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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错峙 ...

  •   龙威宫,垂拱殿,乃官家处理政事之所。

      嵇昭昭随易霆入得殿内,熟悉的场景和步骤总给她一种与前世交错的恍惚之感。

      她不是头一次来这里,前世早已随居滔来过无数次了,见证了这座宫殿从金碧辉煌到颓垣断壁的一生。

      这对她的人生还有记忆来说,很漫长……也很难摆脱。若不是看见一旁身着朱色官袍的居滔,可真要再陷入是否仍然与他一体的惶惑中了。

      居滔此时装得极好,看见她眼神只炙热阴鸷了一瞬,之后便装得与看见家人后的寻常之情一般了,不过忧心怜爱,再无极端的爱欲与扭曲,一派温润斯文。

      嵇昭昭暗自嗤笑,收回心神,向上座的官家楚道弘行礼。

      她或许对后妃的样貌并不完全能识,但对居滔曾经日日拜见讨好过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官家楚道弘其人骄奢淫逸,于政事上表现平平,前期初继位时还算有所克制,到如今已是放飞自我了,全凭其皇后与贵妃或明或暗的点拨操弄,才保得住楚家江山,坐得稳皇位罢了。大臣们暗地里心知肚明,但凡楚道弘做了一个明智之举,私下都会以“回光返照”来暗讽。

      要嵇昭昭说,皇后与贵妃——也就是琼花夫人,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有何用,还不如直接推翻了这狗皇帝,哪个当家作主都好。

      她心底嫌弃得紧,面上却不显,仪止从容。

      “不愧是居爱卿的义姐,玉貌花容、落落大方,家教甚好啊。”官家装模作样夸赞几句,意为安抚一下臣子,却也仅此而已,很快一转话锋,“既谕言得中,说明朕与居爱卿有命定的缘分,乃君臣相得啊。此事赶早赶好,不宜再耽搁,国师啊,一验生辰八字。”

      “陛下且慢。”居滔阻止道。

      官家脸色一沉,道:“爱卿何故?”

      居滔行礼,面上怜惜,担忧道:“请陛下稍等再验,家姐似是受伤了,她素来体弱,微臣怕她坚持不住,还望陛下仁慈,传太医一瞧。”

      官家其实并不关心嵇昭昭有无受伤,但居滔都明白说了,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不近人情,于是同意了居滔的请求,传了太医,只是眉心微蹙,略有不耐之意,手指敲打着龙椅的扶手。

      易霆见状,趁机诉道:“陛下,臣奉命送昭娘子入宫时,路上遇到袭击,死伤众多,险些负了陛下重托,多亏夫人亲驾解围才平安入宫。臣想,陛下所召偶然匆忙,知情之人并不多,泄露并安排袭击之人怕是就在身边。”

      闻言,官家尚无反应,一旁的皇后便道:“哦?竟有此事?不知易大人是觉得谁会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眉眼冷凝,一一扫视下方诸人,又俯视着易霆,问道:“是国师与礼部诸位大人,还是吾与贵妃,亦或是早就入宫,与吾和陛下坦白认罪,哭了许久的居大人?他可是入宫以来,一刻未离吾与陛下的身边啊。”

      易霆欲再报居滔先前之举,皇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易大人,令尊曾任刑部尚书,应知‘拿贼要赃,拿奸要双’,你可有什么确实证据啊?如若只是说居大人此先情绪激动、略有为难,可算不上,毕竟是其家眷,将心比心也该知情有可原。”皇后意有所指,反手又扣了一口锅给易霆,道:“谁知是不是易大人太过张扬,以至于泄露了风声,吾听说你今日在府前依着昭娘子喜好杀了不少百姓啊,如今怕是民间早已传遍小将军与新公主跋扈之说。”

      “不过是清理了些不怀好意的窥视之人,算不得寻常百姓。”琼花夫人又替易霆解释道,不软不硬地将皇后的机锋打回去,“如今民间叛乱极多,宫内也有人对吾与公主忌惮非常,究竟是哪一方想毁了此事,谁又知晓呢?皇后娘娘饱读诗书,有话说‘劝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是何人想搅乱上界谕言,天知地知人自知。”

      皇后眼神一厉,瞪视向琼花夫人,琼花夫人则悠悠然也抬眼相望,后妃一时剑拔弩张。

      此番皇后欲要开口说什么,琼花夫人却不给其机会了,对官家道:“陛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世间也只有你我纯粹真心为姱儿尽心竭力了。”她轻眨眼睫,水光盈盈,悲伤地叹息一声。

      官家也敛了不耐之意,与她一同惆怅无奈,探身拉过琼花夫人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目露爱怜。皇后在旁气得不忍再看,闭目抬手扶了扶额,借手遮掩又眯眼瞥了居滔一眼。

      “陛下,易大人其实所言有理,定是有人想要阻挠此事,以乱我大姜基业。”居滔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下就将袭击的根由甩给了更高层面却又虚无缥缈之物,义正词严道:“还请陛下彻查,找出幕后指使,挫骨扬灰、满门抄斩才是。”

      嵇昭昭暗暗冷笑一声,居滔是全家死绝了,这种看似赌咒的话他自然说得轻松。

      官家却认为居滔问心无愧,点头道:“此事便由易卿主理,再命孙林恩、顾吉协理,给朕查个明白。”

      话已至此,易霆也只能无奈道:“是。”

      他清楚居滔这般理直气壮,定然已收干净了尾巴,查是恐怕查不出什么了。官家恐也不怎么在乎这件事,只要能顺利将替身送往北地,没真的折损了公主的利益,余外官家其实并不想过问,他生怕打扰了自己的太平日子,是以不耐琐事烦扰。

      若今日嵇昭昭死了或被抓走了,官家怕是才会暴跳如雷,命人彻查,喊打喊杀。可嵇昭昭若真如此了,那公主的希望也没了,真要去那苦寒又仇怨深重之地了。能全公主,便不能制裁居滔,难两全其美啊。

      易霆瞥了一眼嵇昭昭,一口气着实没地方出,顶得胸口发闷。

      嵇昭昭捕捉到易霆恼怒目光,倒是心思一起,也许可以帮帮易霆?

      她是知道居滔一部分秘密的,但那是后来了,前世这时的她处于一种崩溃的阶段,根本没能留意太多东西——其实后来也不能算留意太多,居滔乱七八糟的阴私事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通过他眼睛看到的风景大。

      况且,这恐怕也不能一下捶死居滔,就算能拉他下马,他背后还有戈,不在这个官场爬了,居滔反而会更无掣肘,于她己身而言并不能算好事,至少此时是这般。那就不要轻举妄动了。

      嵇昭昭按下自己跃跃欲试的杀心。

      恰好此时太医也已到了,殿内摆起一架屏风隔断,由其处理嵇昭昭的伤口。

      前来的太医是一位女子,身着与居滔一样的朱色官服,并非普通医侍。

      姜国女子为官不是稀奇之事,嵇昭昭只是略有羡慕地看着她,思绪一时飘远。

      她总是很羡慕这些女子,有自己的能力,也有自己的理想。上到皇后、贵妃、公主、文官、武将,下到农人、机户、侠客、医师、商人,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生活无论富贵贫穷、顺遂艰难,总有一定的自由。

      不像她,只能困在宅院。

      她不甘,所以每一刻都在咆哮癫狂。

      “娘子且忍忍,我轻些。”太医为嵇昭昭解下衣裳,看着肩上血糊糊的伤口皱眉,又是惊疑,又是怜惜,悄声安慰道:“娘子别怕,很快就处理好了。”

      嵇昭昭回神,点了点头。

      医师惯会说些哄人的话,即使动作再轻柔,有关血肉的事哪有不疼的呢?

      可嵇昭昭没喊叫一声,如若不是面色惨白、冷汗直冒,太医都要觉得她没有知觉了。

      太医心中暗生佩服,细细处理了肩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手上的,还嘱咐了嵇昭昭许多。说着,她又心生恻隐,虽不知这娘子是何缘故受着伤在此,又见过太多自己治过的人转瞬就失了性命,但太医依然拍了拍嵇昭昭的手,鼓励道:“娘子这伤好好将养很快就会愈合,莫要心焦,都会好的。”

      嵇昭昭一愣,呢喃道:“……都会好的吗?”

      没有任何特指的话,却又给嵇昭昭心中带来了一股力量,她不禁笑了笑,对太医行了一礼,道:“多谢。”

      是,都会好的,她相信自己能改变未来的一切。如果重生是真的,她要抓住一切机会来走上自己想要的路;如果重生是假的,她会在被迫醒来后,继续抗争、抗争、抗争,直到她与他们任何一方彻底死亡。

      嵇昭昭的心平静了许多。

      她从屏风后走出,对上了居滔的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笑,佻薄又张扬。

      居滔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胸口的心脏也跃动得有些疼痛。

      他是在躁动,还是在心动?

      居滔曾不止一次地诘问过自己,在面对嵇昭昭这个刚硬不屈的灵魂的时候。

      他凝望着嵇昭昭。

      国师与弟子们站在八个方位施法,她飘浮在放大的罗盘正中央,被金光环绕。

      啊,他们都将她视作公主的替代,最卑贱不过。

      只有他——

      没有人比他更知晓嵇昭昭的高贵。

      那个问过千百遍的问题,最后,他都没有答案。

      居滔只知道,他不会放过这美丽的、耀目的、珍异的宝物。

      永远不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错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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