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盼》Y葵葵

26、我管你呢

　　待到一切都做好之后，整个病房安静下来，许宴走过来扶着安心下来的裴秀，“妈，小阳已经没事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已经几十个小时没休息了。”
　　裴秀是许宴的母亲，裴首阳母亲的姐姐，裴首阳的大姨。
　　裴首阳从一岁开始，始终住在裴秀家里，与许宴、许珩一起长大。
　　裴首阳从小身份特殊一些，裴秀操心裴首阳远远多于自己的两个孩子。
　　裴秀扶了扶额头，对站在另一头的傅目分招了招手，意思明显。
　　刚进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裴首阳能醒过来，现在闲下来，傅目分倒开始紧张起来。
　　有一种见家长的窘迫感。
　　她抠了抠手指，暗自后悔怎么不穿一个看起来正经一点的衣服，身上这一套，怎么看怎么像睡衣。
　　她垂下脑袋，裴秀已经走了出去，刚准备抬脚跟上，突然瞥到一旁的许宴对她微笑，然后还拍了拍她的肩。
　　这让她更紧张了。
　　她随着裴秀走到医院楼梯间，偌大的医院，连楼梯间都充斥着消毒水味，她此时更加紧张了起来。
　　怕裴首阳的家人对她不满意，还怕……
　　总之，手心不断冒着热汗，滑溜溜的。
　　裴秀面对着她，看着眼前这位垂着头的女生，还有那没来得及换掉的睡裤和拖鞋，沉默片刻，突然朝前走了一步。
　　然后伸手短暂拥住傅目分，在她的后背拍了拍。
　　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傅目分有点茫然，呆呆的站着。
　　十秒后，裴秀松开她，对她道：“谢谢你，一直在救赎他，你是个好孩子。”
　　傅目分有点不明白裴秀说的，呆滞地看着裴秀，歪了歪头。
　　裴秀清楚她其实并不知道那些，或许在她记忆中，以前那些事情不过都是她的无意善心之举，只是对裴首阳来说意义非凡而已。但如今心意相通，两个人想要在一起长久，傅目分就应该要清楚地知道事情对裴首阳的影响，以及有权力知道裴首阳不健康的事实，也有权力选择是否继续与他在一起，也应该去使用她在裴首阳那里的特殊权力。
　　“你可能不清楚，小阳他从他被第一次绑架开始就患上了一种心理疾病，他接受不了黑暗。一开始，他只是有些轻微颤抖，然后会产生一些不受控制的肢体化动作。直到后来从医院出来，才发现他完全待不了黑暗的地方，所以他的家里永远都是明亮的，如果你去过他住的地方应该就能发现。”
　　“我们都不知道他被带走的那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医院的检查数据也看不出什么。除了警方追问的绑匪目的，他什么也没说。”
　　“还有他父母亲的死，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他当年不过才几岁而已。”
　　“许宴告诉我，你在他整个童年时期，恰好出现过几次，每次都会帮助他，给他力量。小阳这孩子，最怕给人添麻烦，从小有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从不跟大人说。”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大概就是这样。不过，等他醒了，你可以问问他脖子上那个东西的由来，我想应该与你有关。”
　　傅目分安静的听完这些，表情茫然，眼神复杂。
　　这些时间，她也想起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好像都与裴首阳有关。
　　如果小时候她无意之中给的帮助对他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那么她想，她对裴首阳一见钟情都属于必然。
　　但是他们好像已经错过了太多。
　　其实并没有什么偶然，也不是她之前以为的什么全靠缘分，不过是有一方在默默地负重前行，突破重重困难来遇见另外一个人而已。
　　傅目分感觉脑袋很空，又感觉脑袋里充满了事情，都紧紧围绕一个人。
　　她理不清，一直到裴秀离开，她都一直沉默地发着呆。
　　身体才刚刚有点好转，突如其来的信息如万丈高的海潮压过来，让她头痛又隐隐上来。
　　裴首阳从小时候遭受的绑架，伤害，和长期紧张的思想，但他还依旧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变成一个她一眼就爱上的人。
　　到底是一种怎样强大的心理。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也无法感同身受。
　　唯有一件事，她可以确认了，裴首阳喜欢她，一直都很喜欢她，喜欢了很多年。
　　想清楚的那一刻，一整天的难受在此刻又席卷重来，头晕目眩，身体漂浮。
　　她抬起沉重的脚步走进了病房，裴秀已经离开，只留下了卫梓奕，程度和许宴依旧在守着。
　　傅目分擦掉手心里的汗，颤颤巍巍地朝着裴首阳脖颈处伸出手，轻轻的将里面的项链拉了出来。
　　极细的银质链子末端吊着那只小熊。
　　傅目分认真的想了想。
　　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四处寻找着手机，卫梓奕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不解的询问她在找什么。
　　她说：“我的手机呢？”
　　四处找了没有找到，卫梓奕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她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铃声从裴首阳的被窝里传来，来的时候她顺手塞被子下面了。
　　她捞出手机，着急忙慌的打开相册，将下滑条直接拉到底，然后迅速地往上翻。
　　底部都是一些母亲之前换新手机不舍的舍弃的照片，全部存到了她的手机里。
　　她一个个看过去，半分钟后，视线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定格。
　　照片里她才几岁。
　　穿着她当时最喜欢的衣服，红色的，衣服很新，前胸处有两个动画人物，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动漫超级英雄里面的主角，一个是只小熊，一个是只蓝猫。
　　她小时候最喜欢小熊那个角色。
　　衣服领口处，拉链上吊着一个Q版的不锈钢小熊，鲜红的衣服，那个小熊在红色映衬下被灯光打的闪闪发光。
　　她有点忍不住掉眼泪，原来，原来是这个。
　　她那次回去还暗自吃过醋，谁送的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项链，被他那么宝贝着。
　　原来都是自己，全部都是自己。
　　裴首阳，好傻的一个人啊。
　　宁愿带着一个拉链头这么多年，也不愿意早点来认识她。
　　她的眼泪开始大把大把的掉，这两天，掉的眼泪实在太多了。
　　卫梓奕被她吓到了，慌乱地给她擦眼泪，不停的问，“怎么了？怎么回事？知道什么了？”
　　傅目分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昏地暗，上下颠倒，晕了过去。
　　最后一秒的意识，停留在卫梓奕跑过来接住她。
　　程度叫来了医生，安排病房里添了一张病床，又给傅目分输上液。
　　傅目分并无大碍，只是还有点低烧，又来这一趟身心俱疲，加上一整天没吃多少东西，身体承受不住，才晕了过去。
　　凌晨，程度自己先回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留下许宴和卫梓奕一人照顾一个。
　　第二天，傅目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刚醒过来恢复意识，就感觉鼻子被人掐住了一般，她抬手，想扯掉鼻子上的桎梏，却发现手被人抓着。
　　那双手温热，柔软，很大，包裹住她的手。
　　她一低头，就看见裴首阳脸趴在她手边。
　　她刚刚抬手，弄醒了趴着睡着的裴首阳。
　　裴首阳抬起头，看到傅目分醒了过来，笑了起来，眉眼温柔，整个人都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
　　她将手抽出来，一把扯掉了鼻子上令人不舒服的氧气管。
　　“唉你这小孩，怎么乱拔氧气管呢？”他笑着道。
　　傅目分刚醒过来，脑子不太清醒，反应不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裴首阳。
　　约摸过了两分钟，她才缓了过来。
　　在裴首阳的帮助下撑起毫无力气的身体，坐起来，用眼睛描绘着近在咫尺的轮廓。
　　裴首阳回应着她的目光，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
　　然后，裴首阳一把将人带进怀里，两颗心脏撞到一起，频率共振，赫赫有声。
　　傅目分将脸埋在他脖子处，蹭了蹭，手紧紧搂着他腰。
　　过了许久，裴首阳感觉到脖子处一片湿润，他将人轻轻扶正，拉开两人的距离，低下头与她对视，轻轻的，温柔地说：“怎么又哭啊，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哭的啊。”
　　此话一出，傅目分顿感无限委屈，眼泪又有大把掉落的趋势。
　　裴首阳见此架势，急了，连忙将人眼泪擦掉，重新搂入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良久，傅目分像是想到了什么，推开了裴首阳。
　　裴首阳抬了抬嘴角，依旧温柔地看着她。
　　“你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上午检查都做完了，没有大碍，都是小伤。”
　　她没忘记他们告诉她的关于裴首阳的心理疾病，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害怕吗？”
　　裴首阳此刻一下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低低地笑了出来，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有你陪着我，已经没事了，而且，我不害怕。”
　　裴首阳扬了扬下巴，朝傅目分露出得意的表情。
　　傅目分看着他，想着这人还不忘耍帅，那看来是没什么事了，这才两将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缓了好一会儿，也抱了好几分钟，傅目分才想到，既然身体没事了，那就该算账了。
　　她后退半个身子，与裴首阳拉开距离。双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将头微微偏开，抬高一点本就嘶哑嗓音，又捋了捋有点疼痛的嗓子，然后道：“前面拒绝我，与我拉开距离，又把我删掉，还以为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了。那现在呢？你也离我远点。”
　　她的语气傲娇中掺杂委屈，裴首阳看着她垂下的眼睫，微嘟的嘴唇，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始终笑着，温柔道：“我的错，对不起。”他刚醒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好好温存，不想翻旧账，又想起来饭一直热着，于是顺势转移话题：“饿了没，先吃东西。”
　　“你别转移话题，我都知道了，全部。以前怪我，我记性不好，但也不能全怪我，你长得太快了，每次见你长得都不一样，我才没记住你。而且，你以前都没想过要来认识我，现在好不容易我们认识了，也有感情了，你还要推开我吗？”
　　她一脸委屈地质问着裴首阳，满脸不服气，语气里都是不满，被爱者总是有恃无恐。
　　傅目分已经确定了裴首阳是喜欢她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于是她质问起来底气很足，铿锵有力。
　　裴首阳见无法躲过去，看着她的模样，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佯装严肃，他低声问：“那如果，那些人还会找上我，甚至是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有危险的话，我还是会推开你，你会怎么办？”
　　傅目分果然被吓住了，有些急了，伸出手来抓着他的衣领，“我管你呢，你就是不能再推开我，我和你一起承担，我保护你，小时候我已经保护了你好几次了。”
　　傅目分知道，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事情，她依旧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裴首阳不害怕，不担心。
　　裴首阳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眉梢嘴角抑制不住的愉悦，面前的人实在是太可爱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根本没变过。
　　裴首阳盯着面前女生已经恢复红润的嘴唇和雪白的脸，突然动由心生，缓缓低下头不断靠近那饱满嫣红的唇。
　　傅目分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给整懵了，一动不动。
　　裴首阳在她下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对方的鼻息全部打在她的鼻尖。
　　她的心跳地很快，耳朵尖也冒上血色，天气也热的不寻常。
　　这一幕，被端着午饭走进来的许宴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咳了一声，然后走过来将饭菜迅速放在桌上，疾步走了出去，走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不好意思打扰了。
　　傅目分脸很红，既是羞的、紧张的，但也很坚定。
　　她往后一仰，顺势躺下，然后迅速将头盖到被子里。
　　一直到裴首阳将饭菜全部打开摊在桌上，然后掀了掀她的被子，她都没有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跟裴首阳第一次亲，被人逮了个正着。
　　她重新坐起来，裴首阳将饭菜端到她手里，三菜一汤，都很清淡。
　　换平时，她基本不吃这种清淡的饮食。
　　但许是两天了，几乎什么都没吃，猛然闻着饭菜的香味，傅目分才感到饥肠辘辘。
　　“辛苦了，盼盼，谢谢你”
　　裴首阳注视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很真诚的跟她道谢。
　　她从饭菜上收回视线，回视过去，也很认真的发问：“我再问一遍，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不”
　　……傅目分倒吸一口凉气。
　　“应该我来问的。”他眸光转动，严肃又认真。
　　“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傅目分吐出这一口凉气，说“下次不要这么断句了，会要命的。”
　　裴首阳就扬起笑容。
　　片刻，她眼里闪着光，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要，我要。”
　　然后裴首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裴首阳垂下眼皮，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紧紧的抱住她。
　　既然推开舍不得，况且随时可能再次错过，又必须保护好她，那就放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盯着。
　　最后，傅目分心情格外的舒畅，她在裴首阳的投喂下，把这寡淡三菜一汤，吃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