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久醉也

3、天山无路（三）

　　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颜绮眉头稍挑，眸中些许惊艳。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毕竟这人的剑还挡在她面前。
　　化神期的人，比何安还不好对付。
　　颜绮压下心中的不满，对那陌上公子歪了歪头，笑意挂嘴边，媚眼如丝：“公子认得我？”
　　公子不答，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的脸看，目光并无恶意，温和的像三月的春风。
　　颜绮对上他的目光，故作疑惑：“公子？”
　　“我名唤虞闲。”片刻后，他道。
　　谁管你叫什么，我什么人，需要记得你的姓名？
　　颜绮腹诽，琢磨着该怎么甩掉这个人。

　　“那虞闲公子既然知道我是魔教少主，是想把我就地正法吗？”颜绮上前一步，刻意凑近虞闲，笑着猜测。
　　竖于她身前的剑闻风而动，争鸣一声，立刻挡住她。
　　耳畔是行人客套吵闹声，虞闲似乎落了一个阵法，让街上的人都见不着他们。
　　这几年魔族和仙门关系紧张，而她这个时候出了魔界,在外人看来确实不安好心。
　　虞闲神色自若，闻言甚至笑了下，“别自作多情。”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
　　“？？？”

　　颜绮无语凝噎，气笑了，她隔着剑去望虞闲，说她自作多情，又要她跟着？
　　到底谁是自作多情。
　　颜绮一时无话。
　　好半天，颜绮才道：“我魔教少主，你把我带在你身边，当做俘虏，莫不是想引起仙魔不和？”
　　“呵，”虞闲轻笑，“魔教少主擅出魔界，若是无人看管，为祸一方，岂不是更能挑起争端？”
　　“再者，我不会把你当俘虏。”

　　“笑话，你还想看管我不成？你什么身份，也配？”
　　颜绮眯着眼睛出口反驳。
　　虞闲轻飘飘的开口：“单是少主擅离魔界这一点，就足以仙门怀疑魔界是否存有叛心了。”
　　“……”
　　“那你当如何？”颜绮好似真害怕他这个威胁，眉头微蹙。
　　她的手却是背在身后，紫色灵力在掌心流转。

　　“我说了，呆在我身边。”虞闲平静的重复一遍，完全没有觉得这句话有多暧昧。
　　“虞闲公子，你就不觉得你这话像是在强抢民女么？”
　　话音刚落，颜绮便迅速将方才凝聚的灵力撒向虞闲，同时从储灵囊中拿出一张符纸，嘴中默念法咒，下一刻，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不知去向。
　　在消失前，颜绮朝虞闲露出挑衅一笑：“想和本少主春风一度的人不少，你，还不够格。”

　　虞闲的剑剧烈嗡鸣，刺向颜绮。
　　本是冲着其脖颈去的，却不知为何，在最后一刻收了力，只在颜绮消失前断了一缕发。
　　乌黑亮丽的发丝悠悠飘到雨后湿漉的泥地上。
　　长剑不甘的震动，虞闲自紫色灵力烟雾里显出身形。
　　他面色不改，仍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他瞥了长剑一眼，道：“不可伤她。”

　　长剑像是怔一下，停止翁明震动，化作一道流光，钻进虞闲的袖子里。
　　虞闲站在原地，盯着颜绮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缓缓蹲下，拾起了颜绮被逐春剑砍断的一缕发，握在手中，轻轻笑出声。

　　颜绮用符咒传到了默城城北，见虞闲没有追上来，扬眉，唇角一勾。
　　化神，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她和何安苦战一番，灵力耗尽一半，遇上仙门化神，倒真想打上一打。

　　虞闲。
　　颜绮半阖眸，心中呢喃过他的名字。
　　她摸上自己丹田中元婴巅峰的实力，等我化神，必把你打得连你娘都不认识。
　　不过，他为何认识我？
　　魔教中都有许多人没见过她。

　　想不出答案，她只好压下心中疑惑，抬眼打量周围环境。
　　城北虽不如城中心繁华，但也人来人往，这里主要是为外来人提供住行的地方，客栈多，一眼望去，眼花缭乱。
　　这倒才配得上默城繁华的名头。
　　颜绮随意挑个客栈栖身。

　　颜绮把玩着长鞭，坐在窗口向外打量着默城，默城的居民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像是习惯了世事无常。
　　一幼童打碎糖水摊贩的木桶，不但没得到补偿，还被幼童出生华贵的母亲一通指责。
　　妇人泼辣刁蛮，指着糖水贩，“别伤了我家娃，不然抓你去给通天山山匪活吃！”
　　摊贩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而周围的行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对诸如此类的事宜习以为常。
　　甚至还嫌晦气远离那一块地方。

　　顷刻，她收回目光，手上出现一张烧到一半的符纸。
　　默城中的结界，是何人所下？
　　居然连她的符咒都破不开。
　　符纸是教中长老所炼，其中含有渡劫的灵力。
　　明明同为渡劫，她渡劫期的符咒却破不开这默城结界。
　　一个小城被那么大屏障包裹，有进无出，着实怪异。
　　她不先解决这里的一切，她也出不去。

　　有如此修为，灭了默城都没有问题，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将人困在这里？
　　把她留在这，是为了让谣言更好传播吧。
　　颜绮垂眸思考，忽然想起老板娘说的清明派，被山匪掳走的小师妹，孤身去营救的师兄萧雪……

　　她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修仙者打不过山匪，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就以老板娘那诡异的灵力，这伙山匪绝不是单纯的凡人。
　　那老板娘身上明明没有修为，却有灵力，这种邪门的法术她从未见过，非魔非妖更非仙，怪异极了。

　　若非她是元婴修为，实力远远压制老板娘，估计她就应该被抓到通天山上去了。
　　哦，还有那个去通天山上砍柴的柴夫，明明山匪就住在通天山，还敢去哪里砍柴，简直可笑。
　　默城外群山环绕，又不是只有一座通天山。
　　看来她得会会这个清明派和柴夫了。

　　颜绮考虑好就到床上去打坐调息，恢复灵力。
　　夜深，颜绮堂而皇之一路打听，不过多时便来到清明派。
　　清明派不像其他仙门一样开在山上，反而更像是一个官府的存在，它坐落于城中心最繁华的大道上。
　　也就是早上颜绮甩开何安，遇到虞闲的那条街。

　　别再遇见何安和那个虞闲了，再打下去，这城还出不出？
　　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真又遇到他们，她用秘法跨境界打一打也不一定会输。
　　颜绮到了清明派门外查看情况，先是被清明派那奇葩的审美给辣到眼睛。

　　绿色大门，金子镶嵌而成的狮头门锁，在月光的照射下与那绿色大门映衬，又亮又丑,门口屋檐上还挂着两大红灯笼……
　　难以入目。
　　颜绮自动忽略那大门，绕了条道翻墙进了清明派。
　　落地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不真实，堂堂一个修仙门派，竟是一个护派结界都没有？
　　不但如此，这里连看守巡逻的人也人没有。

　　颜绮轻蔑的冷哼一声，撩起眼皮去看眼前的环境，然后，不可避免的再次被清明派的构造亮瞎眼。
　　“……”
　　若不是门外的牌匾上写着清明派几个大字，她还以为是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鸡。
　　明晃晃就把门派的金银财宝放到门面上，奢华靡贵。
　　一个仙门，为何有那么多金银？尤其还是在默城中。

　　颜绮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往清明派深处走去。
　　清明派人丁稀少，颜绮光明正大在其内晃悠半天也不见一个弟子。
　　片刻后，她才找到一个弟子，将其打晕，用符咒问出来书房的所在地。
　　她摸到到书房时恰巧有人在里面谈话，而书房的外面被下了结界。
　　颜绮一眼看出，结界为一元婴期修士所布，不巧，早上她才和一个元婴期的人交过手。
　　同是元婴，颜绮自认为自己的修为是比何安高一点的，于是她隐匿气息，悄无声息的穿过结界。

　　过了结界后，她听见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书房外的窗上印出两个黑色剪影。
　　是何安和那老者在交谈。
　　“……那伙山匪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的邪术，不但伤了我门中弟子，还吸食他们的灵力，越战越强，不是我清明派不管山匪捉人，是我们是在无能为力啊。”

　　老者的声音低下讨好，但与他对话的那人却并不留情。
　　那是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跟我扯这么多有什么有？你还不如多管好门下弟子，没几个修为，脾气倒是挺大。”
　　老者知道他在说萧雪，汗颜道：“是我教徒无方，还请上仙莫怪。”
　　“哼，萧雪是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从通天山出来的人，最清楚那山匪窝的构造，要是他被你那几个好徒弟弄死了，可就没人救你的宝贝女儿了。”何安冷笑。
　　“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无论什么，全都记录下来，明天给我一份。”
　　颜绮在书房外听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还真是那姓何的，看来他来到这默城是为了剿匪，不过……
　　颜绮发现怪异之处，何安自称弥仙山人，可弥仙山离默城有好几千里，何安为何要到这么远的地方，甚至是魔界边缘来剿匪？
　　这些仙门弟子都那么闲了？
　　似乎从她跑出来后，遇到的每一件事都离奇古怪，先是张九，后是老板娘。
　　何安也就算了，为何虞闲一个化神期的能者也要来这一个小小的默城？

　　“老东西，你们默城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何安又开口。
　　他手上攥一书简，没好气往书桌上一砸，把上面的笔墨纸砚弄的乱七八糟。
　　老者紧崩的笑了笑：“没有啊，上仙为何这么问？”
　　“没有吗？”何安的语气冷下来，“那掌门给在下解释一下，为何一入默城，便有幻阵将我困住，而我想出城时，又有结界将我拦下？”

　　何安放缓语调：“而且那结界……居然还是渡劫期的修仙者布下的，甚至连我师父给的传话符咒也无法突破其结界，掌门，你可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随着何安的步步紧逼，老者吓出了一身汗，他颤颤巍巍的问：“什，什么？”
　　何安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笑了，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书房。

　　在门外偷听的颜绮措不及防，顾不上结界，瞥见一矮墙就闪身翻出清明派离开。
　　动作迅速，只在一榕树边卷出一阵风，叶子哗哗。
　　何安睁大双眼，目光一凝，撞开房门就追了出去。
　　“来者何人？”

　　颜绮的身影太过于熟悉，何安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就是早上从自己手里逃走的妖魔。
　　何安想到自己同那清明派掌门谈论的东西全被这妖女听了去，不由得勃然大怒：“又是你！你这妖女，我不会再然你跑掉了！”
　　他提着剑也跨出矮墙，划出一道剑气砍倒前面的几颗大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颜绮冷哼一声。
　　脚尖轻点越过拦路的树干，反身甩出长鞭，强大的灵力裹挟而来，逼的何安不得不暂停脚步，手上召出长剑应对。
　　颜绮勾唇一笑，长鞭绕了一圈再次甩向何安。

　　他欲挡，下一秒长鞭却化作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蛇，灵活的躲开何安挡在身前的剑，快速将何安盘在蛇身中央，然后张开獠牙，作势咬向何安。
　　长鞭已经不在颜绮手中了，长鞭化作的蛇是魔界深渊七大恶灵之一，由她和教中一友合力击败，而后被颜绮炼作器灵沉睡与长鞭中。
　　恶蛇同有元婴巅峰修为，虽炼做器灵实力有所下降，但拖会儿何安应是不难。
　　恶蛇庞大，尾尖卷起两颗树就朝何安砸，逼得何安不得不左右躲避。
　　恶蛇困住何安，颜绮得心一笑，转身快步离开。

　　何安既是弥仙山出来的人，又同她一般是元婴，能力不会比自己差到哪去。
　　他在清明派调查的东西太少，她要去找那个柴夫。
　　她好不容易出一趟魔界，可不是为了被困在这默城。
　　然而颜绮才刚跨出一步，身后就传来巨大的动静。
　　“归宁，出！”

　　灵力在空中剧烈的凝聚到一处，以何安为中心的几十米地都透出一片生机。
　　是何安在将灵力反馈给周围的生物，颜绮感到，自己身体中的灵力在被一点点的抽走。

　　恶蛇被何安骤然爆发的灵力击退，重新化作长鞭缠到颜绮的手腕上成一个手环。
　　“妖女，这是我出山以来为数不多使用此法术，你应荣幸在死前看到。”
　　何安同手上的剑都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神圣又强大。
　　他脚下自成一法阵，法阵纹路诡谲多变，灵力走向错中复杂。

　　颜绮见势不妙，不欲多战，又是一张符咒抽出，快速念出咒语。
　　“想走？”何安笑，“没门。”
　　话音一落，空中凝聚的灵力便覆到地面上，方圆百里，默城之中，不得覆地而出。
　　何安这一法术落下，颜绮咒语都没得念完符咒便自燃而废。
　　颜绮垂眸，感受着重剑在储灵囊中蠢蠢欲动。

　　脚下生长的草木向何安献出灵气，又长势喜人地攀住颜绮的脚踝。
　　光洁的脚踝上覆上绿叶，愈发显得她肤白如凝脂。
　　颜绮一脚蹬开。
　　她并不想现在和何安打上，免得又把早上那个化神修士引来。
　　她有把握打过何安，虞闲可不一定。

　　“何安，我们也没有什么恩怨，不如我们下次公公平平打一架，你看如何？”颜绮皮笑肉不笑。
　　“哼，妖魔就是妖魔，我何安向来只斩妖除魔，没有和魔交友，更不会同妖魔有半分瓜葛。”何安将灵力聚于剑中，干脆利落地劈向颜绮。
　　颜绮眼见无法劝说，在心里暗骂一声，不得已召出重剑，强行拦下这一击。
　　趁着何安的下一波攻击还没来，手中一圆珠乍现，颜绮迅速将圆珠砸到地上，瞬间迷雾四起。

　　何安的剑气再一次劈向迷雾中颜绮的那个方向时，却直接破开迷雾，划开空无一人的空气。
　　何安并不慌扎，收起剑发动法阵，灵力从周围收聚到法阵中心，何安细细感受着，不出片刻，提剑向一条小路而去。

　　在他离开后，此地法阵自动消散，后一灰衣公子来到此地，打量周围的惨象，默默用灵力复原。
　　逐春剑陡然出现，绕着他争鸣。

　　何安一路追到了一片毒林，他还能感受到那妖女留下来的灵力气息，毫不犹豫闯了进去。
　　颜绮在毒林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这里的毒不能用灵力防御，不然会中毒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