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季年》凉柒

1、Chapter.0 硝烟

　　呼啸着的巨大炮弹拖着赤红色的尾巴划破沉寂已久的黑暗，无数枪弹从每个黑暗的角落里放射出来，织成一张无法逃脱而出的网。方才还处于安稳黑暗之中的人们惊醒，逃窜在密集的浓烟和耀眼的炮火之中。
　　火焰附着在可燃物上升起的硝烟阻断了视线，天空全是刺耳的破空声。头顶上的空间里，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炽热的红。凄厉的惨叫声充斥在糅杂了夜色与烟雾的地面上，鲜血的四溅后在地面上散落布开，仿若手般无意识地向四面延伸开来。

　　今井站在桔梗的身后，能看清前方男子的银白色的蓬松短发上晕开火光的颜色。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一般，微微地侧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是万年不变的微笑，却又带上了些许的心满意足，像是只偷腥成功的猫一般，慵懒地眯起了眼。

　　“琉代。”
　　他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语音是轻快的跳跃。
　　她伸出手，对方指尖上的温暖皆由自己冰冷的仿佛冻伤一般的肌肤传递而来，惨白的手指上因此而沾染上些许的酡红色暖意。

　　“手怎么这么冷，叫桔梗给你加件衣服吧？”
　　他半睁开仿若琉璃般剔透澄澈的浅紫色的眼瞳，隔着一层硝烟却无法看清眸底蕴含着的不知名色彩。
　　今井摇摇头，嘴角上扬的弧度近似于一种应付的礼貌，苍白而微弱，“BOSS，我可以先回去么？”
　　他骤然眯起双眼，随后又恢复了寻常的表情，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恩，琉代先下去吧。”

　　名为白兰的男子从一开始就在搭建而成凉台上注视着夜袭开始。凉台下是破坏、骚动、壮丽的死气之火燃烧的场面。从他的角度看去，隐秘的，处于边境的摇曳不定的靛蓝色火光随着今井的离去而消失不见。边界上蹿起新的靛蓝色火苗，四下蔓延，最终以白兰为中心布成一个圆。
　　但这座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却是一片黑沉沉的寂静。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星星的微光隐于沉沉的乌云背后，眼前只是浓稠的黑，窗外街道的小小一抹橘红色暖光勾勒出房间浅浅的轮廓。
　　放置在一旁的相片蒙上细末的一层微尘。她伸手拭去，在空气之中轻盈飞舞的浮尘泛起一星点小小的橘黄。精致的相框反射出花眼的金色锐芒，微微垂下眼，掩下纯粹的海蓝眼底骤然流传而出的晶莹光芒。
　　与眼眸同色的发丝筛下大片大片的暗色阴影，依稀能够看见上扬的嘴角。

　　有着海蓝长发的少女乖顺地站在白发与橘发少年的中间，脸上的表情是似曾相识的微笑表情。那样微不足道的上扬弧度烙印在脑海里，与记忆里某个角落倏忽之间重合。
　　她猛然咬住下唇，未曾让话语漏出。

　　拉开透明的玻璃门，充斥了一室的氤氲暖气扑面而来，柔化了略微有些僵硬的轮廓。苦涩中略有甜蜜的香气混杂于暖气之中，在眼前铺开大片大片若有若无的咖啡色。

　　“今井さん。”
　　向着声源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青年安稳的笑颜。容貌是自己所熟知的典型的东方模样，脸部的轮廓以及从少年的青涩慢慢跨向了硬朗，但仍然还是带着些许的孩子气，是个有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看向她的那双清澈的棕眸里是满满的笑意，隐藏着一两缕小小的羞涩。

　　她停下脚步，良久拉下帽檐，向着坐在最里面的青年走去。
　　“请多指教，彭格列十代目。”

　　今井琉代对于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的了解，也仅限于白兰给她的资料。
　　资料里的少年，在他的斯巴达家庭教师Reborn的教导下，从当初仅仅只想保护家族成员而拼尽全力地战斗着的那个青涩少年，一步步地成长成了如今的彭格列十代目，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庞大而随年代而浮夸的彭格列，近年来那几次内部变革无一不体现出沢田纲吉的成长，也足以让白兰提防他。
　　但是，如今的密鲁菲奥雷已经不再畏惧彭格列了。

　　白兰的野心，再也不仅仅区于密鲁菲奥雷了。

　　她伸手拉开缎面的座椅，向着对面的青年露出礼貌性的浅笑。正欲伸手招呼服务员却被沢田制止，“我知道的，今井さん小姐是不喝咖啡的。”然后示意服务员递上一杯牛奶。
　　“谢谢。”
　　她将帽檐再次拉低，只能看见帽檐下抿紧近乎成一条直线的唇。

　　“不用客气。”他再次露出安稳的笑容，然后将双手合起放在桌上，表情变为严肃而认真的模样，“那么，今井さん这次赴约，是接受了我的提议吗？”
　　“嗯。”她以极小的幅度点头，理至耳后的湖蓝色碎发随着动作簌簌落下，一下一下打着露出的雪白脖颈。

　　对面的沢田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折叠好的素色纸张，上面的文字是流畅的意大利花体，今井轻轻扫过一遍之后接过沢田递来的羽毛笔，在最后一栏上写上了些什么。
　　“因为今井さん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这里我没有附着死气之火，希望今井さん小姐你能够谅解，我是不会背约的。”

　　今井扯开一个嘲讽似的微笑，这句话的潜台词大概就是今井さん你也不能背约吧。
　　况且，信上除却沢田的签名，没有任何信息能够证明这是彭格列的手笔。即使自己暴露了，密鲁菲奥雷也无从下手。

　　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终究还是消失在了无数腥风血雨和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通往未来的必经之路上。

　　今井应付地点点头，“那么，我先走了。”沢田同点点头，“好，今井さん下次再见。”
　　站起身的一刹那，余光出似乎有小小靛蓝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她伸手敲击虚空，原本安详的午日咖啡厅化作靛蓝色的火焰燃烧殆尽，眼前唯有小小的火星爆出蓝光，复又消失。

　　中指上的戒指爆发出火焰，她伸手接下身后人挥来的三叉戟，异色的双眸里盈满了戏谑。

　　“好久不见，六道骸。”

　　“你是怎么发现的？”六道收回三叉戟，挑起双眸看向今井。
　　今井却不着急回答六道骸的问题，手指上的戒指在接下他的一击后化作粉末落下，“你倒是得赔我一个A级的雾属性戒指了。”
　　六道摆出一副笑意融融的模样，“你告诉我你怎么发现的我就给。”

　　“很简单，这样的手笔，绝不是沢田能够做出来的。”
　　今井面无表情地垂下眼，静静注视着落在地上的粉末消失殆尽。
　　“彭格列里唯一能这么无耻的人，只有你了。”

　　他“哧”的一声笑出来，“你这是在夸奖我呢，还是在贬我呢？”

　　“这种事情，你自己最清楚不过吧。”她扬起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从口袋里取出戒指抛向今井，“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你和白兰在一起倒是越来越像他了。”
　　今井伸手接过，复又变回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果然你还是当年和弗兰一起学幻术的时候比较可爱，kufufufu,，不过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日后会加入密鲁菲奥雷，而且对于幻术的天赋还那么高的话，当初就不教你了。”他看着她将戒指戴上，“不过你终于决定回头了么？”

　　今井瞟他一眼，“你倒是越来越啰嗦了，不是最讨厌黑手党的么？”

　　“还有，我对幻术，并不是有天赋。”
　　“经历了六道轮回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把。”

　　轻微的声响穿过甬道化为微小的震动反映至大脑，原本再娴熟不过的声息因被刻意压低而显得陌生，背后散开天空上铺洒而下的天光，笔直的光线一直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无法看到尽头，只能看见一路的光影。

　　“Kufufu，没想到跟白兰在一起久了，你都变的悲天悯人了。”他抬起头，郊外的天光洒进眼底，最终化为一句凉薄的调笑。

　　今井转身离去，“不管怎么说，白兰他……始终是……我的……”
　　她的语句变得断断续续，最重要的那个定语却随着尾音而骤然不可闻。前行着的她突然转过身面对着他，被天光晕的几分黯淡的海蓝色眼眸带上了某种悲悯。

　　“希望到那时，你能，安葬我。”
　　短短的话语穿过无数天光直直冲进他的大脑里，变成一片空白。他闻声抬头，脸上是不常见的惊愕，只能模糊看见她虚着眼眸，毫无焦距地看向他的方向。
　　天空的乳白色云朵被话语倏忽间撕碎，斑驳了一片湛蓝的天空。

　　“我回来了。”
　　她打开门，不出意料地看见白发青年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态是安详而全无顾虑的模样。
　　她轻声叹一口气，伸手将一旁的薄被盖在青年的身上，手却被假寐着的青年骤然握住，一时之间让她轻声喏了一句“好痛”之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被握住的手腕泛起死人般的惨白，青年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去哪里了。”

　　她向着他扬起笑容，“去和一个故人告别。”
　　他看着她微笑的表情，良久“哦”了一声，脸上也渐渐泛起沉稳而温柔的笑容，并未与常不同，“恩，这样琉代就可以更好地呆在我的身边了吧~”

　　今井点点头，看着眼前青年的温柔笑颜，明明无论轮廓还是笑容都仍然与记忆里无二，明明语调还是声音都仍然与记忆里无二。

　　但是，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无论自己怎么去否认。

　　海蓝色的眸底不是当初安静的底色，泛起了某种苍青色的波澜，却在白兰干净而纯粹的眼里平静下来。

　　“Ti amo，Byakuran.”
　　像是惊于她的表白，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呆滞，然后又变得更加灿烂。浅紫色的眼眸里折出欣喜的光斑，他看向她，脸上的笑容才有了几分真切。
　　“Ti amo，Reyo.”

　　心脏猛地一滞，那些记忆最终跨过不灭的时光长河，夹带着那年熟悉而清爽的草木香气，在大脑中骤然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