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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去创造新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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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港之夜的绚烂与酒店套房的温存,像一层薄薄的糖衣,暂时包裹住了姜乙心中那份关于“平行”的隐忧。接下来的几天,白贤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邀约,如同最寻常不过的游客,牵着姜乙的手,穿梭在香港的烟火气与摩登之间。
他们挤过人声鼎沸的庙街夜市,姜乙熟练地用粤语讨价还价买下一串咖喱鱼蛋,塞进白贤手里时,他眼中满是新奇的笑意;他们坐在半山自动扶梯旁的老字号冰室,分享着丝袜奶茶和酥脆的菠萝油,窗外是层层叠叠的旧楼招牌。
姜乙努力沉溺在这份偷来的甜蜜里。白贤的温柔细致无处不在,他会记得她不爱吃葱,会留意她走路久了脚酸,会不动声色地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潮。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音乐厅王子,而是一个体贴的、让她心动的男人。那些属于B世界的尖锐回忆,似乎真的在渐渐模糊。
直到他们踏入香港公园。
绿荫浓密,鸟语花香,与城市的喧嚣仅一墙之隔。他们漫步到标志性的钟楼附近,那里有一片开阔的广场,中央是一个设计独特的喷泉。并非寻常的水柱,而是无数细密的水雾从地面喷涌而出,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变幻莫测的**紫色光晕**,如同笼罩在一片淡紫色的薄纱中,带着几分梦幻的不真实感。
“好漂亮!”姜乙忍不住赞叹,拉着白贤的手跑近几步,感受着那清凉湿润的水雾拂面。
白贤微笑着看她雀跃的样子,眼神温柔。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那片氤氲的紫色水雾时,异变陡生!
毫无预兆地,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头颅劈开的剧痛猛地袭来!白贤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高大的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按住了太阳穴。
“白贤?你怎么了?!”姜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惊慌地扶住他的手臂。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股汹涌而至的、**完全不属于他的**情感洪流!冰冷刺骨的寒风仿佛穿透了香港湿热的空气,狠狠刮在他的皮肤上!
眼前不再是梦幻的紫色水雾,而是漫天狂舞的、冰冷的雪花!视线里,是南山塔那熟悉的轮廓,冰冷刺骨!
更清晰的,是心脏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紧、揉碎的剧痛!一种**失去至爱、世界崩塌、灵魂被抽空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能感受到滚烫的泪水在冰冷的风中迅速冷却、冻结的刺痛。还有……还有那冰冷的栏杆,指尖摸索着……一个刻着模糊字迹的铜锁……巨大的悲伤和空虚,几乎让他窒息。
“白贤!白贤!你说话啊!”姜乙焦急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将他从那片绝望的雪夜中硬生生拽回。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涣散,带着浓重的惊悸和未散的悲痛。他低头看向紧紧抓着自己手臂、满脸担忧的姜乙,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看见了。”他闭了闭眼,试图驱散那残留的心悸,“一段……新的记忆碎片。”
姜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什么……记忆?”
“南山塔……大雪……”白贤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仿佛还沉浸在那种彻骨的寒冷和悲伤里,“我……不,是‘他’……哭了很久。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手里……好像还抓着什么……一把锁?刻着……什么字母……”他努力回忆着那模糊的画面,眉头紧锁,“心……很痛,像被挖空了。”
姜乙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白贤刚才还要苍白。是南山塔!是B世界白贤(B)在雪夜失去她后,独自留在塔顶的绝望记忆!那份过于沉重的情感,竟然通过神婆的仪式,跨越了时空的壁垒,如此清晰地冲击到了C世界的白贤!
“我们回去后,”白贤忽然紧紧握住姜乙的手,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我们去南山塔!现在就去!故地重游!我想……我想亲眼看看那里!也许……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至少……感受一下那里。”
他语气里的迫切和那份被B世界记忆感染的情绪,让姜乙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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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首尔,南山塔。
盛夏的南山塔与记忆中的雪夜判若两个世界。绿树葱茏,蝉鸣聒噪,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游人如织,情侣们嬉笑着挂锁,空气中弥漫着冰淇淋的甜腻和暑气。
然而,当白贤牵着姜乙的手踏上观景台的那一刻,姜乙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个在香港街头闲适优雅、带着点艺术家疏离感的白贤(C)。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某个特定的坐标,步伐变得坚定而带着目的性,对周围的热闹和风景视若无睹。
**就像一个……被B世界记忆强烈牵引的混血体。**
“是这边。”白贤几乎是笃定地说,拉着姜乙绕过几对拍照的情侣,径直走向观景台一个相对偏僻、靠近边缘的角落。这里游人较少,视野也并非最佳。
他松开姜乙的手,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金属栏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栏杆下方、悬挂着密密麻麻爱情锁的区域。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仿佛曾经无数次这样做过。
“应该……就是这里。”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目光在层层叠叠、新旧不一的锁具中急切地搜寻着。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那份属于小提琴家的从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外来记忆驱使的、近乎偏执的认真。
姜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他在找什么——那把刻着B&J的铜锁,那个属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她和另一个白贤的、早已不复存在的信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贤的目光越来越沉,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盛夏的炎热似乎也无法驱散他周身渐渐弥漫开来的低气压。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姜乙,深邃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失落,还有一丝……被欺骗般的痛苦?
“没有……”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置信,“为什么没有?我明明……感觉就在这里!记忆里……就是这里!”他用力拍了一下栏杆,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
那份失落如此强烈,几乎要满溢出来。姜乙看着他被不属于他的记忆折磨、被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幻影牵引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心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
“也许……是记错了地方?或者,被清理掉了?”姜乙试图用最现实的理由安抚他。
白贤却置若罔闻。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快步走向旁边售卖爱情锁的小亭子,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把最大、最沉、锁身最光亮的铜锁。他拿着锁和笔走回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姜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没关系。找不到旧的,我们就挂一个新的。”他将笔递向姜乙,“刻上我们的名字缩写。就在这里,就在这个位置。”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急切,仿佛只要挂上这把锁,就能填补B世界记忆带来的空缺,就能将两个世界、两个“白贤”对姜乙的情感,彻底锚定在这个时空的坐标上。
然而,这个举动却像一根针,狠狠刺痛了姜乙。
“不!”姜乙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递来的笔,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一丝……恐惧。
白贤的动作僵住了。他拿着锁和笔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的灼热瞬间冷却,被巨大的错愕和受伤取代。那眼神,像一只被主人突然推开的小狗,混杂着不解和浓烈的失落。
这份失落,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拒绝,更像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渴望通过这个仪式完成某种“融合”或“替代”的期望落空了。
“为什么?”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受伤的沙哑,“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因为它不是‘开始’!”姜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和抗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白贤,那是属于‘他们’的地方,属于另一个世界、另一段……已经结束的回忆。”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越来越陌生的、被B世界记忆浸染的失落,心像被揪紧。
她上前一步,鼓起勇气,主动握住了白贤那只拿着锁、显得有些僵硬的手。她的目光清澈而恳切:“我们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夏天,这个属于我们的时空。我们不需要那把锁来证明什么。我们……制造一些只属于‘我们’的、全新的回忆,好不好?”
白贤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坚决和对“新”的渴望。手中那把崭新的、沉甸甸的铜锁,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眼底那份被B世界记忆激起的偏执失落,在姜乙清澈的目光和温热的掌心包裹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一点点开始消融。
他低头看了看那把锁,又抬眼看向姜乙写满期待的脸庞。最终,他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反手紧紧握住了姜乙的手,将那把未刻名字的铜锁,轻轻地、却带着某种释然般,放回了售货亭的台子上。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只是眼底深处,那抹被B世界记忆浸染过的、浓重的失落阴影,并未完全散去,如同夏日南山塔上,一片挥之不去的、来自遥远雪夜的阴霾。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某种力量同化,但他更害怕失去眼前真实的她。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
“走吧,”他望向远处葱郁的山峦和繁华的首尔城景,努力将那份不属于他的悲伤压回心底,“去创造……只属于白贤和姜乙的……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