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故（清宫文）》紫貘

35、山雨欲来

　　想来小十六虽对我唱的香颂极不欣赏，但已将我列入“爱好音乐但品味不高”的人群之中，所以在新学得一首昆曲唱段后，得意洋洋的跑来唱给我听，美其名曰：给我听听真正的好曲子。

　　偏生我对戏曲从来就没有鉴赏能力，因为咿咿呀呀的实在听不懂，且一个字便拖老长的音，着实让人听的心焦。可十六唱得摇头晃脑声情并茂，我实在不忍提醒他已到变声期，真的不适合捏着嗓子唱昆曲了。兀自挣扎犹豫着，十六已唱完，满怀期盼的连声问我唱得如何。

　　望着十六清丽的小脸，我郁闷的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让小美男伤心啊，一定要大大夸奖他一下才好。可戏剧方面的专业词汇我又都不会，绞尽脑汁思索良久，方开口勉强赞道：“好啊！真是好！”“怎么好？”十六高兴的追问，我诺诺道：“这个，曲子好，唱得也好，反正就是好！”

　　“唱得怎么好？”十六想来以为我的称赞是真心的，兴奋的小脸都亮了起来，我只好如实回答：“你听这曲子调多高呀，一般人那是绝对嚎不上去的。”十六怒，激动的话都说不全了：“你！嚎……”

　　我最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小十六气的面红耳赤，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十六阿哥会唱牡丹亭吗？就是那个什么姹紫嫣红断井颓垣的东东。”我唯一熟悉的昆曲便是张国容在霸王别姬中唱得这段了，印象中汤显祖仿佛是明末清初的人，牡丹亭这会儿应该写出来了吧？小十六停止了暴走，乖巧的回答说会但唱得不好，真是单纯的孩子呀……

　　幸亏季兰过来找我，否则我还会被迫受小十六的魔音荼毒。有些困惑，起先一直都是我追着小十六到处跑，这些日子貌似十六开始频频主动来接近我了，莫非我的计划成功指日可待了？可为什么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季兰原是路过懋勤殿顺便替晗玉来传话的，问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许久不去乾清宫了。真是的，我本就天性懒散，这阵子更是热的我不想挪窝，竟有半月时间未去找过晗玉了，实在热的不想动，我挣扎好久后厚着脸皮对季兰嘿嘿干笑着：“天儿太热了，要不，美女姐姐回去告诉晗玉让她来找我玩好了。”季兰咯咯笑个不停，佯装嗔怒的点了点我的额头：“你个小懒丫头，天热就叫晗玉来找你，冬天的时候怎么老往乾清宫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我无赖的回答：“那啥，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不都心照不宣嘛。”

　　季兰被我搞得好笑又好气，又拿我没办法，只好回乾清宫去了。果然，第二天晗玉就找了个借口溜到懋勤殿来对我“兴师问罪”了，可惜，她终是对我无可奈何的，只好认命的答应以后夏天改成她来懋勤殿找我。

　　我送晗玉出懋勤殿的时候，意外遇到了十三和十四，十四异常殷勤的说他们也要去乾清宫，邀晗玉一起同行，晗玉犹豫了一下，看看十三又看看我，十三一直微笑着沉默不语，一丝情绪不肯泄漏，我也只能鸵鸟的避开晗玉的目光，让她自己选择，反正一起走段路也不会出什么事。

　　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缓缓皱紧眉头，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些慌乱，好像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细想现在才康熙四十五年，离太子第一次被废还有两年时间，这期间应该没有什么别的大事发生才是，或许只是我多心了。

　　事实证明，我原先奇准的预感也随着我的灵魂一起穿越过来了，几天之后，从季兰嘴中得知，原来三个人一起在紫禁城中走段路也会出事的。十四本就早对晗玉有不良想法，逮到大好机会岂能不善加利用？边和晗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边往她身旁靠近，许是靠的距离近到让人难以忍受了，晗玉生气了，所谓近朱者赤，晗玉这三年在我的刻意培养下性格变彪悍了不少，居然狠狠的踩了十四一脚，当下十四便抱脚呼痛不已，本来也没什么的，可倒霉的是晗玉踩十四的时候正巧被老四给撞见了……

　　后来的事季兰没有告诉我，因为她也不知道，晗玉怎么也不肯说，只是一天天沉默下去，季兰实在看不过去，才来找我去劝劝她。

　　季兰走后，我想了很久，最可能的是老四见到一母同胞的弟弟被踩，不知怎么为难晗玉了，可问题是，一个是我未来的老板，一个是我的好朋友，到底我该站在哪边？还有，十三当时应该也在场才对，他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晗玉受人欺负，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去阻止十四！

　　央求素皖替我当值后，我立刻随季兰去了乾清宫，直到见到晗玉，我才明白向来沉稳的季兰为何这次会显得手足无措，晗玉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季兰领我找到发呆的晗玉后就匆忙回去当值了，留下我一人面对着呆滞的晗玉发愁。

　　晗玉空洞的眼神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试探的唤了她好几声，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言不发地微垂着头木然看着自己的手，我害怕她真的变痴呆了，慌忙抓着她的肩膀猛摇了好一会儿，晗玉无神的眼眸方渐渐有了焦距，又愣愣的看了我许久，才醒转过来缓缓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我伤心的叹了口气，平时多聪明的人，现在变得和傻了一样，不忍那么快触及她的伤口，想了想建议到：“先回你屋里坐一会儿吧。”

　　晗玉沉默的点点头，任由我搀扶着慢慢的走。走近门前，我抬头想开门，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莫非是季兰回来了？不对！我看着季兰去的正殿，她现在该在老康身边呢，而且即使季兰在屋中，她也断不会将门开着。

　　前些日子的慌乱感觉又重新涌上我的心头，这次感觉更甚，连眼皮都开始狂跳不已，心不在焉的晗玉都察觉出我的不安，困惑的看看我，转头看见虚掩的门，面上不禁也变了颜色，我们两人默默站在门前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晗玉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门一开，我就闻到异常熟悉的淡淡血腥味道，大叫着小心忙将晗玉护到身后，映入眼帘的，是床前一个头朝下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躺卧着的人。

　　小心移动着，等完全看清那人的姿势后，我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颈部歪成那样的角度，这人必不是活人了。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晗玉：“别去！这人已经死了！”

　　晗玉闻言脸一下白了，却强撑着没有叫出声，我赞许的看着她，没想到她的胆子还挺大，哆嗦了一会儿，晗玉刚想开口问我什么，猛然从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声，我俩吓得一激灵，回头望去，一个小太监傻站在门前，见我们看他，他转身一路跌跌撞撞的惨叫着跑了出去。

　　缓缓的，我绽开一抹残酷的冷笑：“看来，有人是不想我们好过……”

　　几个月前把我的荷包故意留在西暖阁，幸亏被我插科打诨给搅合过去了，现在竟然在晗玉房里放一个死人来嫁祸她，这不是摆明置她于死地嘛。

　　拍拍屁股，我打算起身，却被晗玉拉住：“你要做什么？”“当然是出去阿”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想和这个尸体呆在一起？”晗玉惨白着脸，还是毅然将我拉回来：“别去，看着吧，不出一会皇上就会遣人将咱们押去见他，如果来人看见我们在外面，会让皇上认为我们心虚，还不如就坐在原地，正常人看见尸体都会吓得瘫在原地起不来吧。何况”晗玉苦笑着：“我真的是腿软站不起来了。”

　　我顺从的坐下，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转向身边还在发抖的晗玉：“昨天下午你在哪儿？”

　　晗玉困惑的看了看我，还是回答道：“昨儿是我当值，当然是在乾清宫里了。”我点点头，继续发呆。

　　老康身边的人办事效率还算快，不到一个时辰，刘公公带着一群侍卫匆匆进了房间，看见我和晗玉坐在地上，一个目光呆滞，一个瑟瑟发抖，面上不由显出一丝怜悯：“晗玉、梓茉，起来跟我走吧。”

　　“等等！”我冷冷的打断他，“请问刘公公，这是带我们去哪儿？是去见皇上，还是直接押去内务府？”

　　刘公公愣住了，先前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以天真单蠢的面貌出现，第一次看到我冰冷无情的嘴脸，想来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当然是先去见皇上了。”

　　我勾了勾唇角，“先”去见皇上？心里明白碍于晗玉和我的父亲，老康不会直接把我们关起来，还是要先观察一下我们，要是看我们可疑再直接扔到内务府去。

　　慢慢站起身，小心的搀扶起晗玉，我淡淡说道：“麻烦公公走慢些，我们在地上坐了许久，腿有些麻。”

　　刘公公点点头，也没让侍卫怎么难为我们，一群人就这么缓缓的走着，远看根本不像押送疑犯，倒像是在逛街一般，可是近看，就能看到簇拥着我们的侍卫们个个神经紧绷，手一直扶在腰刀上，我暗暗哧笑，对付我们两个弱女子，至于这样如临大敌么？难道真把我们当成杀人犯不成？未免太抬举我们了。

　　老康不愧是老狐狸精，面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沉着脸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磕了下头，直起腰从容大胆的望着老康：“皇上，奴婢们是被冤枉的。”

　　老康冷笑：“房中的尸体还在，只凭你空口白牙喊两声冤枉，朕就信了你们是被冤枉的不成？”

　　“皇上”我胸有成竹的开口：“刚才在刘公公来之前，奴婢一直在房中待着，大略观察了一下，发现尸体颈部出现了几块尸斑，但尸体是俯卧，说明尸体曾被人移动过，且应该是死后三个时辰之后才被移动的，房中只有些许圆滴状血迹，并未出现喷溅状血迹，说明人并不是在房中被杀，况且奴婢刚才大略看了尸体的僵硬程度，虽然不能肯定死亡时间，但至少这人已经死了五、六个时辰以上，而那个时候，晗玉在皇上身边，奴婢在懋勤殿，皇上明鉴，奴婢们怎能分身去害人。”

　　老康万万没想到我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头头是道的分析起犯罪现场来，愣怔了一下，没再说话，只细细打量起我来。

　　我心中冷笑不已，那个凶手怕是没想到这次耍刀耍到鲁班祖师爷门前了，我老爸以前是重案组队长，老哥是法医，从小我把停尸房当游戏间，给变态老哥当了无数次助手，虽然古代没有先进的检验仪器，但这么拙劣的伪造现场，又岂能骗过我去？

　　老康沉吟片刻，开口问我：“梓茉，你怎么会这些东西？”

　　既敢说出自己的判断，我知道老康定会盘问我，早就想好应对的答案：“回皇上，奴婢自小对医理很有兴趣，读过几本医书，像疑狱集、棠阴比事、律例馆校正洗冤录、无冤录、结案式之类的书，也曾翻看过，固才放肆胡乱推断一番，但毕竟是纸上谈兵，当不得真，皇上可派专人去查验尸体。”

　　嘴上假惺惺的谦虚着，却暗地撇嘴，宫里那些人，能有几个赶得上我多年的经验？

　　老康看出我的心思，却不点破，只一笑说：“你阿玛从未在刑部任过职，生出的女儿怎对刑部的事如此感兴趣。”

　　我没回话，因为我看出老康听了我的分析后，对案子勾起了些好奇心，只要他关注这个案子，我们就有救！

　　临了吞吞吐吐向老康透露出我想观看验尸的愿望，老康却装作没听懂我的暗示不理会我，直急得我抓耳挠腮。晗玉却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别再纠缠下去，几天后才偷偷告诉我老康那个样子不说话，其实已经是默许了，我只要偷偷行事便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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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注：《疑狱集》：和凝、和曚父子所作（936至946年）
　　《棠阴比事》：桂万荣所作（1211年）
　　《律例馆校正洗冤录》：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律例馆参照元刊本《洗冤录》和《结案式》、《慎刑说》、《读律佩觿》及古医书，对《洗冤录》作了讹、伪校订，并调整了条目次序，删掉宋元条令，改为4卷,以官书颁布
　　《无冤录》：王与所作（1308年）
　　《结案式》：元成宗元贞三年（1297年）颁发佚名所作

　　四爷党大大，女主原型确实平日老看这些书，我对法医学的爱好也是从小颇受她的影响……这些个古怪的书她家里真的有哦，而且我们俩从小也真的都看过……两个BT爱好得人啊~ ~

　　顶着铜盆爬上来，最近我两个同事不知抽什么疯，一个跑北大读研了，一个去清华上博，雪上加霜的是还有两个出差的……四个人的工作没人做，摊到我头上近两人的工作，说是让我先辛苦一下顶几天……累得我天天屁滚尿流~ ~ ~今天好不容易休息爬上网，就知道大大们等急了，36章锁上是因为我写的是几个片断，不连贯，没法解锁给大大们看，不过我发誓，明天晚上一定会解锁更新，至于今晚，好心的大大们放我去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