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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no one knows how to love me ...

  •   泉奈舅舅喜欢花钱。他在一切可以铺张浪费的地方尽己所能,且尤其喜欢支使佐助去满足自己浪费钞票的需要。
      他们吃喝的一切到底花了谁的钱?这倒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野鸭是猎来的,猎枪和子弹是泉奈舅舅的私人财产,他的鹿皮靴子、西装、军服……那些皮毛之物都是他的,她喝的葡萄酒是Onassis小女儿送的礼物,曾和那些银盘与银杯放在一起。它们本应被放在酒窖,但她吩咐火核将酒放在起居室里,越显眼越好——否则,她会忘记——这酒明显有些年头了,但在发酸的前一年被她恰好喝完。止水舅舅离开时带走了一只铁茶壶,因为他用得到它,他再次踏上了冒险——并不是旅途;旅途总会结束在起点,但冒险毫无拘束。泉奈舅舅给佐助的伴手礼是一个带着小孔的铁球,止水舅舅传授给他的技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佐助开始学习烹茶,这举动很好地取悦了她,导致她狂热地购入了大量的绿茶、红茶——惊得供应商带着十分精美的瓷器上门拜访……她原本钟爱的是自己的银盘和葡萄酒。这两样东西出自骑士小说和中世纪的浪漫习俗,并在泉奈舅舅古堡高塔上的小窗内臻于完美。在孩子们的想象里,提起她的他时常被神秘的紫罗兰色蒙住,而缭绕于周身的玫色烟雾四处弥漫,佐助的眼前出现了阴暗的地牢、骑士长枪、用剑轻点肩膀册封时单膝跪下的男人,带着尖顶帽的精灵……这些幻想霸道地占据了他的童年。那时他的大脑还未发育完全,所以这一切图景看起来都模糊得令人不安,最后转变为一副带浪漫色彩的阴暗画面。佐助不得不在后来的好几年内不断地同这些被泉奈过度纵容了的记忆——因为那些幻想转变为了最难解决的状况——作斗争。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地疑惑,这个富有的男人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让自己看起来像她的所有物?……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他连在度假时也带着那套军服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二十世纪时始终回响在欧洲上空的喧嚣之乐能答得上来了……
      后来,波风水门带他们去自己在南欧的别墅度假。那地方位于古代罗马疆域的边缘,当然,是凯撒出生又死过一次后的罗马。那些被圈起的遗迹是佐助的游乐场。波风水门——不知道为什么,佐助并不叫他叔叔,只是一直管他叫“水门”——带来了比止水舅舅多得多的笑话和知识。
      水门管理着大概全世界的玻璃厂,除了美国的。所以他后来毅然决然地从西班牙出发,跨越大西洋,并从此杳无音讯。介于他在最后一封信中写到他试图先在自己老师的家乡——芝加哥开展玻璃业务,佐助猜测他应该死在那群西西里移民的手里。他的直觉认为波风水门这种看起来温顺的人非常容易遭恨。
      理所当然的,他在夏天为她制作花瓶。一些古老的道理包含着关于玻璃、黑猫、梯子和水的谣言,但他们无人在意自己的运气是否会受影响。当然了,这是她对生活一点也不恭敬的缘故。生活,这玩意到底是一场战争还是一间教室,这是个问题。佐助无法想象自己富有或自由到她那个地步后的样子。他猜他如果像她一样富有、像她一样自由——最好的玩家总是最自由的——他会控制不住地恨上自己,并恨上生活。如果一个人在后天得到了太多,就一定会恨上当前和过去的一切,也就无法享受未来了。就是说,只有在开始就拥有一切,才能保持这份不甚恭敬、自由到耸人听闻、快乐到他永远无法可想的直觉。
      她为佐助带来过许多个舅舅。后来他才知道,他们在阳台上谈论的并不是外婆、外语教育和外币流通,而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她的房间。
      在夏天结束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这场旅程的起点——那间带临海露台的吸烟室。水门终于能进入她的房间了,可悲的是即使佐助在这之后不断地强迫自己回想也看不到水门和她同时消失的那个晚上。他当然看到了他们十指交错、欣赏夕阳西下时的海面、欲盖弥彰地低声交谈,唯恐惊扰了……惊扰什么呢?他们看不到别人。他们看得到别人吗?……那时的佐助依然称呼他为“水门”,而“水门”是不会不体贴一个孩子的。

      佐助坐在滴滴作响的烤箱边,他放松地坐在桌上,像个孩子,也像自己还是个孩子,稍晚一些的时候,他喝了一些酒,她亮起灯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是六边形的,桃心木地板,窄而高的窗户,像老电影里才有的装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活在电影里。那些飞掠过的夏天……那些无人在意的阴影、潺潺流动着的窃窃私语……有时候她戴眼镜,为了检查公文并和上流的社交人士通信,他还记得自己偷偷溜进去看到了水门的来信,他在开头写:“美国的女人好像不喜欢别人不看她们……亲爱的小姐,你一定要见一见凯茜、比比、朱莉、塞西莉亚,和欧格里斯……植物园的开业仪式放在十二月,我避开了圣诞。”他听到脚步声,悄悄放下那张信纸,偏转去走开两步,装作在拉起了窗帘的窗边寻找字典。书架上陈列着他毫无兴趣去阅读的古籍和外文书,书皮很旧,但因为清扫得勤,没多少书虫会选择住在这里。一些灰尘在空中乱飞。房间内不算暗,但他开始感到无聊了:或许只有当夜晚降临,这里的一切才会启动,就像那些发电厂(他以为发电厂只在晚上工作,因为人们只在晚上用到电灯)。佐助兴致缺缺地转向窗外,绿色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双眼。因为没人进来,他便知道了那只是仆人。
      那时她戴着眼镜坐在六边形的中央,大窗户的前面,精巧而古老的镶边胡桃木书桌后——在他忘了敲门也不会被苛责的那几年里。噢,那时她穿着睡袍。那时那张轻薄柔软的开司米披肩滑下了一半,台灯照亮那面镜子,不,那只是映出她倒影的黑窗子,夜色沉沉,仿佛宴会匆匆结束,流出了由熏香和蜡油化成的分泌物,如河般影影绰绰,这是心碎者的伤口在流血……她在对的账并不是自己的,因为……啊,他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的“自由”,或许是因为他从来就不知道。她在写字。她喝了一口他煮的茶。哥哥敲了敲门。佐助的意识像在运输中被打碎的生鸡蛋一样搅和在一块,令那个保持清醒的计划肮脏得一塌糊涂。她看到他垂着头一点一点,似乎是睡着了,沙发边毛茸茸的,这是特意为了佐助搬来的,因为她喜欢看着他抵挡睡意的模样。看够了,她便再次叫来了鼬。鼬已经等不及了,但还是先将弟弟安顿好,才随着她走进卧室。
      ……夜色晃成了一片真正的黑色,这是的心碎者是谁?没有人。这里只有大海。大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今晚没有月光,海面便是一个无法被肉眼所分辨的大洞,深不见底,也黑极了。就着烤番茄,佐助又仰头喝下了一口酒。他醉了。
      比起刚刚,现在无疑是更晚的时候。他终于注意到了那盏灯,这盏灯小而直接地穿透了黑夜,带着十分强烈的象征色彩,佐助好像清醒了一些。但,就在他彻底战胜了睡意后,回忆将一些更清晰的画面带给了他:
      他们的一次争执发生在宾客离开后。她一滴酒也没有碰,但水门醉了。他自哥哥离开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但吸烟室太闷了,他来到露台,像第一次听到她那样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孤独抓住你就像我抓住你一样轻松。”她轻松地笑道。“孤独和我并没有什么分别。你以为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吗?不,”她将嘴唇轻佻地一碰。佐助现在知道了,她想说的是:不,你什么也不知道。“(不,你什么也不知道。)水门,你已经被孤独……你早就被孤独抓住了,看,看!这是我的手……”她抓紧了他,但他和她离得更远了,露台上的二人间第一次出现空隙。“当然,我也早就抓住你了,啊,你是让我抓住你。不过你可以试试……”声音低了下去。佐助在树叶后屏住呼吸。他看到淡紫色的天空倾斜入海,这才是能令一切受伤的自由。又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重新来到了能被人听清的范围内。水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贵价塑像。佐助陷入了迷惑,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是他们没有接吻。“现在,你终于知道了,我们站在这里,但,其实,我真不想说出这句话,特别是对你……啊!我们活在孤独里。而孤独……这个暴君,她不仅征服我,更将自己塞进我们之间,也填满了你我本身……”
      佐助茫然地停了下来,因为他无法继续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来到她的卧室门口,尽可能礼貌地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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