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支烟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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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烟的时间
东京的黑夜总是出奇的光亮，都市的灯光将原本深蓝深黑的夜色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露琪亚一直讨厌这种昼夜不分的错乱，这总会让她莫名的难受。
位于涉谷的30层高楼上，露琪亚的工作室呈现出一派与这高档写字楼截然不同的凌乱感。她光着脚，一步步地走在遍地图纸的地上，只剩下空调发动声音的空间中，图纸发出了如同颤抖着一般的沙沙的声音。低下头，露琪亚就着黯淡的灯光看着图纸，额上的碎发如同稀疏的流苏一样，孤零零地一晃一晃着。
露琪亚在距离光线很远的阴影处蹲了下来，她从口袋里拿了根香烟，衔在嘴里，却久久没有点着。仿佛是连自己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一样，她从长裤的口袋里找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嘴里的薄荷烟。
缕缕的白烟很快地从一点炽热的红色中升了起来，似是寂寞一般，绕过了女子的手指，消散在空中。露琪亚是没有留意这些的，她的大眼此刻恹恹地半闭着，散乱的目光如同落在地上的光华一样，无言且寂寞。
她将香烟静静地从小巧的嘴里抽了出来，夹在了两指之间，将目光落在了那点火光上，然后轻轻地抽了一口烟。
她并非像松本乱菊一样痴恋烟酒的人，纵然手中的薄荷烟已经静静地陪伴了自己多年，但是对于抽烟，她终是不太习惯的。
一如，至今的她，仍然不太习惯别人叫她黑崎。
其实那也不过是个姓氏，或者是个代号。
她偶尔也会这样想，可是她还是无法摆脱纠缠在她内心的一些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也明白那是为什么的。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了，那个叫朽木白哉的男人。
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男人对她的好，她曾经认为是一切的言语都会失色的。她甚至认为她是注定要嫁给他的，不然她怎么会在福利院众多瘦骨如柴的小女孩儿中，被他选了她作他的妹妹，不然她怎么会从小到大连个姓氏都没有，十多年来一直就只是被人“露琪亚”“露琪亚”地叫？
她想她要是嫁给他，她生来就是应该姓朽木的。她想她连姓氏都不用改，入籍的诸多手续也可免了。她想她要是嫁给他，在那古老的大宅里她定是会低眉顺眼敛颜收色，将那强悍独立的女王样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她想她是要嫁给他的，她从不怀疑。
即使他是她名义上的兄长。
还记得那个时候，朽木白哉带着她，出席日本六番社的私人聚会的时候，旧时的前辈难得打趣地问他——小白哉，你身边那位小美女是谁呢？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朽木白哉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那寂静足足维持了十秒钟。可是那不过十秒钟于她如同刹那万年，她表面神色未变，内心却早已起了波澜，她期待他的答案，却也害怕他的答案。
然后她听见朽木白哉一字一句地答了——她叫露琪亚，是我重要的家人。
很多年以后，露琪亚回想起来的时候，她想其实她笨得可以了，那个时候，她就应该预料到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了。可是她没有，他也没有，只是那发问的前辈举了酒杯，挡住了一闪而过的某种表情。
那个露琪亚没有预料的后来，在他和她的亲密照被曝光的那天就拉起了帷幕。来自家族、社会道德与媒体的压力逼得两人穷途末路。可是无论是面对街头激进的卫道者还是来自朽木家里那些不动声色的软禁，她一次也没有退缩过。她紧握着白哉的手，一次也没有放开，面对那些充满攻击色彩的质问，她挑起了短眉睁大了眼睛回敬——
那又如何，干卿何事？
那一阵子，她爱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然而后来的后来，却让她觉得很可笑，那个一直说会陪着她，会照顾她的男人，在她某一天醒来打开电视机以后，看见了他在节目中道貌岸然地声明——从今日起，朽木露琪亚将被逐出朽木家门，开除户籍，从此以后，本人以及朽木家的一切与朽木露琪亚再无关系。
爱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结束却戛然而止，悲惨收场。
他拒绝了与她联系，只是派了管家送上了一本让她一眼看上去数不清楚有那数字背后多少个零的的存折。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了六番社聚会的那天，他说的那句是“家人”而非“恋人”，她也突然想起了，那位前辈被酒杯挡住的表情到底是什么。
朽木白哉，一直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那么有勇气。
原来一直勇敢地在枪林弹雨中也愿意牵手而过的人，只是她而已。
她始终没有变成收起了棱角与尖刺的温顺女子，在古老大宅中静静地微笑，谦恭屈膝。而是变回那个独行独立的女王，在日本的设计界打出了自己的一片王国。
手指间瞬间的灼热让她自然而然地摔掉了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烧的烟头落在满是图纸的地上，马上将图纸烧出了个丑陋的洞，她下意识想用脚踩掉烟头，等到脚底传来剧痛的一刻，她才惊叫着发现自己是光着脚的。
在外面察觉声响的松本乱菊急匆匆地推开门，手脚麻利地开了灯，看了一眼便知怎么回事，将那惹祸的烟头弄熄，抢救回一堆重要的图纸的同时也避免了火灾的发生。
松本乱菊处理好面前的祸事，然后终于舒了一口气，回头看那苍白光线中的抱住膝盖坐在地上的小女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人，不是黑崎露琪亚，不是露琪亚，是朽木露琪亚，她知道。
她默默地退了出去，无言地为她找可以疗伤的药膏。可是，手指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心上的伤口又怎么才能恢复到原本没有伤痕的模样。
那个女子，已经伤痕累累了。
她叹了一口气，抬眼看见公司墙壁上露琪亚带着模特们在T型台上的合照。合照中露琪亚唇边露笑，带着七分得意三分落寞。一如东京都里的灯红酒绿，可以掩饰寂寞的颜色，却掩盖不住寂寞的气味。她收拾了些药膏与纱布，走回她的工作室。打开门的时候，里头的灯火通明的灿烂让乱菊有一刹那晃了眼。
瓷砖上凌乱的图纸依旧尸横遍野般地躺着，刚才留下的烟灰，如同阴影撒了一地。空调的凉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工作室中，哪里还有那个缩在黑影中的寂寞女子，眼前的露琪亚，眼神认真，神情严肃，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前，继续她未完成的设计。松本乱菊知道，眼前的人是著名设计师黑崎露琪亚。
朽木露琪亚，只不过是藉由那烟雾与记忆造出的海市蜃楼。
而在那一支烟的时间中，那女子，哀伤得绝望。
[露琪亚篇完结，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支烟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