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你最温暖》五月微末

12、谁是谁的债（下）

　　事实上，林夏没有吵，也没有闹。她只是坐在地毯上看着灰姑娘发呆。
　　对于宁远乔，怨恨还是有的，怨他隐瞒了灰姑娘的病情，甚至肖想偷天换日。带灰姑娘回家那么久，他凭什么认定过往的欢乐记忆只用一只相似的仓鼠就可以代替。
　　如果早知道灰姑娘会这么早离开，她一定不会心闲安逸的打游戏，也不会任它在孤零零的房间里寂寞。如果早知道，至少在它生命的最后尽头，可以一直陪它说说话，尽管它可能听不懂。至少可以在疼痛难捱的时光里，陪着它让它不那么孤单。

　　“荒凉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突兀的音乐声打断了沉寂，那是她对宁远乔设的来电铃声，起身搁断，没几秒，手机又响起。灰姑娘连最后一片清净都没有了吗，林夏摁下接听键，压下略带哭腔的音调质问说：“宁远乔你太可恶了。”
　　“我……。”
　　“你怎么能随便挑只仓鼠来代替灰姑娘？”林夏针锋相对道：“宁远乔你太讨厌了！”

　　手机那端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夏以为他是内疚的说不出话来。而沉默之后再听到的话语却是：“抱歉，林夏。不要因为这种事跟我闹。”
　　“宁远乔。”林夏不吵闹反而笑，“如果我生病了，你是不是也不管不顾，直到我病死了你才轻描淡写的对林睿说声抱歉就OVER了。”
　　“林夏。”手机那端的宁远乔似乎咬着字在说：“我是你的监护人。”

　　监护人，言下之意就是会担点责任？林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接了电话，胸腔里就有一股火想要发，怎么也压抑不住。宁远乔的监护人也刺激了她，她握紧了手机，语调却是淡淡的，“我知道，我不就是跟灰姑娘一样么？一个笼子容身之地，一些口粮投食。”
　　“那不一样……”
　　林夏打断他道：“是啊，自然不一样，没有人要求你给灰姑娘一个交代，可是我出了偏差，你会没法给林睿一个交代。”
　　不动声色的抹了眼泪，然后手掩着鼻子，林夏说道：“宁远乔你混蛋你自私，你压根就是个不懂情也不懂爱的老男人。”

　　不给宁远乔教训她的机会，林夏挂了电话关机。

　　回头看着地毯上的灰姑娘，林夏寻思着决计不能象梦中那样被宁远乔随意扔掉。至少要给它觅一个安寝之处，这样想着，林夏便开始张罗起来。
　　首先是墓碑，林夏翻出很多的物件都没有一件合适的，正发愁的时候，见到宁远乔桌上的石头，像是鹅卵石的大小，白净偏粉，色泽光滑。犹豫了一下，便捞起来刻上仓鼠灰姑娘之墓，刻完还很认真的染了色。
　　再接下来是超度，林夏短信陆思佳要了几条超度咒语，又找了三双木筷子拼凑起来写上超度语。

　　给灰姑娘穿上自己手工做的衣裳，小心的放进木匣子里，林夏便带着灰姑娘到了楼下的花园，挑了个不错的地方，林夏刨了个坑，把匣子埋住，把石头铺在匣子前，写满超度语的三双筷子则落在最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林夏想，拜祭应该带上王子。尽管灰姑娘总是欺负王子，但林夏更愿意相信它们是欢喜冤家。
　　回到客厅林夏抱着王子，开始找祭品，她取了自己最心爱的陶瓷杯，又从画画用过的铅笔里挑了3枝长短一致的。捧着杯子装水时，在厨房见到用做食材的荷叶，灵机一动便取了2片，又顺走了2把枸杞。

　　再次回到墓前，林夏埋下陶瓷杯底部，把铅笔倒立同样埋下去当做上香。荷叶片则左右搭在一起，像是莲蓬一样给墓碑遮风避雨。至于枸杞，则是在墓的四周画了个圈圈，在圈圈上齐齐整整的摆上一粒粒枸杞。
　　明亮的色泽给冬季花园松软的土地也增添了一份色彩。

　　林夏合着手掌拜祭了一番，心里默念完送别词，看着仓鼠之灰姑娘之墓心象打了结似的难受，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安慰自己它只是去了另一个国度，它只是变成了空中飘荡的云朵，它只是去欢乐王国继续游玩着。林夏宁愿相信她的灰姑娘和童话中说的一样换了一种姿态继续美好着。
　　在单纯的童年时代里，听童话故事总是囔囔怀疑说这都是大人编了骗小孩的。等到成年后，却百般说服自己去相信。
　　成长与不想长大，总是这么相悖着。

　　擦干眼泪，林夏摸了摸身边的王子。王子一直安分的趴着。林夏无法知晓它的心思，这样的宁静大约是在为灰姑娘做无声的道别吧。
　　离开仓鼠冢，以后王子就是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曾经的小公主乐园里，它还会记得那个欺负它把它堵在门外的灰姑娘吗？
　　应该记得吧，它一定记得。

　　林夏抱着王子往房子走，没走几步就看见单婶提着水果回来。单婶走过来说：“水果都买好了，下午回学校的时候可别忘了带走啊。”

　　以往每次回家，林夏总是在傍晚吃完饭，然后带些水果和熟食给陆思佳。这一次，她不想等到傍晚了，中午宁远乔说不定会回来，她不想面对他，也不想面对空旷的大厅。她摆了个笑脸说：“我现在就得回学校呢，刚才我同学打电话过来说学校有事。”
　　“急吗？那吃完午饭再走呢？”单婶见林夏手上有泥，疑惑问说：“手上怎么有泥啊。你手背……烫伤要紧吗？抹点烫伤膏。”
　　“泥大概在花园给灰姑娘立墓蹭上的吧。”林夏搓了搓手，因为说谎心里有些愧疚，便细声细语的说：“单婶，我，我不留下来吃饭了，我同学说事情挺急的，得立刻赶回去。还有，谢谢单婶给的烫伤膏，我一定记得抹的。”

　　听了林夏的话，单婶怔了一会，什么烫伤膏，她反问道：“什么烫伤膏？”
　　林夏也愣住了，随后挥了挥手说：“没什么，我回去了。”
　　“唉，是得给你买个烫伤膏涂一下才行。唉，夏夏你等会，我给你装点吃的打包啊~”

　　林夏走了以后，单婶去花园看了灰姑娘之墓，叹了叹气，然后给宁远乔打电话。

　　看到仓鼠冢的时候，宁远乔有些失神。
　　现在是灰姑娘之墓，或许以后还会有王子之墓，冬白之墓，老公公老婆婆之墓。生老病死，仓鼠的寿命本就不长，也许那个以后不会很久。等到所有的仓鼠都离开的时候，林夏会是怎样？越是喜欢在失去的时候就越难过，仓鼠这样的宠物注定不长久。宁远乔隐隐的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同意她养宠物。
　　当年林夏喜欢养金鱼，林睿便每天都很远的路买金鱼偷偷换走死掉的。可是仓鼠和金鱼不一样，宁远乔不禁自嘲的笑自己年龄渐长，思维却倒退。现在的他竟然也想到用这么幼稚方法隐瞒灰姑娘的故去。

　　林睿换金鱼被发现得到的是林夏感动的热泪，而他，却换来一声“宁远乔你太可恶了”。
　　他不是林睿，做不到任何事都能讨的她欢心。
　　前方的路还长着呢。

　　目光注意到墓碑时，宁远乔觉得那石头很眼熟，探手摸了摸，果然是他一直珍藏的那块。釉白的软石光溜溜的半埋在泥土里，宁远乔犹豫了一下想捡回来，却又松开手，叹了口气离开。

　　很久以后，林夏知晓那块不起眼的石头是某人所赠时，心情复杂的无以言表，茫然生出一种宿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