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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风雨亭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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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将军,借剑一用!”
珏玥至秋少庭面前,只见银光乍泄,仿佛碎了一地清辉。
完美的起式,嘴角上扬,那空澈的双眸仿佛注入了生命般,一笑一回眸,倾倒天下,傲世天下。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间,
不胜人生一场醉。
提剑跨骐挥尾雨,
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
碧色与银色在空中回旋,那舞剑之人明明没有丝毫内力,却偏偏舞出一种势不可挡的凛然气势,亦舞出一种‘江山如画我不惜,红尘一醉几逍遥’的清逸洒脱。然而这两种明明截然不同、甚至相互矛盾的感情,却能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只让人觉着这世上再无人能做到。
直至很久以后,久到史上最强大的元熙王朝覆灭,也忘不了今日的这一场剑舞……
史书《六国列传》记载:启王四子蒙使昭,宴盟,华帝赶而至。时殊后位右首,华帝贪婪视之,蒙请后舞,应允,遂做惊鸿剑舞,曾一室半盏不能言。后又有《元熙王典·帝后篇》这部极具权威的史典,在记录这位如流星一般耀眼却转瞬即逝的皇后时,并没有用过多的辞藻,而是用了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容心无双智冠绝。
“宁殊皇后果不负盛名,然恕蒙冒昧,帝为何舍而不顾?”
殿中的珏玥闻言不由得一愣,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讪笑,抬眸望去,那声音轻缓却夹着千钧之势。
“本宫代帝出使东昭,后有南翰百官相送,前有东昭勇士开疆辟路;不比王子在北启境内便遇袭六次来的艰辛,本宫早到王子几日而已,王子即知冒昧而问?呵呵,未免太过多——虑!”抬眸直视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优雅万分却性狡若狐的男人,方才他那一句冒昧之问差一点珏玥就上了当。
不蒙看着逼视着自己的女人,那眼里,寒冰似箭,那气势竟是蓦地一变,不同于一直以来的沉静淡雅,飘然出尘,那种冷冽,那种足可睥睨天下的傲然……手轻颤,杯中酒不小心洒出,卜蒙这才回过神,脸上又浮起一贯的笑容,只是那笑里的兴味更浓了,抬手,将酒一口饮尽。
纪修文不得不得重新打量这位‘来使’东昭的宁殊皇后,若只在此前他只觉得,就算她在南翰皇宫所做的一切是如何的让人惊叹,但她的背后是李祁钰,这一切便不足为奇。但现在他相信了,相信就算没有李祁钰,她也能做出那样的惊艳之举。
纪修文眸中带笑,就像刚才,以北启王子之能,必知后之处境,那一句看似问候,实则刁难,只是有几个人能看出其中深意。若是答的稍有不对,一则令南翰受辱,二则令东昭生疑,两国必生间隙,不能结盟。而她却巧妙的转开了话题,若说她之处境最起码也是一国之后,而卜蒙却是在自己国家也会被刺杀的不受宠王子,相比之下谁更为尴尬?特别是最后一句‘明知冒昧而问’明显是说王子无礼、多事!
实在是心思玲珑的女子啊……纪修文不禁在心中感叹,这让他想起了一人,若是她,必也不逊色翰后吧……
笙未铭予看着殿中那个一身凛然的女子,凤目微沉,黑如曜石的眼瞳似卷起一阵漩涡,要将眼前的一切吸尽那黑暗的深渊。只是那样的神情一闪即逝,快的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察觉到。妖冶的笑着,随意的缀了一口手中的美酒。
珏玥似有感觉般的回眸,刚触及那双眼还没来得及深究,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差点不稳,终自嘲一笑,如今自己连最熟悉的无尘剑法都使不出来了呢,才一式便已如此。
“东昭帝君,本宫身体欠佳无法奉陪,还请见谅。”
“嗯。”笙未铭予点点头,遂不发一言,只是那眼睛始终看着珏玥,直至那个身影拐入黑暗,再也看不见,心头的那一抹悸动是因为方才那个冷冽的眼神吗?
笙未铭予看向身旁悄悄靠近自己的美人,嘴角温柔的勾起。
新一轮的歌舞开始,宫宴还在继续。
珏玥离开后,便想回到自己的居所,奈何却全身仿佛抽空了力量般,步步难行,再加上酒气上涌,只好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醒醒酒。
“你怎么来了?”脚步声传来,珏玥有些迟钝的回头,却见黑暗中一抹灰影,不待走近便已知是谁。
秋晴空看着眼前的珏玥,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嫣红,目光不似清明,像蒙上一层水雾,那模样竟是十分的少见。方才没少见她喝酒,上好的胭脂醉虽然入口清醇,但后劲却是极大的。
“你……”秋晴空欲言又止,看着珏玥投来疑问的眼神,不由的微微一笑。她的伤必是他所为吧,除了他,这世上还有何人能让她毫无防备的受伤,自己又何须多问。
“明日,我要出宫一趟,二十日内必归,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在受伤了。但想想依她的性子,实在很难,否则刚刚她也不会为了离开宫宴,而勉强提起一口气,跳那曲剑舞了,她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差点倒下……
黑暗中,那张绝尘的脸上浮起一丝眷恋,一丝担忧,一丝不舍,那如夜空般浩瀚的双眸此时缀满了眨着清辉的繁星,那样的温柔缱绻……
“嗯。”刚回来便又急着出去吗?
黑色的夜将两人的表情一一掩去,若不是如此,或许所有的结果都会改写。
而秋晴空,若是他知道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他或许也就不会走了吧……
秋晴空走后的第三天,北启王子也离开了。一早,最后一场秋雨便如期而至,淅淅沥沥的下起,这座皇宫好像又恢复了刚来时候的模样。但只是好像,眼下就有一蓝衣女子向珏玥所在的风雨亭缓缓走来,她身旁簇拥着婢女,小心翼翼的撑着伞,即使淋湿了自己也不敢让秋雨溅一滴在她身。
蓝衣啊,那禁忌的颜色此时被她穿着,那一幕让珏玥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是你。”没有太多的惊讶,珏玥知道她会来。
“是我。”
“这是你想要的?”
“无需你操心。”
“如溪……”珏玥叹息一声,当初玫姨明明已经找到她,她却连夜逃走了,那时起,她便猜到会有这一日,只是珏玥猜错了地点,这里不是南翰皇宫,没有她爱的李祁钰。
“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她恨,她恨卓听雪,因为她占满了他的心,她夺了自己的将来;她也怨,怨眼前的这个女人,因为她抢了自己的过去,师傅,玫姨,还有她的云轻。
“我只想告诉你,看清你想要的,不要为了一时的不平而迷失了自我。”珏玥没有忽略如溪刚看向自己时,眼中那一抹藏的极深的怨恨。
“一时不平?哼!柳无月,你不要自视太高,自以为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如溪冷笑一声,亭外已有宫人抬来轿撵,遂拂袖而去。
珏玥看着如溪上轿,此时的雨早已瓢泼,六名抬轿宫人在雨中奋力的睁着眼,每一步都极力的走的稳而平,一旁的四名婢女在旁扶着,雨水重重的打在她们身上,终于,在雨幕中渐渐淡去……
自那场雨过后,天便一天冷过一天,珏玥站在人群中,厚实的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
眼前这么大的阵仗却是为了一个女人的一句话……
惜妃……
惜妃——
虽然她有着和卓听雪一般无二的容颜,虽然李祁钰也曾对她不舍,虽然透过那张脸,他们看到的是自己。
可是,还是会痛啊……
笙未铭予,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目的地便是东昭以南的温泉行宫。
“唉,皇上此去定生枝节。”
珏玥循声望去,竟是一脸担忧的纪修文。看着那个渐远的明黄背影,珏玥也不由的叹息,连他的臣子都发现的问题他怎么就没发现呢,或是根本不在意?
此时的他们都自认为是超控棋局的人,众观全局。然而却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又何来的众观?怎么可能纵观?
笙未铭予走后,珏玥便见到了一人,一个女人,虽然过去了五年,可是珏玥仍一眼就认出了她——碧儿。
那个曾在冷宫火场中救自己一命的女孩儿。如今,她是笙未铭予派来伺候她的婢女,督促她履行自己曾对笙未铭予许下的承诺。此时那约定的期限已过去了几乎一半,也就是说珏玥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主子。”这是缺从外匆匆走来,英眉紧蹙。
珏玥正在写字的手一顿,抬头无声的看着来人,那意思是让缺快说。
“华帝在东昭境内遇刺,死了——”
珏玥心下一惊,竟来的这样的快,笙未铭予今早前脚刚走。
“ 纪修文连同刑部秦思已经赶去,日夜兼程的话,明早之前能到。”
“宫中现在是谁坐镇?”珏玥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笙未铭予这是要将计就计啊。
“兵部苏青苏大人。”虽不知珏玥为何这么紧张空中的布置,但看见珏玥难得凝重的表情,缺还是一五一十的回道。
兵部,苏姓。
“该死!”珏玥咒骂一声,遂疾步向外走去,如果她猜的没错,这皇宫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珏玥一路不停的走向纪飞嫣的丹霞宫,熟悉没有半分犹疑。
此时若是稍有心思的人便会发现,这个自来到东昭呆在自己宫殿便很少外出的南翰皇后,到底是如何做到这般行走自如的。
环视周围,可能是午休的时间,丹霞宫中仅有纪飞嫣和一名宫女,看衣着应该是贴身婢女。
“殿下呢?”
纪飞嫣被珏玥问的一愣,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女子,是谁?
“殿下在哪儿?”珏玥有些的不耐的又问了一遍,清澈的眸子一片厉色。
“你这个女人,谁让你吼我的母妃的!”小小的孩子穿着单薄的衣衫,甚至还赤着脚,此时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却在看间珏玥的那一霎拿出了皇子该有的威仪。
“缺,你抱他先走。”
“是。”却果断的应下便飞身而出。
“大胆——”孩子清脆的叫声还没完全发出,便被缺点了哑穴,丹霞宫内又恢复了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纪飞嫣努力压抑的呼吸声。
“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若想皇子安全,就不要对任何人说出他的去向。”
纪飞嫣看向珏玥身后的碧儿,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心中稍安,还想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另外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贵妃姐姐,前日妹妹得了一件有意思的东西,就想着殿下肯定喜欢,殿下呢,怎么没见他?”
纪飞嫣心中一惊,这玉妃与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她今日来的这般突然,而且她也是来找皇儿,一个是巧,两个就肯定有阴谋了,她该相信谁,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纪飞嫣指了指内室,微笑道:“皇儿这会儿正在睡觉。”
玉妃仔细的看了看纪飞嫣,随机转身看向一旁的珏玥,浅笑道:“只是不知南翰殊后来此,玉隐有些意外。”
“南翰,宁殊皇后?”纪飞嫣惊讶的看向珏玥。
珏玥点头承认,复看向玉妃,恐怕她要说的还不止这些吧。
“皇后娘娘可听闻华帝在东昭境内被刺杀致死的消息?”虽然明明是在问,那眼神却告知珏玥,她已知道答案。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