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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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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金銮殿上却是灯火通明,那摇晃的烛火在冷风中微微发颤。山雨欲来,风满楼!完颜烈身穿龙袍站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之上,龙椅就在他边上,可他却没有坐下去。他只是负着手,静静地,看风。
完颜昭则站在金銮殿的正中,他已经来了快半个时辰了。可他却只是站着,不行礼,更不出声,也只是静静地,看风。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还记不记得这首诗?是你学的第一首诗。你说你喜欢这首诗是因为它可以让你站得很高,看得很远。还记得吗?”完颜烈问他。
“记得!这首诗是三皇兄亲自教的,每一个字都是三皇兄手把手教我写的。”再度提到以前,完颜昭的脸上已无半分波澜。几孤风月,屡变星霜。到如今,夫复何言?
完颜烈也明白再话当年亦是枉然,但他做不到如完颜昭一般决绝。于这个弟弟如此,于父皇,也是如此!“就因为这个,父皇很疼你,他……”
“皇兄,有什么话明说,这里就我们兄弟两人,不需要兜圈子!”完颜昭的眼眸悚然冷冽。
“是你杀了父皇,你一早就设计好的,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反应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完颜烈不是可以让人随意利用的傻瓜,完颜昭的玲珑手腕不可能瞒得了他,差别只在于早晚。
“不错!”完颜昭冷冷地道,接着戏谑地一挑眉,道:“我以为皇兄当了皇上之后就不会再理会这些小事?”
“完颜昭!你罪该万死!”完颜烈突然吼道,眦目欲裂。
完颜昭却大声笑了起来,“完颜烈,我的确是罪该万死,那么你呢?我们兄弟俩死了都要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他逼视着完颜烈的眼睛,一步步走上龙椅前的台阶,沉声问他:“你敢说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全我?你敢说你没有私心?你敢说你心里从没想过要父皇死?我说过,我们俩是一对深谋远虑旗鼓相当的兄弟,现在,你明白了吗?我没有食言,而你,更加没有让我失望,完颜烈!”
说完这些,完颜昭已经笔直地站在完颜烈的面前,站在龙椅之前,他伸出手抚摩着龙椅的扶手,淡淡地道:“虽然,我是用了些手段才让你坐上了这个皇位,但既然已经坐上了,皇兄还是要想法子坐稳一点好。要知道,这个位子可不是想坐就坐,想不坐了就能安全地下来的。古往今来,坐不稳这个位子的,都只有一个下场,身首异处!”
完颜烈忍无可忍,狠狠地掴了他一记耳光,“悖逆弑父,你对得起父皇?”
完颜昭冷漠地笑笑,顺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紧接着也摔了完颜烈一记耳光,“背父求荣,你又对得起父皇?”
“这个局不错是我设下的,可我并未刻意诱你入局。在紫泉宫,究竟何去何从,选择权一直在你完颜烈自己手上,我完颜昭从未置一词以左右你的想法。到今天你才在我面前罗嗦,好似我剥夺了你当孝子的权利,笑话不笑话?”
“你!”完颜烈无话可说。他们不愧是兄弟,两个人的罪孽,摊开来算,谁欠了谁,谁负了谁,谁害了谁,谁带擎了谁,谁又负累了谁,到头来都是半斤八两,一回事!他们俩,谁都不是人,豺与狼的区别而已。
完颜烈颓然坐倒在龙椅之上,这场仗他兵败如山,溃不成军。“昭,我们当真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龙欲飞腾,哪管前方无路,后有追兵?”完颜昭却不理会,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因为后悔亦是枉然。
“不错!”完颜烈听到“前方无路,后有追兵”八个字立刻清醒了起来,摊开了早已摆放在龙案上的一纸诏书,“我打算封你为秦王,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建立功勋。”
“你是想让我走一趟辽西关,说服皇叔向你称臣?”完颜昭了然地道。
“正是!你的身份是最适合的,其他人我不放心,阿寇的地位又不能与皇叔相当。”
“我想,你做的准备不会只是派我去说服皇叔这么简单吧!”完颜昭笑着问。
“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你不能完成任务,我会下令出兵征讨完颜宾南,而你自己,只能自求多福!”完颜烈指着诏书道,“这道诏书就差一个玉玺大印,你若得胜,这道诏书将会是我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你将会是大金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爷,人人巴结逢迎,对你的权势顶膜礼拜。你要找谁报仇,消你的心头之恨,我也不约束、不理会。但若是你失败,我就当从来都没有你这个弟弟!敢去吗?”
“为什么不敢?”完颜昭状似无意地拿起了摆放在一边的玉玺,颠来倒去把玩了片刻,仰起头,瞟了完颜烈一眼,微微一笑,只听“啪”的一声,那玉玺已经压在了诏书之上。
完颜烈对他擅动玉玺也没生气,只道:“既然如此,我祝你马到功成,从今而后鸿运当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我会!”完颜昭极其自负地一笑,到这时才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道,“臣弟也祝皇兄早日得偿所愿,黄袍加身,大权在握,乾坤独掌!”
说完这些,完颜昭没有再滞留在这个空荡荡的金銮殿哪怕一刻,一摔袖子,很快离开了。
完颜烈却没有马上离开,他在这个冰冷的金銮殿上站了很久,忽然就笑了起来。这个金銮殿竟连昭这种向来清冷的人也受不了,要及早离开!这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这为了江山社稷注定孤寂一生的滋味,难道真要他独自品尝?
不!还有昭!
前些日子偶得浮生半日闲,翻阅了一些杂书,竟被他看到佛家中所谓“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十八层地狱是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行等级轻重而排列,若算最短时间的,仅就居地狱之寿命而言,其一日等于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岁,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经一万岁,也就是人间一百三十五亿年,才命终出狱。逐次往后推,每一地狱各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到了十八地狱时,简直苦得无法形容,无法计算出狱的日期。
他与昭,一个篡位,一个弑父,这十八层地狱怕是一定逃不掉了。不过,这样也好,同享富贵,自然也该同历苦难。反正从小到大,他从未想过要放开昭,无论到哪里,无论和他争昭的对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