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张相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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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最近觉得暖姐心情变得特别好，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个老古董相机，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有事没事看一眼。
小林抱着文件从暖姐办公室门口经过时，又一次看见她正对着那台老式相机出神。
这已经是今早第三次了。
小林正想轻手轻脚地溜过去，就听见暖姐准确无误地喊住了她：“小林，进来一下。”
小林抱着文件转身，走进办公室，离得近了，更能看清那台相机。
陈暖说：“你下午有空的话，帮我去商场看看，给我父亲挑件生日礼物。”
“有什么偏好吗？”小林谨慎地问。
“和往年一样就好，钱刷公司卡。”
小林应了下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台相机上。
它安静地立在桌角，看起来确实很旧了，黑色漆面有几处磨得发亮，但每一个旋钮和镜头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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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陈国栋喜画的爱好，选了幅当代水墨名家的作品。
宴会厅灯火辉煌，陈暖一袭蓝色长裙，随手将礼盒放进堆成小山的礼物中，那幅水墨画转眼就被其他奢华包装淹没。
赵兰馨快步走来，打量着她的装扮，眉头微蹙：“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珍珠首饰？”
“太重了，不舒服。”陈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被簇拥的陈国栋身上。他穿着熨帖的西装，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正与人谈笑风生。
赵兰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压低声音：“今天你爸生日，快过去打个招呼。”
陈暖缓步走了过去：“爸。”
陈国栋转过头，看到是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来了。”
陈暖早已习惯陈国栋这种态度，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爸，生日快乐。”
陈国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口问：“什么时候回江城的？工作顺利？”
“前天。还好。”
父女间干巴巴的对话让周遭静了一瞬，穿旗袍的李曼云连忙打圆场，伸手笑道：“陈小姐，久仰大名，我是李曼云。”
陈暖与她轻轻一握：“你好。”
李曼云笑容温婉：“陈小姐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气质独特，年纪轻轻就在摄影圈闯出了名堂，年轻有为，真是虎父无犬女。”
陈暖还没开口，陈国栋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话头：“小孩子瞎折腾罢了，拍些照片，登不上大雅之堂。哪比得上李总家公子，在家族企业独当一面，那才叫真本事。”
赵兰馨立刻附和：“就是，她也就是运气好，碰巧拿了几个奖。暖暖从小就静不下来，我们做父母的，还是希望她能安稳些，女孩子家，总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不像样子。”
李曼云似乎没察觉这微妙的氛围，或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的应酬，依旧笑着打圆场：“陈小姐独立又优秀，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陈国栋对着李曼云举了举杯：“李总过奖，她啊，就是太有主意。”
你赞扬一句，我否认一句，你来我往间，陈暖从头到尾没插过一句话，像个被评头论足的商品，任人褒贬。
“……”
陈暖觉得有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她有点冷。
“爸，妈，李阿姨，你们先聊，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找到空隙脱身，陈暖轻声说了一句，不等他们回应，便转身离开。
她没去洗手间，而是拐进了与主厅相连的露天阳台，阳台很大，一侧连接着宴会厅，另一侧连接着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
陈暖隐在厚重的丝绒窗帘投下的阴影里，阴影刚好将她遮住。
她靠着冰凉的栏杆，微凉的夜风扑在脸上，才吹散了几分席间的憋闷。
没过多久，阳台连接宴会厅的那扇门被轻轻推开，两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们显然以为阳台空无一人，走到了栏杆旁，离她藏身的阴影处仅有几步之遥，他们中间还隔着一盆巨大的绿植。
赵兰馨：“……刚刚李曼云提了一嘴，她那个侄子最近要从国外回来，听说条件很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陈国栋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你拉我到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事？”
“怎么，暖暖不是你女儿？”赵兰馨不满，“还不是你当初非要让她出国，才把她惯成现在这个样子！小时候多听话，出国几年，心都野了。上次跟她提祁闻的事，她倒好，直接跑到美国躲着不回来！”
“让她出国那是为她好，结果呢？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了。”陈国栋态度冷硬起来，“什么摄影，能有什么前途？能赚几个钱？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她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还不是你从小溺爱出来的！”
“我溺爱？！”赵兰馨觉得可笑，“要不是你当年非得让她出国，她现在会是这个样子吗？在那边呆久了真觉得那种自由好了！”
陈国栋：“我强迫？那时你自己也默认出国，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慈母。”
赵兰馨：“我那是觉得出国没坏处，哪知道她现在脾气变成这个样子，唉……要是当年你……”
“别提当年了，晦气！”陈国栋不耐烦地打断，“随便她吧，成不了大气候。迟早会明白，理想和自由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赵兰馨也觉得有道理：“不提了，不提了，走了，回去了。”
脚步声渐远，陈暖从阴影中走出来，夜风吹起她的碎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样的话，她早就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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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暖的母亲赵兰馨出身书香世家，在体制内身居要职，父亲陈国栋早年下海经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一见钟情，相恋不久便携手步入婚姻。
陈暖这个名字，是赵兰馨定的。
她出生那年江城来春来特别早，玉兰在暖风中一夜绽放。
彼时赵兰馨刚从产房的虚脱中缓过来，她虚弱地望着襁褓里的小生命，对陈国栋说：“暖然似春，就单名一个‘暖’字。陈暖。”
那时陈国栋满心欢喜，俯身去看那个被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生命，她正微微打着哈欠，对这个崭新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他指尖碰了碰女儿柔软的小手，那只小手立刻攥住了他的食指。
陈国栋轻声许诺：“暖暖，你会一直被温暖包围。”
……
陈暖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这份被寄予厚望的“温暖”，从她学会握笔的那一刻起，就变了味道。
陈暖的童年，在别的孩子还在守着电视看动画片时，她的周末和假期早已被各类补习班填满。
周一三五大提琴，周二四书法，周末是奥数。
赵兰馨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爸妈这是为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小的陈暖虽然有些疑惑自己和别的小朋友都不太一样，但也从不会去反抗。
她太清楚，只有乖乖听话去上课，母亲才会难得地抬手抚摸她的头发，父亲才会把她抱到膝头，笑着问她想不想去动物园。
那份去动物园的承诺，往往悬在无数个“写完这张卷子”、“背完这篇古文”之后，像天边遥遥的风筝线。
陈暖仰着头，踮着脚，却很少真正触到那根线。
那点带着奖励意味的温存，是她童年里唯一能攥住的温暖。
她贪念这份温暖，甘愿用乖巧换片刻的亲近。
但这份甘愿，像掌心里的细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陈暖心里渐渐被凿开一个小洞，风穿而过，日渐空旷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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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那年，陈暖因过度疲劳晕倒，医生叮嘱必须适当休息。
赵兰馨拿着诊断书，在病床前站了很久，说要停掉她的两个辅导班。
那天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陈暖望着窗外，小声问：“妈妈，你是心疼我了吗？”
“这是什么傻话？”赵兰馨动作轻柔地帮她掖了掖被角，“你是妈妈的孩子，你受伤了，妈妈当然心疼。”
爸妈还是爱她的，只是方式特殊而已，陈暖这样告诉自己。
停掉两个辅导班后，陈暖并没有轻松多少，空出来的时间，很快被新的课程和内容填满。
陈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学习和音乐，比起这些，她更喜欢父母眼中“不学无术”的摄影。
摄影，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出口。
那个被奥数题困住的周六下午，陈暖在书房角落发现了台蒙灰的旧单反——那是陈国栋早年追逐潮流买的，如今早已被遗忘。
陈暖发现它，像发现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密道。
她在网上查了用法，笨拙地打开开关，对准窗外。
取景框里，世界瞬间被框定在一个四方的视野里。
习题册上扭曲的几何图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一棵老梧桐树。
逆光中，树叶边缘被阳光描得金灿灿，脉络清晰，一只麻雀恰好停驻，歪着头，与她无声地对视。
照片拍下来的那刻，那个被凿开的小洞，似乎也被这框住的光影短暂地填满了。
同时，陈暖也清楚地明白，摄影在父母的眼中，是毫无意义的，只是一个消遣。
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她怕看见父母眼中浮起的失望，更怕失去那仅有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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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赵兰馨坚持让她学理，说理科未来发展空间大。
这一次，陈暖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学摄影。”
陈国栋眉头紧锁，只当是她一时糊涂：“学摄影？暖暖，别任性，艺术太虚，不适合你。”
赵兰馨：“对啊，爸妈都是为了你好，听我们的不会错。”
争吵是无声的。
陈暖记得那天的云很白，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鸟。
长久的沉默过后，陈暖在分科表上一笔一划写下“理科”二字。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走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雪原上，四周白茫茫一片，没有方向，没有声音。
她很累，想停下来，却发现双脚被冻住，无法弯曲，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
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
无论夜晚的情绪有多崩溃，只要第二天一早，陈暖都会对着镜子重新扬起笑容。
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成绩优异，笑容明艳，任谁看都觉得是个明媚开朗的姑娘。
陈暖背起书包，走进外面那片过于明亮的阳光里。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遇见了周潭。
周潭身上有种陈暖从未有过、从未见过的气质。
不是张扬的叛逆，不是莽撞的凶狠，而是沉静的坚韧。
他像是荒原上独自生长的一颗树。
风来时不折，雨来时静默。
陈暖自然而然地被他吸引、被他捕获。
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
原来她也可以听自己的话，走自己想走的路。
原来她的人生，也可以有另外一种可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