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思廷

1、殇逝

　　谨以此文献给远去的人，我想您，想您，想您。这些只是我想跟您说的话。

　　这世上，有一种情感，叫思念，思念是令人甜蜜欢喜的牵肠挂肚，思念是令人心痛的割舍不下。思念令人心生安慰，却也令人疲惫。思念如仙，令你觉得这世上能有那么一个人令你牵挂，令你思念，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令人流连；思念却又像个魔鬼，令人苦苦的执着于已经远去的人，日日夜夜，没有休止，它抓住你的思想，占据你的心灵，只因为，令你留恋的那个人，已然远去，你在天这头，而他，在天那头！

　　您知道，我在想您吗？自您去后，已有四个年头了，您不想我吗？我想您，想得心痛，想得每夜不得安枕，一闭眼就会想起那些我们一起渡过的日子，我想您的笑，想您的泪，想您的容貌，爷爷啊，您的容貌在我的脑海里不曾模糊，我不想忘记您啊，可是，脑海里的那影像越来越没有真实感，爷爷，我只能心痛的承认，您已经不在了，而且没有给您最疼爱的孙女留下任何一句话，没有，没有；爷爷，我害怕，我不想再思念，因为你已经不在，记忆中的您不可触摸，一切的一切令我心碎，于是我每天忙着，忙着看小说，忙着写作，每天忙到深夜，熬不住了再上床睡觉，这样就能很快入睡，不会再有时间去想您，我想这样我就不会再心酸流泪，可是，爷爷，有一天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努力，只要我一停下，脑子一空白，就又想到了您，真的好想，好想，想着您在电视机前吃着零嘴看着京剧的样子，想着您拖着病体送我上车去学校的样子，想着您在菜园里辛勤劳作的样子，想着您在堂屋里包粽子的样子，想着您在江边给我背驮驮的样子，想着，想着那天——您离开我的那天。

　　爷爷啊，那一年，是2006年，那时快过圣诞，同寝室的女生都互送了圣诞礼物，我收到了一条粉色的围巾，下面还垂着白色的绒球，很漂亮。我想起您脚上一直穿的袜子太薄，已经磨破了，您也舍不得买，我就买了两双新出来的那种厚厚的棉袜，我想着周五放假可以回家带给您。

　　爷爷啊，您知道吗？您老了之后，变得喜欢吃零嘴了，每次放假，我从学校带回的小吃街的零嘴，您都能吃完，还吃得特别香，上个星期回家，您说想吃烤红薯，我因为贪睡懒觉，没有给您买，所以我打算中午一放学就买最好吃的那家烤红薯回家，因为今天又是周五，只有上午有两节课，九点开始上课，爷爷啊，当时我以为，有的是时间，我能回家再问问您还想吃些什么，可是，您却让那成了我永久的遗憾！

　　爷爷啊，您知道吗？那天很冷，早上好不容易可以赖赖被窝，却被一阵铃声给吵醒了，我不想吵到同学，连忙接了，其实啊，我有些希望当时发生的只是一场梦。

　　打电话的是爸爸，他问我早上有没有课，我说有，爸爸却让我请假回家，我知道出了事，他从来不让我请假，急声问他出了什么事，可我没想到是您啊，爷爷，我上星期走的时候，您不是还好好的吗？爸爸这时却哽咽了 ，他说您要死掉了。我不敢置信，让他不要胡说，可是他却执意让我快点回去，说您还要等着我，爷爷，知道当时我在颤抖吗？我让爸爸送您去医院，爸爸却说已经没用了。我从来没有像那时那么慌，死命的往家赶，车上满车人看我不断流泪，我不想理他们，我只想您一定一定要等着我，一个小时，我回家用了一个小时还不到，到家门口却看见爸爸和二伯在门口流泪，我冲进您的房间，二伯直说我回来晚了，我不相信，您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看着您安祥地躺在床上，您那眼角的泪还没落下来，您只是睡着了吧？爷爷啊，我想喊您，可我喊不出来，因为我不想承认您死了，我不想哭，哭了，您就真的死了！可是，奶奶在哭，爸爸在哭，大伯还掀开了您的被子，脱下了您贴身的棉背心，您，冷不冷啊，只穿一件衬衫？我怕您冷啊，可是，我只是孙女，不让近前。爷爷，我可怜的爷爷，您被他们摊放在光秃秃的木板上面，头朝外，这是您忌讳的方向啊，您冷吧，您痛吧，您愤怒吧？可是，他们还是将您停放在了那里，还洞开门，放了鞭炮，他们都哭，闻声而来的邻居也哭，可我哭不出来，我只注意到，自己慌忙回来却套了件大红的棉袄，我换了衣服出来，看见大家都好忙好忙，忙着请八角（乡下帮忙张罗殡仪的人），忙着请法师（爷爷信佛），忙着买寿衣，忙着订灵屋，因为一切都那么的突然，大家都慌了神，您被簇拥在了人流之中，我也被指派去洗碗，因为还会有很多远处的亲戚到来，所以要准备吃食，家里还请了厨师，他在厨房那边搭起了大灶，我在炉子边沉默的洗着碗碟，听着耳边陌生人此起彼伏的哭声一片，我不哭，会不会对不起这么疼爱我的您呢？我逼着自己想，您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最终还是哭了，可是并没有放声大哭，我默默的抽泣，抽泣。

　　那天下午，爷爷，我才知道，我们家认识和不认识的亲戚那么那么多，您身边没有了那么多人，我轻轻坐在那儿，我伸进盖着您的那层薄薄的布，找着了您的手，您那双永远温暖的手，现在却如此冰冷，如此僵硬，我试着掰您的手，却心痛的发现您的手臂像一截木头，不，您的整个身体，都像木头，我痛苦的伏上您胸前，却惊喜地发现您的心口还有微热，您还活着吗？爷爷？我告诉姑妈，她却怜惜的看着我垂泪，我又失望了，我想起上周没有给您买的红薯，您生气了吗？所以不理我了？我很自责啊，我很后悔啊，为什么不给机会让我弥补？我跪在草席上给您烧纸钱，那些没见过的亲戚却拉我起来，他们说我孝顺，我孝顺吗？爷爷？我记得您也说过我孝顺您，所以您舍不得死，可为什么如今？奶奶在旁哭得心痛，大伙又担心不已，说怕您会带她一起走，爷爷，您能带人一起走吗？能吗？我偎着奶奶，听见她说您星期四的时候还念着我今天放假会回家，您打算煲汤，可是，我回来了，汤呢，在哪呢？您呢，又在哪呢？

　　晚上，寿衣拿回来了，八角们和大伯他们帮您换上了层层寿衣，我将袜子递给他们，却因太厚而穿不上鞋子，爷爷，您不想带走孙女送您的礼物么？我很伤心！我跟您说话，您也不理我，我很伤心！

　　那天晚上，只留几人守夜，我也被赶去睡了，我以为我睡不着，却浑浑噩噩睡得很熟，熟得什么也没梦到，爷爷，您就这样毫不留恋的走了？

　　第二天起来，大人们忙出忙进，我闲在了一旁，坐在您身边，您身上啊，冷极了，像一块冰，冷气穿过我层层衣服，直接传到了我心里面，我抚去您眼皮上纸钱的灰屑，抚过他们怕帽子脱落还系得紧紧的白布条，那白布条勒得你的额头都起皱了，您疼吗，我觉得很疼啊，一定很疼吧？下午，能就要去殡仪馆了，您会更痛的吧？
　　下午，殡仪车来接了，沿路的街坊都来送您了，可是您看不到，因为白布遮上了您的眼，他们把放进了那个盒子里，里面很黑吧？您当时怕吗？

　　可是，我不能上殡仪车，殡仪车上坐的，只能是您的儿女，而我，只是孙女。后面的仪仗车队很长，他们给了您足够的排场，晚上还有大戏呢，您那么爱热闹的人，满意吗？在车上，我一滴泪也流不下来，爷爷，我甚至不记得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了，好像只有一片空白。

　　到了殡仪馆了，这就是殡仪馆了，爷爷您曾说过您想棺葬，可是现在，您只能躺在这儿了，伤心吗？这世界，好多不如意！大人们去排队，您还在殡仪车里，我走到车前，看着装着您的那个盒子，爷爷，冷吗，这里冷吧，我第一次来殡仪馆，送的居然是这世上我最不愿送走的人，您呢，怕吧？您老了之后，曾多少对我垂泪说不想死，可是您还是躺在这儿了，您怕吗？黄泉路上，一个人，孤独吗？现在我正在陪着您呢，可是，我还是感觉不到您，好孤单啊！这时爸爸走过来了，他抱住了我，我才知道，哭也需要一个导火索，不同于昨天的抽泣，我赖在爸爸的怀里，放声大哭，在那里面的您，听见了吗？我真的，好舍不得您啊！为什么，您，一定要走呢？

　　回家的路上我一个人坐一部车，我的大哭早在等待的那两个小时里再次变成了抽泣，我累了，在偌大的后座上昏昏欲睡，车上，放着韩雪的歌飘雪，好伤心的感觉啊，闭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流，爷爷，您已经走了吗？那盒子里的一捧灰，是您吗？

　　第三天，上山下葬，您的墓地离家很近，您知道那之后的每个星期放假我都会去看您吧，跟您说说话，可是，渐渐的，我也不去了，我自说自话，没有任何回应，您已经不在那里了。现在，我来了广州，离您更远了，已经好几月了，没去看您，怪我吗？

　　之后的三七，五七，七七，家里还为笃信佛教的您做了法事，灵屋也摆上了一百天，还供了百日饭。您在那里有吃到么？有被，超渡吗？我并不信佛，可是您信，所以我也宁愿相信有那么一个世界的存在，这样，我也好过些，您在哪呢？是在地狱，还是西天，还是早已投胎？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姑妈安慰我说您好心怕吓坏了我，可我不怕，我希望您能来跟我道个别，可是，四年了，我没能等到您，您忘了您最疼爱的孙女了吗？

　　其实，您刚离开时，我时常看到您，还记得小时候，我常叫您吃午饭的那个田埂吗？在那里，我看见您好多次，您像往常一样向我招手，还有在您房间里，在睡梦之间，可是我心里清楚，那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只是，太思念您了。

　　爷爷，我发现，和您在一起生活的十九年，我能记得的却非常有限，非常非常有限，我很是懊恼，爷爷，我真的恨自己，我，想把您记得牢牢的，特别是有您的日子。

　　爷爷您知道您离去后的家，特别不像个家吗？很冷，很冷！

　　想您，想您，想您，想您！

　　想，想，想！

　　可是，我更希望您能过得好，您过好吗？好吧？应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