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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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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在床上坐好,程天恩却没有走出去,站在我床前欲言又止。我扬眉抬眼看她,她忽然滞了一滞,不敢看我,我问:“怎么了?”她停了一下才说:“一一姐,夏为春真的不是好人。”我说:“你认识他?”
程天恩摇摇头,轻声说:“在我们那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他开一家很大的酒店,里面有很多小姐,还有秘密赌场,他一天到晚开着豪华车子,车子上总换女人,还有一帮人跟着他,帮他……”她犹豫了一下。
我微微一笑,有什么两样,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不,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心里抽冷子一痛,他少年时不是这样的。
程天恩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说:“天恩,如果你哥哥是这样的人,可是他对你就象现在对你这么好,你会不会不理他不对他好?”
她呆住,想了一会,不由自主摇了摇头:“不会。可是一一姐,他对你有我哥对我这么好吗?”
我犹豫,然而马上点头:“有。”她张大嘴。
我不再理她,她慢慢走出去。
有。有。有。
就算后来不再有,我也一样报复回去了。可是之前他对我的好,我可没有还给他。
我打开电脑,打开OE,慢慢写:“好象一个人受了伤,意志就慢慢虚弱了。今天有人问我,他对我是不是好。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我,他是我生命中伴我最长久的人,最知道孤独的时候,最怕孤独的时候,只有他时时笑语处处维护,已经血肉相依,我好象,已经没有力气去爱别人。”信发出去。我回到目录,看着那个“旧”文件夹,很久很久,然后点开了它。
电话突然响了,声音很低,我的手放到电话上,神思一恍。
是陆鹏,说明天带陆奶奶做的菜过来。我怔怔地应了声。陆鹏查觉到什么,轻轻地说:“一一,睡吧。”
我耳边仿佛听到自己迷迷糊糊对着话筒在打呵欠:“晚啦,我们睡觉吧。”话筒那边传来嘿嘿的笑声,自己继续迷迷糊糊地问:“你笑什么啊?”轻笑的人声音贴近耳侧:“好吧,我们睡觉吧。”那样的笑意,拖长了“我们”两字来说,便忽然醒觉,羞极,啊一声挂了电话。
心中似犹有当时的甜蜜和气恼。
“一一?”我收回神思,轻声应道:“知道了。”
我搁上电话。陆鹏和夏为春一样,他们永远都不会先挂电话。就算是我和夏为春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打了电话过去骂他烦他,他最多把电话放在一边,绝不先挂断。直到后来,他再也不接我的电话。
我看着“旧”文件夹当中,最后一则日记:“因为我使尽了手段去对付他最爱的女人,最后差点害死了她。并且,让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我失去的,怎么可以让别人得到。
可是我那么那么地爱着他,他怎么可以突然空了对我的心?怎么可以从此眼中再也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感情?“
“旧”文夹件里,全部是我的日记,还有,所有的照片扫描。
真想删了它,删了它,就什么都没有了,灰飞烟灭,无影无踪。记忆,记忆算什么?没有人来提醒,记忆也会灰飞烟灭。
可是我换了多次的电脑里,每次都仍然不依不饶地整本留存,它静静地在每一台电脑里占着一个位置,不动声色。一如他在我内心的位置,灰埋土掩,却仍然静静盘踞,坚硬如铁。
那样年少轻狂的岁月啊。
陆鹏是小学毕业离开的。
陆伯伯和秀姨从北方回来的那天,我正在站在陆鹏家里的竹椅上走边边,陆鹏紧张又无奈地扶着竹椅,怕我再一次掉下去。我嘻皮笑脸地抬一只脚,晃晃,再抬一只脚,又晃晃,他不停地哄我:“一一,好啦,就玩最后一次,好不好?”我摇头:“不——好!”
突然间一声炸雷般的大吼:“陆鹏!”
陆鹏一哆嗦,手就松了,我一边抬头看,一边整个人就没法保持平衡,身不由己咕噜噜从竹椅上滚了下来。耳边顺带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下子被拎起来,耳边传来大笑声:“这是哪家的小丫头,这么淘气?”还有那女子急急的问:“有没有摔痛了哪里?啊?”
我恼怒地站直,大声说:“这是哪家的大人,这么没礼貌!”一边抬头,只见拎住我的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正满脸是笑地瞪住我们,弯下腰握着我手臂问我疼不疼的是一个温柔微笑的秀丽女子,当她看清楚我的脸时,一下子呆住了。
然后就听见陆鹏的欢呼:“爸爸!妈妈!”
陆伯伯和秀姨和我父亲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淘,因此他们非常疼我,似乎连陆鹏都暂时放到一边了。那个短短的假期,是我从未有过的受尽宠爱。陆伯伯最喜欢抱起我笑嘻嘻地用满脸硬胡须扎我的脸,然后哈哈大笑。我被笑得几乎耳聋,又被扎得烦不胜烦,就时时拿了细竹丝扎的帚子趁他不备在他背后拚命扎他的屁股,他就乐得大笑,转过身来作势捉我。
秀姨整天都是笑吟吟的,脸上全是疼爱,带着我到处去玩,牵着我的手告诉我那是什么草什么花、什么石头、什么庄稼,给我买许许多多漂亮衣服,吃各种好吃的东西。
那时候的陆鹏已经象个小大人,什么都说:妈妈,这个一一喜欢;妈妈,那个一一肯定中意;妈妈,一一喜欢绿色封面的本子。
我一天到晚呆在陆奶奶家里。对我,其实也是家常便饭,因为我从小就经常住在陆奶奶家。陆奶奶和我奶奶在遥远的老家便是隔一道墙的手帕交,结婚后两家人一起搬到此地落地生根,相隔只不过两条街。
那个假期过后,陆鹏就和他爸爸妈妈一起回到了北方。从此,我的身边只剩下夏为春。过了几个月,罗见被送过来。
此后的岁月,便是我和夏为春、罗见的轻狂岁月。
我永远都记得初一去学校报到的那天。事实上,很多往事已成为我的永远,铭刻在心。
那天的学校红旗与标语标志着欢迎新生处处飞扬,校园里都是父母带着孩子站在宣传栏前看名字班级,然后一路寻过去,而新生们时时遇到母校旧识欢呼着奔走相握,叽叽喳喳,父母们格外宽容笑容满面地在一边等待,整个校园彩衣飞扬,语声喧哗,笑声盈耳。
我由奶奶伴着慢慢走进这个新的学校。奶奶已经年迈,但精神矍烁,微笑着对我说:“一一,你看这是你的新学校,漂亮不漂亮?”我仰着头四处打量,新鲜和欢喜满头满脑,快乐地说:“很漂亮,奶奶,我很喜欢。”
有人尖声叫着跑过来:“罗一一——!”我也大声笑,和她们拉着手,然后她们说:“看,夏为春早就来了。”
在新教室不远处,一堆人扎眼地站在那里。夏为春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老人威严地站在当中,边上围着十数个人,看样子都是学校领导。另一个市府同学轻声说:“那个是夏为春的爷爷。”
我看到夏为春礼貌而克制地站在一侧,接受着学校领导们的夸奖,我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向他挥手,同时他也看到了我,轻声对他妈妈说了句什么,便跑过来拉住我:“一一,你来得这么晚。”抬头看着我奶奶,叫:“罗奶奶。”奶奶笑着摸一下他的头,夏为春略让了让,奶奶对我说:“一一,奶奶去找你班主任,你在这儿呆着。”我点头,夏为春说:“我领着一一,没事的。”奶奶笑笑,便走开了。
夏为春正要说什么,那边有人叫他,他便拉了我一起走过去,他妈妈温和地看着我:“是罗一一?”我见过她,便笑嘻嘻地点头叫:“阿姨。”夏为春说:“爷爷,爸爸,这是罗一一。”他们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继续说话,夏为春拧了眉头,仍然用刚才的语调安静地说:“爷爷,爸爸,这是罗一一。”他爷爷停住话题,满面笑容地低下头看住我:“啊对不起小春,爷爷怠慢了你的小朋友。罗一一同学,你好。”我唤:“夏爷爷,夏叔叔,你们好。”
这时围着他们的其中一个人笑道:“罗一一,就是这一届新生全市第一名的罗一一吧?”另一人也笑:“这个名字很特别,应该就是了。”“小姑娘很漂亮可爱啊。”……
我仰着头,骄傲地、虚荣地、得意地看到了四周围过来的羡慕、吃惊、喜爱的目光。
夏为春站在我的身边。
这一天,奠定了我在中学的定位。
我和夏为春仍然同班,我一直长得高,夏为春那时却不算高,所以我们一起坐在第四排,并不同桌,只是轮换座位的时候,每隔几个星期会轮到一次,那是因为我从来不坐在窗边位子,我极度畏高,每次换班主任,奶奶总要去找新班主任说明情况。
夏为春隐隐成为部分男生的头。他不爱说话,一贯地懒得理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似乎总带一丝嘲讽,因为画得一手好画,班主任派他当了宣传委员,他也从不积极,可是他是那么英俊好看,傍晚下课后在夕阳下黑板前画板画时,随意画出漂亮的图,那个时候,总有很多人围着看,不知看的是人、还是画。画完了,他甩一甩手跳下板凳,拎起书包冲教室里的我吆喝一声:“一一,回家!”用自行车载我横冲直撞地冲出校门。
仍然少不了打架。此地民风并不彪悍,可是少年鲜有不打架的。那个时候打架已不是为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反正,总有理由。特别是夏为春虽然不太理人,可脾气十分暴烈,一言不合便动手。有一次中饭休息时在教室里便和后排一个留级男生打了起来,从后排打到前排,又打到后排,那个男生很高大,拳脚很利落,夏为春略嫌纤弱,渐渐招架不住,被逼到教室角落,他顺手操起角落里不知谁放着的铁棍,拦腰便劈过去,待男生倒地,扬手又自他头上往下劈,目光凶狠似狼,大惊之下的同学一拥而上抱住了他的手臂,我本来正要上去帮忙,也被逼得窒了一窒。
此架的结果是,那男生在家休息一个月,夏为春仅受轻微处分。从此在班级里没有人敢跟他打架。
可是夏为春的英俊益发惊人,如一只鹤,到处不由自主夺取众人目光中心。
夏为春家里有很多的书,经常按我的要求带来给我看,有时又懒得带回去,就又被别人借过去看,每每还回来就会看到中间有纸条和小信封,自从有一次被我发现之后,我便次次去搜还回来的书,他也由得我,我一边看一边挤眉弄眼地笑,居然还有别班的女生,而且还是优等生。
在某一个中饭休息时间,我坐在自己的课桌前,全班的喧哗声慢慢低下去,邻班的同学也围满了教室门口,我笑嘻嘻地一字一句朗诵着纸条和小信封上的情书,一边夸张在赞叹:“啊,你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一边斜眼看着写情书的人,看到她渐渐羞红了脸,渐渐积了满眶眼泪,低下头伏在桌子上,然后,我就大声念出名字,教室里一片拍桌子大笑声、尖叫声、口哨声:再来!再来!
我更加兴奋,慢条斯理掏出一张又一张,扬着手嘻嘻笑继续念,眼角看到夏为春靠在墙角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好笑和戏谑看着我,并无阻止之意。
人越围越多,正当我念得起劲,门外挤进来一个涨红脸的外班女生,劈手夺下我手中的信纸,然后顺手打过来,我哪里会被她打到,左手眼疾手快格开她打过来的手,再顺势一转一翻手腕抓住她的手臂,往身前一拉,定睛看清楚了正是那个外班优等生,便笑嘻嘻大声说:“真好,不用我念名字啦。”她的脸越发的红,怒目瞪着我:“你无耻!”我也不生气,笑道:“是是,我不会写这样的情书,当然无耻啦。”她怔了怔,大声说:“放开我!”我继续笑嘻嘻:“这一招叫小擒拿手,是夏为春教我的,他说,无论是谁敢向我动手,就这样。”话音刚落,我抓住她的手臂往外一送,她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差点倒在地上,我拍拍手,笑嘻嘻转眼看了看夏为春,夏为春走过来,说:“一一,打篮球去。”看也不看任何人,径自走出去。我冲那女生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跟着走开。
晚上回家跟罗见炫耀,罗见满脸羡慕:“罗一一,你真了不起。”奶奶却叹了口气:“一一,你太顽皮了。”我不以为然地说:“她们才不要脸呢,那样的东西都写得出来,真不害臊。”奶奶说:“夏为春也不拦你?”我哈哈大笑:“他说,她们真无聊。”奶奶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管,一边唱歌一边写作业。
我的成绩仍然是全级之冠。这个一直是我的资本,老师们因此不得不偏宠我三分。但这对我好象并不是难事,功课对我向来不是难事。
事实上,我不觉得有什么对我是件难事。
直到罗见受到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