萤火虫?”

      “当然。”谢倾说,“你闭上眼睛,我叫你睁开时再睁开。”

      “好。”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桃初想看看谢倾是怎么做到的,于是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便精准地覆上了她的双眼,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说了不许偷看。”

      当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

      桃初能感觉到清凉湿润的晚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带来青草与泥土的芬芳;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河塘里青蛙“呱呱”的鸣叫声,交织成夏夜的交响曲;能闻到谢倾手上传来的、干净清爽的淡淡香气,混合着一丝草木的清冽……

      然后,她听到了谢倾温柔的声音,“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覆在眼前的手掌缓缓移开,桃初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的黑暗深处,无数点黄绿色的、柔和的光芒凭空出现,如同散落在人间的碎星,忽明忽暗,摇曳生姿。

      它们轻盈地飞舞着,掠过蔓生的草丛,草叶便仿佛被点亮,泛着莹莹绿光;飞过林间不知名的野花,花瓣便显露出朦胧娇嫩的颜色;它们调皮地飞过谢倾含笑的眼眸,在他的眼底倒映出万千星辰,仿佛凭空为他增添了一整条璀璨的星河。

      “真漂亮啊……”

      在繁星满天的夜晚,两人也会在庭院里搬来摇椅,让谢倾继续给她讲解那些星辰的名字与传说。

      不过桃初依旧是纯粹的观赏派,她享受着这份宁静与浪漫,却并不想费脑子去记忆那些复杂拗口的星名与相对位置。

      除此之外,结婚的准备流程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两人去商衣局试婚服——皇族大婚,婚服有固定的礼制与形制,布料、纹样、颜色皆有定规,并无太多可供挑选的余地。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让宫中的绣娘仔细测量身段尺寸,确保婚礼当日,这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礼服能够完美合身,不至于出现大小不雅的尴尬。

      这婚服因其尊贵的身份,华丽非常。层层叠叠的丝绸锦缎,繁复精美的金线刺绣,穿在身上,桃初只觉得身上瞬间多了十几斤重的负担,行动都有些不便。

      就在这时,谢倾也换好了他的那身婚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看见他,桃初不禁屏住了呼吸,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

      为了方便穿衣服,他的头皮被拆开,流水般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更显得眉眼冷清,五官俊美,张扬华丽、以正红为底、金线绣满龙凤呈祥与云纹的大红婚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俗艳,反而奇异地冲淡了他周身那股与生俱来的清冷疏离气质。

      此刻的他,眉眼依旧精致,却少了几分棱角,多了一丝柔和,整体看上去,竟像一个不谙世事、从小被娇养在锦绣堆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少年。

      她应该看了很久,久到谢倾含笑出声,“好看吗?”

      桃初这才回过神,脸上微热,却还是大方地、诚实地回答,“好看。”

      谢倾挑了挑眉,眼底笑意更深,他走近几步,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结婚那天,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桃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小声嘟囔,“也……也不用看那么久……”

      谢倾轻笑一声,更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依不饶地问,“那……你想看多久?”

      桃初伸手轻轻将他的脸推开,强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好了,快换衣服吧,我看这婚服大小挺合身的,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好,听你的。” 谢倾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顺从地应道。

      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婚礼流程自有礼部派来的资深礼官为他们巨细靡遗地讲解安排,他们其实并不需要亲自操心细节。

      桃初负责挑剔就行了。

      “去皇家苑囿捉一对活的大雁,然后送到宗庙去做‘雁牲’?你刚才不是说,大雁是忠贞不渝之鸟,象征夫妻情义深重,所以纳采时男方要送女方大雁以表心意吗?现在转头又要把这象征‘忠贞’的鸟给杀了献祭?这前后的逻辑……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谢倾在一旁,闻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毫不犹豫地支持,“那就改为放生吧。”

      那礼官张了张嘴,似乎想引经据典反驳这是祖制,但看着襄王殿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未来王妃那理所当然的表情,最终把话咽了回去,擦了擦额角的汗,躬身应道,“是。”

      到了“问名”这一环节,也遇到了问题——桃初对自己确切的生辰八字一无所知。

      而他们两人,俱是父母早逝,没有高堂在世可以叩拜敬茶。

      最终,这场婚礼的流程被更改了许多传统环节,礼官带着一脑门汗和一堆需要重新拟定的章程,告退离开了。

      他们一起去抓大雁,因为不打算伤害它们,两人便没有携带弓箭利器,只带了制作陷阱所需的绳索、支架和作为诱饵的谷物。

      两人寻了一处大雁常出没的水泽边,用柔韧的玉米杆和细绳制作了几个精巧的套索,末端固定好饵料,套索的角度设置得恰到好处,确保大雁在低头啄食时,脑袋便会被套住抬起。

      他们从清晨露水未干一直等到日头偏西,耐心几乎快要耗尽时,终于有一只体型稍大的大雁警惕地靠近,试探着啄食饵料,随即被套索套住,惊慌地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发出响亮的鸣叫,挣扎得十分剧烈。

      桃初感叹,“总算抓到一只了!太不容易了,幸好你早有准备,带了这么多吃的喝的,不然我们俩非得饿死在这荒郊野外不可。”

      谢倾鼓励她,“抓到了一只,第二只就会容易很多,它们通常是成对活动的。再坚持一下。”

      等到夕阳将天边染成绚烂的橘红色,霞光万道时,他们终于成功捕捉到了第二只大雁。

      喜悦过后,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桃初看着笼子里两只羽毛光泽、形态相似的大雁,茫然地问谢倾,“你会分辨大雁公母吗?”

      谢倾摇摇头,“我只知道,一般来说,公雁体型会比母雁大一些。”

      他看着那两只一大一小的大雁,“但是,同性之间也会有体型差,不能据此判断。”

      桃初看着那两只依偎在一起、显得有些惊慌的大雁,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算了,就当它们是一对吧,我们把它放飞,然后去吃饭。”

      那两只重获自由的大雁,一出笼子,便迫不及待地振翅高飞,冲向被晚霞浸染的天空。

      两人并肩站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它们的身影在夕阳的金辉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先是变成了两个模糊的小黑点,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融入了绚烂的天际。

      谢倾自然地伸出手,紧紧牵住了桃初的手,“走,去吃饭。”

      有一天晚上,两人在街上闲逛,偶遇一个挑着担子卖青梅的老农。那青梅个头饱满,青翠欲滴,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桃初眼前一亮,“我才看了怎么酿酒,我们可以自己酿青梅酒喝。”

      于是,两人兴致勃勃地买下了一大堆新鲜青梅。

      回府后,按照书上的方法,仔细地将青梅用盐水浸泡、搓洗,然后一颗颗晾干水分。

      又找来干净无油的酒坛,将青梅与冰糖一层隔一层地铺进去,最后缓缓倒入清香的白酒,直至完全淹没青梅,仔细密封好坛口。

      襄王府邸移步易景,花木繁盛。

      两人精心挑选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海棠树,在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小心翼翼地将那承载着期待的酒坛埋了进去,覆上泥土,还做了记号。

      “三个月之后,就能挖出来喝了!”

      谢倾看着她兴奋雀跃的模样,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期待起来,“嗯。”

      这段如同被蜜糖包裹的时光,也像是在谢倾的心田里,悄悄地埋下了一坛醇厚的美酒,随着每一天的相处,每一个温馨的瞬间,都在静静地发酵,让他每天都饱含着难以言喻的幸福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他心中那坛酒,被猝不及防地挖出来、浓香四溢的那一天,阳光正好,暖风和煦。

      谢倾刚从衙门办完事,骑马回到王府。

      他勒住马缰,正准备下马,就听见楼上传来桃初清脆的呼唤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桃初正倚在二楼的雕花栏杆旁,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不知她突然起了什么玩心,竟对着楼下的他大声喊,“接住我!”

      话音未落,她竟真的双手一撑栏杆,毫不犹豫地从楼上纵身跳了下来。

      那一瞬间,谢倾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极致的慌乱与恐惧攫住了他,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远快于思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足尖在马镫上一点,身形如电般向前掠去。

      下一瞬,他稳稳接住了她,一丝不差。

      阳光毫无保留地打在他脸上,将他俊美的容颜映照得如同上好的暖玉,红绮如花,妖颜如玉。

      但都不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她,如此纯粹,如此炽热,仿佛天地万物都已化为虚无,除她以外,别无它物。

      那一瞬间,如同鬼迷心窍,又像是被这目光蛊惑,被这稳稳接住的安心感填满,桃初环着他的脖颈,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脱口而出,“我爱你。”

      谢倾的心脏,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刹那,仿佛骤然停滞,忘记了跳动。。

      他从未想过,不敢奢望,有朝一日,竟能亲耳从她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尽管他当初强行让她失忆,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所谋求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让她放下过往,重新爱上他。但是……

      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让他一时之间,竟完全失去了反应。

      他应该呆了很久很久,久到桃初开始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他才猛地意识到,这句珍贵的告白,是需要回应的。

      回应桃初的是一个几乎让人窒息的、滚烫而深入的吻。

      这个吻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渴求、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不像是在表达爱意,像是在沙漠中即可已久的旅人终于喝到了第一杯水,又像是瘾君子尝到的第一口毒。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桃初努力推开他表示自己要呼吸,他才依依不舍地、极其缓慢地放开了她那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

      谢倾的额头低着她的额头,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哑着嗓子,用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郑重无比地回答,“我也爱你。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多,还要久。”

      周围的花树都像是受到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影响,枝头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花雨,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都覆盖了薄薄的一层,见证着这一刻的旖旎与誓言。

      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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