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一纸墨色

5、火鼠【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守林人的声音伴随着敲击小锣响声传遍大街小巷。这种很早以前就被时代抛弃了的风俗在远山镇竟然还依然存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明明还没有到秋天，但是最近几天的天气实在燥的吓人，东边的森林前些日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起火，所幸发现得早，救火也及时，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只是烧焦了森林的一角。每次江南穿过森林的小路去学校的时候，都会看见那几棵烧得乌黑的枯木。
　　“江南，一会去吃冰吧？吉屋的冰超级好吃哦~”
　　“就是，而且价钱也很公道，天气这么热，一起去吧？”
　　刚刚下课，天气却没有一点凉快的征兆，江南和同学穿过那条森林里的小路，三个同学开心的向江南建议。
　　江南点点头：“好啊，去看看也……”

　　什么东西，在烧焦了的枯木那边一晃而过？

　　江南停住脚步，看向那边烧焦了的树林。的确有东西，什么在动，在那片枯木里。
　　“江南，怎么了？”
　　“……嗯？啊！不好意思，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要先过去一下。”

　　江南匆匆的向一同走的同学解释一下，便朝着前几日烧焦的森林那边走去，树木的枝干与湿润的泥土在脚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出了那条不大的林间石板小路，江南有些艰难的从茂盛的灌木丛中向森林的深处走去，灌木大概到腰那么高，在前面五米左右的地方灌木悉悉索索的动起来。那里有东西，江南这么想着，朝那边走去。
　　那东西像是知道江南要过来了一般，也快速向前面移动，越来越快。
　　“喂！等下！等等！”江南追着那东西跑起来，灌木被他俩的脚步撞的摇摇晃晃，条条枝干打在身上泛起点点疼痛，江南也没空管得了那么多，双手拨开灌木的枝叶，向着那边紧紧追过去。
　　绿树莚莚，阳光从几近遮天的参天大树中留下几道斑驳的树影，江南跑的又急又快，耳畔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再快一点。再快。再……
　　“扑——嗵”一声，江南姿势狼狈的倒进水塘，那水塘被高至腰间的灌木丛遮的严严实实，等到江南看见水塘时已经来不及刹住，只能狼狈的栽倒在那清澈见底的水塘里。
　　“……”江南摇摇晃晃从水塘里爬起来，衣服裤子都湿淋淋的，连刘海都一缕一缕的贴在脸颊旁，真是——狼狈至极。
　　“对不起，我应该提醒你一句的。”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一旁的灌木丛中响起。
　　江南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条件反射的转头时，看见了一只……体型巨大的……老鼠？
　　见过大老鼠，也不会被像猫一样大的老鼠吓到，可是这位……足足有一只小羊羔那么大啊！也不是老鼠的样子，因为它的皮毛是干净的朱红色，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色，而且那毛很长，貌似有一米左右，却因为刚才的奔跑沾上了几片翠色的绿叶。他的眼睛却异常的湿润明亮。
　　“没，没关系，是我跑得太急。”江南不好意思的笑一下，坐在岸边，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拧干。
　　“你不害怕我？”大老鼠很惊讶的问他，它坐在他旁边，却不敢靠他太近。
　　“害怕？啊，这么说来……你也是妖怪吗？”后知后觉的江南才想起来，就算不是妖怪，会说人话的大红鼠也足够让人惊吓了。
　　“也算是吧。我是火光兽，就是火鼠。”
　　“呃，你好。”江南把拧干的校服甩一下，却看见火鼠往旁边挪了挪。“你……讨厌人类么？”
　　“没有。我不讨厌。”火鼠的脸红红的看着江南，“我很喜欢人类的，只是……我害怕你身上的水。”
　　怕水？江南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其实不过一点点水而已。

　　这么说着，光线却渐渐暗了下去，快要到黄昏时分了。江南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只在等他回去。正要往回走时，衣角却被扯住，火鼠小心翼翼的捏着他衣服的一个小角，问：“你……明天还来吗？”
　　江南看着它那双柔软而又湿润的眼睛，不自在的挠挠头：“明天啊……”
　　“我希望你能来……明天可以来吗？……在这里，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你的……”
　　“……好，明天我回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阳光从金色过渡成微暖的橘色，周围的树木水塘全部被镀上一层浅浅的暖色调，树叶沙沙的响，夏日的蝉声远远近近。

　　“怎么这么晚啊？饿死了快去做饭~”一推开门就看见路昕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知道了，真是的，闲着在家也不知道帮帮忙。”江南把书包扔在他身上，走向厨房。
　　“喂，等下。”
　　胳膊被抓住向后扯去，重心不稳的江南倒在沙发上，路昕顺势压在他身上，把头埋在江南的颈旁闷闷的开口：“有奇怪的味道。”
　　“……两个男人这样很恶心诶。”江南抬腿踢开路昕。
　　“就是有奇怪的味道，你今天见了谁？”路昕在江南抬腿踹他的前一秒闪到一边，轻轻松松的避开。
　　“今天？没见什么啊……对了！今天放学回来的时候在烧焦的树林那边看见了一个妖怪，是叫‘火鼠’。”
　　“火鼠？”路昕挑眉：“你又到处乱跑，火鼠性格温顺，万一你碰到性格暴虐的怎么办？”
　　“再怎么性格恶劣也不如你吧？”江南小声反驳一句。
　　“你声音可以再大一点。”路昕阴森森的笑。
　　江南默然。
　　吃晚饭的时候，江南又想起火鼠的事，放下筷子问路昕：“你知道火鼠是什么？”
　　路昕咽下最后一块红烧肉，含混不清的说：“是传说中住在南海尽头的火山里的一种奇鼠。《神异经》中说：南方有火山，长四十里，生不尽之木，昼夜火然。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取其毛，织以作布，用之如垢污，以火烧之，即清洁也。又名火光兽，其毛为布又曰火烷布。”
　　“住在南海尽头？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谁知道。”路昕耸耸肩，“不过我劝你一句，注意安全，没事还是不要瞎蹦跶了。”

　　第二天依旧炎热非常。
　　白衬衣都几乎被汗水沾湿，江南有些无精打采的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那片烧焦的树林是，脚步顿了下。
　　[“我希望你能来……明天可以来吗？……在这里，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你的……”]
　　[“不过我劝你一句，注意安全，没事还是不要瞎蹦跶了。”]

　　要去那边看一看吗？还是听路昕的话乖乖回家？

　　江南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树林那边看看，毕竟和它约好了啊。
　　树影斑斑驳驳，阳光只能从树叶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阳光与青草的气味。江南随着脑中的记忆，走过那片茂盛的灌木丛。
　　“啊，你来了啊。”欣喜的声音响起，火鼠在灌木里开心的看着江南。
　　“嗯啊，不好意思，今天老师拖堂，有点迟了。”江南靠在水塘旁的大树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火鼠说话。
　　“没关系没关系，你能来我就好开心了呢~”火鼠睁着那湿润的大眼睛，开心的围着江南转了一圈。
　　“那个，你说你是火鼠……是居住在南海尽头的火山里的吗？”
　　“是的。”火鼠小心翼翼的蹭了下江南的腿，看江南没有厌恶的躲开，便放心的把头靠在他的腿上，“我的族人都住在那里，很少有出世来的。那里金色的火焰不断燃烧，空中漂浮着点点火山灰，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呢。”
　　“那你为什么出来？”
　　“是啊，你为什么出来？”江南好奇的跟着问。

　　等，等下！第一句话是谁问的？！

　　江南惊讶的抬头，看见路昕懒洋洋的半倚在头顶的树杈上，一副闲适慵懒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儿？”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在这吧？”路昕扔下去一截树枝，正中江南脑袋，“我嘱咐过你不要乱跑吧，把我说的话当成耳边风？”
　　江南老老实实的捂头认错：“抱歉啊，我只是放心不下。”
　　路昕轻轻的从树杈上跳下来，两层楼高度的树杈被他视若无物。他开心的揉乱江南那一头层次分明的碎发：“我就知道你喜欢多管闲事，所以来看看。”
　　“火鼠是很守信的妖怪，所以，你是答应了什么人吗？”路昕盘腿坐下来，一脸想听故事的表情。
　　“是的，以前答应过一个人在这里等他，所以就一直一直在这里等着。”
　　“一直等啊……等了多久？”
　　“大概有五十年了吧？在等一个鼻尖有黑痣的男孩，说好要一起玩的。”
　　“五十年？”江南惊讶的睁大眼睛，“一直在这里等？等了五十年？！”
　　“是，住在那片树林中一棵大树的树洞里，可是前几天的大火把那边毁掉了……”
　　“啊！那你还要继续等吗？”
　　“嗯！还要一直等下去！”
　　“不过，没时间了吧？”一直不说话的路昕忽然冒出一句，他抬头看着天空，那里有一只青色的鸟飞过，“那是商羊，一足鸟，招大雨。你的巢穴应该是前几日被烧了的树，所以不得不住在灌木丛中，几天后会有大雨，你貌似…沾水必死。”
　　火鼠的眼睛依旧湿润明亮，它轻轻的开口：“比起死，失信更无法忍受吧？”

　　“如果你放心不下，就去帮忙好了。”
　　晚饭的时候，路昕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江南回过神来：“诶？”
　　“我说，如果放心不下就去帮忙。”路昕难得耐心的话又重覆了一遍。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不是一直要我不要做多余的事吗？”江南放下白瓷饭碗，疑惑的看着他。
　　“因为我不想再吃加了糖的菜，加了盐的饭还有熬成粥的汤了！”路昕咬牙切齿的瞪着江南，江南这样心不在焉的苦的可是他路昕。
　　“啊！抱歉！”江南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
　　“其实找个人什么的也不难吧。”路昕把碗放在一边，伸出手指一一举例，“知道姓名、生辰八字就可以找出大致方位。当然，有贴身衣服或者指甲头发什么的那就更方便了。”
　　“你要帮忙？！”江南惊。没想到路昕平时看起来自私阴险，其实内心还蛮善良友好的呀。
　　“因为火光兽的毛是宝物嘛。”路昕回答的理直气壮，“织以作布，用之如垢污，以火烧之，即清洁也。”
　　末尾还加了一句：“很值钱唷~”

　　……您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