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山》兰山皓玉

5、受伤

　　许知愿早早就出了门，大伯母这个时间还没有做早饭，出门前，她随手掐了一个厨房昨晚剩下的玉米馍装进了塑料口袋里，一边在路上走一边吃。
　　路过小区外巷子口时，破旧的墙壁对面传来一阵阵闷响，许知愿仔细一听，好像是拳打脚踢的声音。

　　这片治安不好，总有闹事打架的群体，悬挂在电线杆上的监控都是常年坏掉没有换下去的，许知愿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三步并作两步，想早点离开这里。

　　然而——
　　那三个字却让她脚步定在原地。

　　“段星跃，你别不知好歹，给你的好处足够你活几辈子的了，不比你现在接受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的滋养要好太多，奉劝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别跟钱过不去。”

　　这是一片险墙，偶尔有几处缺砖少瓦的地方，许知愿透过墙壁朝着对面瞥去。

　　“谁要他的臭钱…”
　　段星跃半跪在地上，用膝盖支撑自己的身子，本就冷白的脸此刻更加苍白，下巴，耳后，有明显的擦伤。

　　他穿了件纯色黑T，衣服将藏在里面的淤青完全盖住，但暴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还是能看见几片明显的青紫。

　　他用食指蹭了下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站起身来，起身的同时，腰间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腹肌。

　　站在他对面的几个男人冷眼看着他，眼里都是对他倔犟不肯低头的嘲笑。
　　刚刚开口讲话的那个男人露出可怜他的笑：“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遇，哎，还是太年轻啊。”

　　短短几分钟，许知愿设想了好几种解决方式，她该不该报警呢？等警察来了，估计他们早就跑了。
　　去找人帮忙的话，这种情况大多也是无疾而终。

　　她没给自己太多时间考虑，这群人很明显不像正道上的人，许知愿担心段星跃还会受到更严重的伤。
　　目光快速在地面上扫过，许知愿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用力朝着墙面砸了过去，强大的冲劲儿将本就不结实的砖面墙砸出一个锯齿狼牙的坑。
　　石头落地时她快速躲在了一棵大柳树后面，有些后怕。

　　“有人，走！”
　　对面传来交头接耳声，很快，许知愿听见了他们离去的脚步声。

　　来不及确认他们是否走远，她从树后绕出，重新回到原地，寻找可以穿过这面墙的狭窄缝隙。

　　“那边过不去。”

　　段星跃不知是什么地方出现的，许知愿看见他时，他已经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
　　他身影单薄，孤零零的站在原地，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机。

　　许知愿沉默片刻，自己冒失出现，会不会让他觉得很难堪，毕竟她目睹了他被人伤害的画面。
　　她本来是想上前观察他的伤势，并第一时间带他去医院的，可这一刻，她有些后悔出现在他面前了。

　　许知愿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去，对面的人突然朝着她抬起了手臂，勾了下手指。
　　“过来。”
　　“扶我一把。”

　　—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陈设简洁，一扇木制窗户半敞着，阳光折射进来，在水泥砌成的地面上形成一道小小的剪影，屋子里生活用品不多，好像除了房东留下的几个大件以外并无多余物品，一眼望去，简单利落。
　　唯一让她觉得值钱的东西，是那个摆放在电视柜上一架灰色的天文望远镜。

　　他就生活在这里吗？门口的鞋架上只有他的拖鞋，看样子，他自己一个人居住在这。

　　许知愿没有太多时间分析这些，听到养生壶水烧开的声音后，她几步走了过去，倒了一些开水在脸盆里，接着将他的毛巾丢了进去消毒杀菌。
　　老旧的洗手池里没有热水，她刚才试过了，需要用热水只能自己烧。

　　毛巾从水盆里捡出来时，温度还是极高的，烫的她下意识收缩了一下指尖。
　　终于适应这个温度之后，她捞出毛巾快速拧干，重新回到了他的卧室。

　　段星跃已经脱掉了那件黑T，背部线条硬朗流畅，违和的是，本该光洁的皮肤一片青紫，还有几处擦破了皮溢出了血丝来。
　　“可能会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

　　说出这句话时，许知愿呼吸有些沉闷，她无法想象，他此刻该有多痛。

　　段星跃回应的却比她轻松。
　　“无妨，麻烦你了。”

　　许知愿是第一次给人处理伤口，手法青涩，小心翼翼，简单的将他背部的尘土和血迹擦干净之后，他像是掐算到她的步骤，抬起手臂将碘伏递到半空。

　　她这才看见，他手臂上的淤青更多。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狠，对一个高中生下这样大的毒手，若是他父母知道了，一定很心疼吧。

　　许知愿甩掉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想法，迅速的用棉签沾着碘伏为他擦拭伤口。
　　他的背上，除了今天留下的伤以外，许知愿还看见了几片颜色深浅不一的瘢痕。

　　像是陈年老伤，仔细一看，又不太像。
　　如果是淤青不可能长期留下痕迹，许知愿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幕。

　　——“去我家吧。”
　　——“一会儿还要上课，去医院来不及了。”

　　她当时在想，都已经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他竟然还要坚持去上课。
　　而现在，看见他背部的瘢痕，她的想法变的更深层了。

　　他会不会是不想让大夫看见他斑驳的皮肤，所以才不愿意去医院的？

　　许知愿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来。
　　他似沙漠里肆意生长的野草，纵使沙暴席卷，也坚韧的扎根。

　　“好了吗？”
　　察觉到身后之人动作停顿，段星跃扭头。

　　许知愿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用过的棉签，昏暗的室内，他侧过头来，眉骨鼻梁都变得清晰，她心跳加快，嗯了一声后垂下眼眸快速将桌面上的物品收拾好。

　　“我自己收拾就好。”

　　许知愿动作很快，段星跃开口时，她已经收拾完了。
　　“要不……你今天请假吧。”

　　她还是觉得，他带着这一身伤行动上会很吃力。

　　段星跃却笑了，盯着她埋得很深的头看了一眼：“怕我不行？”

　　“没有没有…”

　　许知愿抬起头来，脸颊染了几分绯红。
　　她这一与人沟通就脸红的毛病，在遇见段星跃后越来越严重了。

　　“今天，谢了。”

　　这是段星跃第一次仔细看她的长相，她皮肤很白，透着淡淡的粉色，美人脸，一双眼睛和她人一样清澈干净，樱唇微抿，看上去有几分乖巧可爱。

　　许知愿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感谢，有些语无伦次道：“我刚好路过那的，你以后还是别走那条路了，那地方一直都不安全的。”

　　段星跃笑容更深几分，他看上去很可怕吗？怎么她每次看见他都这样紧张。
　　“嗯，听你的，不走这条路了。”

　　这句话乍一听带着几分哄的意思，许知愿耳尖没由来的红了，她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借着端水盆的机会退出了卧室。
　　这屋子，真是太闷热了。

　　临走前，许知愿在窗台上看见了她的芍药花。
　　被段星跃照顾的很好，虽然上面已经没有花瓣了，但看它的状态，已经满血复活了。

　　许知愿心情一下子好了太多。

　　段星跃骑着单车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长袖盖住了他暴露在外的伤。

　　一顶鸭舌帽压的很低，恰好遮挡住了耳朵的擦伤，下巴上，贴了一块创可贴。
　　见她站在门口，他骑到她身旁。

　　“上车。”

　　现在这个时间，步行再去学校一定会迟到的，如果骑的快点，基本可以赶在早自习开始前抵达教室。

　　许知愿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车后座上。

　　“抓稳了。”
　　风吹过院子里的芍药，少年声音起伏，孤寂的影子里，终于有了几分肆意张扬。

　　—

　　“段星跃这次回来估计就不会走了，其实高一那年我就觉得他和竹姐会成，就因为他突然休学了，要不然你们俩现在肯定是校园一大佳话了。”

　　“我也觉得，竹竹人美成绩也不错，家境还好，你们两个走到一起，就是佳偶天成。”

　　五六个人的女生小团体里，两个女生喋喋不休的围着站在中间个人高挑，容貌清丽的女生说道。

　　几个女生这会儿已经进了校园，马上就要进教学楼各回各班上早自习了。

　　汤诗竹脸上的表情很受用，但口中还是说着：“哪有啊，两个人能走到一起还得靠缘分，我和他，不过就是有些默契罢了。”

　　坐在许知愿后桌的那个女生也在小团体里，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了讨好的笑：“那也是段星跃和竹竹有那个默契，和别人他还没有呢，竹竹眼光真好，段星跃全方面都很优秀的，和竹竹最为般配。”

　　那个前几天还被她茶余饭后讽刺的少年，这会儿在她嘴里又换了另外一番评价。

　　一切关于段星跃的负面评价都被她们心知肚明的藏在了心底，说出口的，都是汤诗竹喜欢听到话。

　　汤诗竹脸上的笑越来越掩盖不住，她突然想到了谁，轻飘飘的问了句：“微微，听说你班新转来的转校生和段星跃是同桌？”

　　那个叫戴微的女生愣了一秒，很快想好了怎么回答：“她啊，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书呆子，段星跃根本都不用正眼看她，再说了，就算她有那个心思，也得看自己配不配。”

　　闻言，汤诗竹呼吸微微一松，面不改色的说：“你也对人家好点，毕竟是新来的同学嘛。”

　　“嗯嗯，知道了竹竹。”

　　几人有说有笑即将走上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时，其中一个女生看见了什么望了过去。
　　“那不是段星跃吗？他后座坐的女生是谁啊？”

　　偌大的校园内，单车少年身后坐着的女生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摆，画面洋溢着浓烈的青春气息。

　　戴微看见单车后座的人影时心里咯噔一下。

　　汤诗竹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人骑车进了校园扎进停靠单车的区域，表情未变，但眼底已然布上一层浓的化不开的暗色。

　　“微微，这是你班的转校生，段星跃的新同学吧？”汤诗竹将目光落在戴微身上，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的全身，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

　　戴微头皮发麻，双腿都要站不住，一开口有些结巴：“竹……竹竹，你放心，我会让这个贱人收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