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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王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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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宁完成了辅导师弟的任务,拿了个小马扎就往容凡的房间里一坐。彼时容凡还在睡觉,听到动静,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看清来人是谁后,又立即闭上。
谭宁:“阿六,你不用功。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床。”
“我就这样了。”容凡瓮声瓮气地说。
谭宁说:“你不早点起来,饭堂不会给你留早饭的。”
半晌过去,谭宁怀疑容凡再度睡着的时候,才听见被子里传来一声:“那我就不吃就好了啊。”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谭宁嘬了几声,喊狗似的,“何况,我这不是来了吗?”
容凡微微掀开被子,沙哑地问道:“你给我带早饭了吗?”
谭宁把怀里揣的油饼往桌上一扔,道:“饭堂里就剩这个了。”
容凡无需睁眼看,油饼的味道已经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立刻转身面朝着墙,嫌弃地说道:“快拿走,我不爱吃这个,我不吃早饭了。”
谭宁也没说什么,他拿回油饼,自顾自啃了起来。
容凡又嫌油饼的味道熏人,皱眉说道:“师兄啊,你出去吧,吃完了散散味儿再进来,我求你了……”
谭宁郁闷得无以复加,他发了狠似的,三两口啃完了大半张油饼。
容凡无奈了:“你大清早过来,就只是为了给我带早饭?”
谭宁擦干净嘴巴,先是说道:“别这么说,好像我非得有什么事儿才会来找你一样……”接着又犹豫地问道,“不过我还真的有事想问你,你昨天……给乐乐哥的东西是什么?”
“……我给了他什么?”容凡混沌的脑袋转了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吧,我不记得了。”
谭宁语气坚定:“阿六,你别忽悠我,我知道那绝对不会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后来跟着乐乐哥出了宗门,看见他把你给的东西放在鼻下,上瘾似的嗅——那到底是什么?会不会伤了乐乐哥的身体?”
谭宁从未见过一个正常人露出那样痴狂的神色,在那一个瞬间,谭宁怀疑自己若是夺走了乐乐哥手里的东西,乐乐哥甚至会因为它跟自己拼命。
容凡没有回答,再次将被子拉高遮住下半张脸。
“是不是凝骸香?”谭宁压抑着情绪,咬牙问道。
容凡心里叹了口气,“没错。”
谭宁怒而拍桌,想也没想就质问:“你明知道凝骸香于万尸林中的人而言是何种毒物,为什么还要把凝骸香给乐乐哥?!你是不是也想和元易行一样,让乐乐哥成为你的傀儡,利用他替你报仇?!”
容凡彻底醒了,眼里一片清明。
他平静地说道:“你的乐乐哥一年前就开始服用含有凝骸香的药丸了,当时流阳宗承诺他,只要他给流阳宗把事情办好,流阳宗就会给他一颗药丸。显而易见,流阳宗那时候没有和装装说过药丸里有凝骸香,只说这种药可以益寿延年、补气健体。”
“……”
这回轮到谭宁噤声不语。
若如阿六所言,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都是流阳宗。
他想知道,乐乐哥究竟帮流阳宗办过什么事;也想知道,流阳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过多少腌臜。但谭宁问不出口了,因为在那些年里,谭宁一直以自己身为流阳宗弟子而自豪。
容凡和衣起身,他见谭宁坐在小马扎上,双臂环着脑袋。
“起来,我们出去切磋切磋。”容凡提溜起谭宁的衣领,把人从马扎上拽了起来,“大冬天还怪冷的。”
谭宁一边跟着往外头走,一边闷闷地说道:“我太没用了,你给了我机会,我却还是做不到指认师父的活死人身份……”
“不是你的原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许尧太能伪装了而已。”容凡说。
“还有,我在流阳宗做了这么多年的弟子,我瞎了眼,天天为仇人干活,我助纣为虐……”
容凡把人往演武场一推,喝道:“看剑——”
谭宁来不及再多说,连忙拔剑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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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骋抓了一把雪,搓成了一个圆球。出人意料的是,雪下到了第三天,可以在草地上铺一层绒白了,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戚骋见了对面的来人,笑了一下,索性就把搓好的雪球扔了过去。
“啊!”左原慌张地把碎在身上的雪球拍落,道,“冻死了!戚骋,不可以这样对我!”
“好嘛大哥,我就是头回见着雪,开心呢。”戚骋笑了笑,叫左原进了屋,“大哥,你吃不吃糖?”
左原认真考虑须臾,点了点头:“就吃一块,多了不能吃。”
戚骋跑进房间,摸出了一块糖拿来给了左原,“吃吧,前几日二哥从别处带来的,要我专门给你备着。”
左原心满意足地低头吃糖,没空去听戚骋的话音。
戚骋给左原倒了杯热茶,送到左原的手边。他看着左原认真的后脑勺,脸上有些复杂。
前段日子,他随二哥柳晨去往年载县,寻到了一位柳晨的故人。那位故人名叫王则,原是甪州人士,后来在年载县做起了牙行生意。柳晨找王则,是为了打听许多年前在岑州发生过的事情。
王则此人原是甪州的一个货郎,后来为了避战流落至年载县。时局安定后,他凭着一副能言善道的本事,在当地干起了牙行。年载县虽地瘠民贫,王则的则顺牙行竟也渐渐闯出了名堂。
柳晨去找王则之前,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如果此行仍然得不到答案,那么穷尽一生,柳晨也会奔波在寻求答案的路上。否则,他的内心难以安宁。
但也许是上天眷顾,印证了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老话,这趟去年载县,居然真从王则嘴里打听到了柳晨想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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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信息的套取没有那么容易,柳晨刚见到王则的时候,王则正在牙行里打算盘,见到柳晨,他又惊又喜,说要好好款待,但牙行生意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直到月上树梢,戚骋忍不住抱怨肚子空空,王则才想起柳晨二人,顿感羞愧。
第二天中午,王则备好酒好菜招待柳晨二人。
虽说王则自认柳晨是他难得深交的好友,但他清楚像年载县这般穷乡僻壤的地方,柳晨无事不可能会来。果然酒过三巡,柳晨就问起了他不敢走出岑州的缘由。
王则不愿对柳晨说谎,只道:“一些旧事……不必提,不必提。”
可柳晨这番过来,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王则便说已经记不大清了,说不明白。
“那件往事与少庄主没有半分牵连,你何故要问个明白?”王则不解,柳晨为什么要为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干系的往事来到年载县。
柳晨:“与我有关。”
王则道:“少庄主,实话与你说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不会说与你听,并非我存心与少庄主过不去——”
“如果说出来,会威胁到你的生死?”柳晨瞬间了然。
王则颔首。
柳晨道:“你信我么?”
“我信你,但……”王则叹气,“江湖之大,我实在不敢把性命托付在他人手上。”
柳晨再三请求,王则都坚决不说,柳晨只好作罢,他给王则斟上酒,又把自己的酒杯填满,举杯说道“罢了,既然事关王兄性命,王兄不说完全在情理之中,是我难为你了——这杯酒我干了,就当是给王兄赔罪!”
说罢,柳晨仰头将酒饮尽。王则跟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让柳晨真的把这罪给赔了。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王则脑袋昏沉,柳晨关心道:“喝醉了么?”
王则摇头:“我做牙商这些年,酒量早就锻炼出来了,不会这样容易喝醉……现在不知怎的,我头昏得很。”
柳晨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王则道谢后喝了几口,神思逐渐清明。
一旦清明了,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王则倏地看向柳晨,道:“是涣神散?!”
柳晨承认:“抱歉,十八年前的往事,我必须知晓。”
“我是真不能说啊!少庄主远道而来,又提及岑州往事,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少庄主问的到底所为何事——”王则知道自己被下药,崩溃地加快了语速,趁着脑子尚还清醒,他赶紧说道,“少主,一旦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了,或引出任何江湖纷争,都请少主把我保住啊!我王则没有没点武艺傍身,就会做点小本生意,虽是每年都花银子雇了高手在侧,但是……”
“好了,王兄,我知道了。”柳晨说,“趁你现在还清醒,我再给你赔个不是。”
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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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药效完全发挥作用,戚骋也从外头回来了,他道:“其他人都被我赶走了,刚才又检查了一遍,方圆极几里都干净了。”
柳晨颔首,他道:“王兄,十八年前岑州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你又为什么顾忌不肯开口,是何人威胁你?”
王则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平时精明的商人,现在看上去老实巴交,他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十八年前前,岑州富商何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那天早上我挑了货走街串巷,正好看见一个人从何家出来,浑身是血,我吓得腿都发抖,赶紧躲在了一旁的巷子里,这才没有被那个恶人发现。我也不敢再久留,马上就从巷子后头跑了。
“那天下午,我听闻有人报官,何家主从共三十一人,全被杀害,最可怜的是何家的二小姐,身子惨遭人凌辱不说,最后还落得了身首异地的下场。不过岑州的官老爷一直没有抓到凶手,只有我成天担惊受怕,成日觉都睡不着。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刚卖完货回到家里,房门突然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个男人。”
戚骋紧张道:“是灭何家满门的凶手?”
“不是。”王则摇头,继续说,“那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差不多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说话把我吓得差点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