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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双生藤【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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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开……”
“死也不分开……”
什么人在喃喃自语?轻轻的吴侬软语在夏日黑暗清冷的夜晚突兀的响起,带着丝丝诡异的死气。
青翠欲滴的枝叶迅速生长膨胀,开出点点鹅黄色的小花,然后又以生长时一般的速度衰败下去,只剩下灰暗的败絮。
“永远……在一起哦……”
午后的阳光温暖明亮。
温和的想让人昏昏欲睡。
“我说,”江南在炎热的日光下提着两大袋硕大的购物袋,“你不帮忙么?”
“哦呀哦呀,年轻人要多多锻炼。”路昕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两手插在口袋里,好不轻松。
“至少有一大半是你要吃的。”江南顺手把最重的一个袋子向他甩过去。
“我也是年轻人,”路昕轻轻松松接下那鼓囊囊的袋子,好像接住的是棉花一样,“年轻人要长身体,自然要多吃点。”
“明显的借口。”
“不然万一某个笨蛋再去招惹什么东西,我饿的没能力帮忙怎么办?。”
“你真是……”
剩下半句话莫名的消失在少年的喉里,因为突如其来的异常景像打散了他的注意力。是一片衰败灰暗的植物,干枯的草蔫嗒嗒的伏在地上,明明是植物茂盛生长的夏季,这一片的植物好像跳过的秋天的过渡直接走进冬日的死期一般,一片灰暗的色调,然后在那灰暗的败絮中,一抹绿色突兀的出现在视线里。
“还有一株幸存者啊……”江南放缓脚步走过去。那是两株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一株已近衰败,枝叶灰暗;另一株却生机勃勃,青翠欲滴。
“喂喂,乱捡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啊。”路昕挠挠头。
“还是先养着吧,”江南把两株藤打开,笑着说,“这一株好不容易能活下来的样子呢。”
“早安~”
“早……哈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路昕笑嘻嘻的戳了下江南脸上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嗯……昨天有人半夜唱歌,听得我毛骨悚然,几乎一晚上没合眼。”江南揉揉眼睛,拿起窗台上的喷壶“我去浇花。”
房后的庭院前几天就已经清理干净,路昕去花店买了几株幼苗栽进庭院,江南爱死了这几株粉嫩嫩的绿色,一天两次不忘浇水。
“诶?昨天下过雨了么?”江南疑惑的伸出一根手指拨拉一下叶子,“怎么都一副蔫巴巴的样子?”
第二天.
“怎么还是无精打采的,又没睡好?”
“今天更过分……那人唱歌也就算了,竟然还还边哭边唱,凌晨的时候我出去找了一圈还没看见人……诶,我的矢车菊怎么又是蔫蔫的?路昕你玩过我的花?”
“嘁,谁会这么无聊。”
第三天.
“黑眼圈更重了。”
“……你就没有听见声音么?”
“完全没有。”
“……”
第四天.
“路昕早安……”
“我没有听见声音,你听见了,而且有没有睡好。”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可以猜出来。”
…… ……
……
十几天后,江南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一脸病象。
“这样不行。”路昕皱眉,难得的正经起来,“今天你睡我那房。”
话说,第一话见面,第二话就要同床共枕了,这进展也忒快了吧?
夏日的夜晚极其清爽安静,尤其是在这种小镇里,天空澄净,好像伸手便能触目到那片明亮的星辰一般。
这样清净的晚上,真是好呢……江南躺在路昕房间的地板上,昏昏沉沉的想。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安静。太安静了。
夏夜的夜晚,有这么安静么?
那些孜孜不倦的蝉鸣,风吹过树叶摩挲窗户的响动,甚至连一边床上路昕浅浅的呼吸声也消失不见。
好像瞬间被划分到了另一个空间,一片空无。
江南几乎瞬间清醒过来,但是眼睛如同被强力胶固定住一般,四肢也丝毫无法动弹。
有声音传来,飘飘渺渺,遥远的像在另一个世界,温软的吴侬软语,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不易察觉的诡异。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
“……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
“……满汀芳草不成归…日幕…更移舟、向甚处……”
那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到了最后,好像有双娇艳的红唇贴在耳边幽幽的唱着一般。
江南如同植物人一样躺在那里,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候,路昕的声音传出,打散了这片诡异的如同梦境般的氛围。
“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窥觑,真是令人不能容忍呐。”
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江南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感觉有手掌轻轻抚在额头上,一种温和的感觉透过皮肤,随着血液在身体里四处流淌。
江南的睡意瞬间升腾起来。
“呐,晚安,做个好梦。”在睡去的那一瞬间,听见路昕轻快的语气。
隔天,江南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
醒来的时候,门边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江南抱着被子想了想,果断伸手拿起电话给班主任请病假。
客厅里传出一阵饭菜的香味,深知路昕懒得宁愿啃泡面也不愿意做饭的性子,江南觉得奇怪,匆匆的披了件外衣走出卧室。
路昕正大爷般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手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看见江南时笑着打声招呼:“哟~早安~”
江南没有理会他明显的调侃,他的注意力全被厨房兵兵乓乓的响动吸引。
路昕看见他一脸警觉的样子,笑意又浓了几分,他慢悠悠的走到厨房门前,伸出修长的指节敲敲门板。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伴随着糯软的声调和哒哒的脚步声,厨房的门打开,走出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大概十来岁的样子,梳着讨巧的双边纽环髻,髻上系着的玉双鱼飘带长长地的垂在肩上,看见江南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微举起荷叶一般重重叠叠的水袖,半遮住浮出一片绯红的白皙的小脸。
“要注意着装呀。”路昕靠着墙,看好戏一般的补充道,“小姑娘可是害羞的紧。”
穿着睡衣的江南大窘,重回卧室换了套连胳膊手臂也遮的一丝不漏的长袖衫。
出来的时候,路昕嘲笑他,“你这样子,像个被看光身子以后的女人似的。”
江南白他一眼。
“小女子名为女萝。”女萝微微颌首,声音温和带着点鼻音,好像说话时在向谁撒娇一般。她轻轻行了个礼,腰间的蓝彩带绿玉翡翠随着身体的摆动叮叮作响,裙裾在木质地板上拖曳开来,如同夏日盛开着的花瓣。
“……她是谁?”江南悄悄问路昕。
路昕挑眉,“不是你带回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带她回来的?”
“半个月前。”路昕算了算日子,“啊对了,就是那株青藤。”
“青藤?”江南想起来,是那株和枯死的藤条缠绕在一起的青藤。“诶?原来是妖怪吗?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我有暗示的提醒过的。”路昕一脸无辜的耸耸肩。
江南伸手把沙发上的软垫砸向路昕,“直接说就好啦!”
女萝显然没有对待这样活力的少年的经历,她微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别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情呀,小姑娘可是在这看着呢~”路昕嬉皮笑脸的接住软垫,“小姑娘可是为了给你赔罪,忙活了一上午。”
江南早就看见桌子上满满当当冒着热气的精致的饭菜了,“赔罪?”
“对不起,江公子。”女萝正色起来,对着江南行了个大礼。
“哎,你这是干什么,你,你先起来。”江南手足无措起来,把救助的眼神放在路昕身上,“路昕,这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因为,吸了你的精气的缘故。”路昕毫不客气的坐在桌旁,夹起那精致的菜肴往嘴里送,“要是再晚一点,你可是药石无医了。”
江南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向后退几步,离女萝远远的。
“不要这么激动嘛,会吓着小姑娘的~”
“被吓着的是我好吧!”江南想起夜里听到的歌声,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谁叫你要把她带回来呢?带回来了,填饱她的肚子是应该的吧?”路昕耸耸肩,“自古以来,莫不是那些蠢物乱捡乱拿,又怎么会招惹到精魅们因为无法得到林间精气而把注意打到人身上。”
被归类到[蠢物]一类的江南讪讪的摸摸鼻子。
“女萝得不到足够的精气,把院子里的植物都糟蹋干净以后自然瞄上你了。”路昕咬着卤牛肉说,“这可是古时候呆头书生所说的艳遇呐。”
江南打了个寒颤,苦笑着说:“我也不想有这个艳遇。要不,把她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怎么样?”
“说得轻巧。”
这时候,一直充当移动背景的女萝抬头看向江南,面目上多了几分恳求之色,“女萝和姐姐失散,不久之后姐姐便会找到女萝,望江公子再多担待几日可好?”
女萝本就像是十来岁的小女孩,这样看着,江南反倒不忍,他表情有些僵硬,眼睛却一直瞟向路昕。
“住这里也没事啦,反正也不需要继续补充营养了。”路昕漫不经心的说。
“那就……先住着吧。”
“这个是[双生藤]。”
晚饭过后,江南和路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双生藤?”江南看着在厨房洗碗的女萝的背影问路昕,“没听说过。”
“你自然没听说过,这一族可是稀少的紧。”路昕抱着沙发垫,尖尖的下巴在垫子上蹭了蹭,“双生藤就是两株青藤,自出生到成年都缠绕在一起,其中一株和另一株无论分开到哪里,那一株也能找到另外一株。”
“那就是一起生一起死?”
“差不多。”路昕想了想,“不过,这是在他们成年前。他们为了成年会吸收大量的精气,在成年的时候,两株藤互相战斗,弱的那株会被强的那株吸收掉,变成一株藤。”
“呃……”江南顿了顿,“你是指,到了成年的时候会自相残杀,到了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
“差不多吧。”
“怎那么吸收?”江南问。
“我怎么知道。”路昕笑道,“不过我们可以等她姐姐来的时候看看。那位女萝小姐,可是快要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