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故（清宫文）》紫貘

21、今夜月明人尽望

　　我终是没什么忍耐力的，许是我心里的创伤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加上我一直都对晗玉有一种说不清的亲近感，即使我认为她欺骗了我，这种情感也没有因此而减弱一点，所以才过了没几天我就开始又往乾清宫跑了。

　　晗玉看到我时着实吃了一惊，她太聪明，心思剔透玲珑，前段日子我眉宇间的敷衍她必是察觉了，之后竟再没来找过我，不得不承认她做的对，如果她还像以前那样几乎天天往我这儿跑，我也不会这么快便冷静下来。小小的年纪，已经懂得用时间来淡化矛盾，这个女孩子，将来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想来她也没料到我会这么快来找她，嘘寒问暖的开场白结束后，我发觉她几次欲言又止，似是在踌躇什么。我不想问她，该说的，她总会说出口，不该说的，我便问了也是枉然。这次的耐力比赛显然是我胜出了，晗玉最终下定决心，艰涩的开了口：“梓茉，有件事我想搞清楚。”“你是指前几日我对你的态度突变？”我心知肚明她想说什么，只是惊讶她真的问了出来。晗玉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呈现出完全与年龄不符的深切忧伤：“我知道如果我不问，你必不会再提此事，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怎么会？”我轻笑，连我自己都清晰听到笑声中含着的颤音“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我该装作完全没这回事的，对吧？”晗玉苦涩的笑了。我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我们还可以默契的不提此事，继续和从前一样。”晗玉缓缓摇头：“和从前一样？梓茉，别说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不想因此使我们渐渐的疏离。”

　　望着晗玉哀伤却坦率的眼睛，缓慢但强烈的疼痛再次从胸口蔓延开来，晗玉啊晗玉，你的忧伤有几分是真的呢？我应不应该再一次的相信你？

　　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沉思片刻，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晗玉，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与人说的秘密，你不想说我能理解，我介意的是你为什么要欺骗我？”晗玉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我有天下午，看见你们在一起品茶，你脸上的笑容……”晗玉怔住了，良久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对不起。”看着晗玉伤心欲绝的脸，我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之前的烦恼痛苦都只是为了等待这三个字的出现。释然的拍拍她的肩，我宣誓般的说出承诺：“放心吧，我决不会抢朋友的心上人。”一滴泪悄然滑下晗玉的脸庞“可你……”我吊儿郎当的搭住她的肩：“没事儿，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又不是只有你的心上人是宝，其他人都是狗尾巴草。”晗玉被我古怪的嘴脸逗得破涕而笑。

　　暗自松了口气，也好，晗玉这小丫头要是喜欢和老四作对的阿哥，我还得头疼怎么棒打鸳鸯，我可不希望我的朋友嫁人后落得个悲惨的下场，现在倒省了这份心了。

　　正和晗玉说笑，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天啊！这个女孩子简直是生下来就要被人小心呵护的。其实严格来说她的五官不及晗玉美丽，可那双并不算大却仿佛随时会滴下泪来的盈盈眸子，那看起来近乎有些透明的白皙肌肤，那通身柔弱娴静让人都不忍在她面前大声说话的气韵，足以让她和晗玉站在一起毫不逊色，甚至，在男人看来，她还胜着晗玉一筹。

　　晗玉的美是端庄略带俏丽的，她身上有满族女孩的沉稳和大气；而这个女孩在我看来是十足的江南女子，楚楚可怜，柔情绰态，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貌佳人站在一起，实在让我大饱眼福。见我目瞪口呆的傻盯着她看，美人吃吃笑起来，脸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原先泪光莹莹的眼笑眯起来竟显出引人遐思的妩媚。我情不自禁的感叹出声：“尤物啊！”晗玉早习惯了我口水都快流出来得色狼模样，嗔怪的把帕子在我眼前晃了晃：“要不要借你擦擦？”我扫了她一眼：“谢了，我自己有。”“可我看一条帕子不够你擦啊。”晗玉眨着眼睛做无辜状。这个死丫头，刚才还内疚的要死不活，现在马上变脸对我开涮，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她，这鬼精灵马上指着美人转移我的注意力：“梓茉，这是跟我一屋住着的季兰，和我一样在皇上身边伺候。”

　　哦？我敏锐的感觉出晗玉的画外音，在乾清宫和晗玉一起的，想必不是选秀进宫的秀女了。询问的望向晗玉，她不易察觉的微点了下头，我急忙堆起笑容拉住季兰的手，开玩笑，大好的堂而皇之吃美人豆腐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况且这个季兰将来不定是哪个阿哥的福晋，没准儿就指给老四了，哪里能怠慢了她？

　　不过也是我见色心喜，头脑一时失去冷静，晗玉的胆子算大的了，第一次被我骚扰时都略吃了一惊，何况娇滴滴的季兰？可怜的季兰被我“热情奔放”的举动和宛如色魔再世般的眼神吓得花容失色，我还慢半拍的死攥着她的手流着口水傻乐，心想果然美人连害怕的样子都这么动人。一旁的晗玉实在看不下去，把季兰从我的魔掌下解救出来，边警告的瞪了我一眼，边笑着安抚惊魂未定的季兰：“季兰别怕，她就这样儿，一见了漂亮的人就失去理智的扑上去。”

　　季兰虽看起来纤弱，但宫里岂会有真正柔弱的人，须臾间就恢复了镇定，笑着开了口：“我没事儿，不过略惊了一下。”我立刻忝着脸凑上前去：“呵呵，美人姐姐连声音都这么动听呐。”晗玉毫不客气的把我拨到一边：“去，仔细又吓着人家。”我嘟着嘴缩在一旁作委屈小媳妇状，晗玉以前被我这模样骗过好几次，早不吃这一套了，可季兰初次见面，对我的恶劣品行完全不了解，见到我的可怜相，脸上立刻现出不忍的神色，起身走到我面前：“我又没吓着，妹妹快别难过了。”嘿嘿，等的就是你这句，我感激涕零的又一把抓住她的手：“真的？季兰姐姐你人真好！”季兰也是冰雪聪明的人，马上明白我真实的意图，倒也不在意，抿着嘴笑了：“我也没看出妹妹原来如此淘气。”

　　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乐复忧，西湖依旧流。
　　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前一转头，人生放下休。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伴着桂花的醇香，月亮一天天的丰满起来，转瞬就到了月夕。宫里照例要在乾清宫设中秋宴，阿哥们放假，我又乐得一天偷懒，下午起宁馨和素皖她们就忙着在小院的东面搁了屏风，两侧摆放上诸如西瓜、藕、花生、芋头等祭月的贡品，我上前帮忙，却被眼尖的素皖发现我偷吃贡品，于是被她们当成花瓶搁置一旁，勒令我离诱人的贡品远远的。

　　在吞咽了无数口口水后，宁馨她们总算拜完月，准备开吃了，迫不及待奔到桌旁，发现周围摆了一圈瓜果菜蔬，桌子中间却空空如也，我困惑的嚷嚷：“怎么没有月饼？”话音未落，便惊的目瞪口呆，芸儿和宁馨抬出一个硕大的盘子，里面装着一个巨大的饼状物体，宁馨笑道：“梓茉该不是属猫的吧，瞧馋成什么样了，月饼不就在这儿吗。”靠！原来古人都吃巨无霸月饼，我抹了把冷汗，看着宁馨用刀把月饼切成数小块三角形分给众人。说实话，还是现代的月饼制作精巧，花样繁多，我只咬了一小口巨无霸月饼就给腻得没了胃口，倒是金黄浓冽的桂花酒颇对我胃口，素爱闻甜腻的桂花香，这酒又酿的分外香甜醇厚，一时贪口，便多喝了几杯。

　　今天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惆怅，宁馨她们的欢声笑语越发让我烦闷，借口想单独出去拜月，我离开了懋勤殿。桂花酒虽甜，后劲却很是强悍，饶是酒量不浅的我走着走着也觉得身体发热，脚步虚浮，大脑反应明显迟钝，眼睛出现重影现象。索性就近坐在长廊边的栏杆上，天已黑下来，加上酒后视力骤减，看不太清周围的环境，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其实对我这世纪无敌超级路痴来说，能看清也是没用的，四周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想来附近应该无人。

　　仰头望着理论上应是圆形的月亮，我从不晓得醉酒能对视力有如此影响，在现在的我眼里，月亮只是一片模糊的黄色。呆呆的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人说酒会令人失去伪装的力量，会不自觉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发泄出来，这话果然没错，在无意识中我竟开口唱起鲁冰花来：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简单的旋律堪比世上最钝的刀，缓缓捅入我的心脏，慢慢的割，来来回回，疼的我不得不失声痛哭，自从穿越过来，我一直下意识的强迫自己不去想家，我始终欺骗自己说，没什么可怕的，这只是场荒诞的梦，我随时可能会醒来，然后睁开眼就可以看见妈妈一如既往宠溺的叫我“懒虫”。可是为什么，这场恶梦这样漫长？眼泪像淋了汽油的火，不断喷涌而出，直到风吹到脸上的凉意才让我头脑稍微清醒了些，隐约听到身后有声响，直觉回头望去，透过泪水，在黑暗中看到了灿若繁星的温暖眼眸，我犹如万箭穿心，似乎生生世世所有的苦痛都凝聚在这一刻，世间万物都凝固了，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双明亮的眼如斯清晰，是了，只有妈妈的眼睛能亮的令星光都为之失色，颤抖着双唇想喊声：“妈妈！”喉咙却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面的眸光流转闪烁着，透过摇曳的烛光，显得愈发倘恍迷离遥不可及，与我近在咫尺，却若隔着遥远虚幻的时光河流，在彼岸向我哀伤的张望，我慌乱起来，拼尽全力想靠近一些，恍惚中，好像被什么拦住，身子竟是一丝都挪动不得了。讽刺的是，身体受制，声音倒能发出来了。

　　我听见自己像受伤的小兽般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别抛下我！”那嘶吼，凄厉如刀，逐渐蔓延为绝望的呜咽，在风中回荡，散去，天色暗无，月华寂静，静地出奇，胜过死亡的静寂。

　　真的不是梦么？

　　就这么失去了么？

　　再无见面的可能了么？

　　铺天盖地的黑暗吞没我前，仅有的念头是噬心摄骨的恨。我好恨！我还没来的及对妈妈说我爱她，她不知道她对我有多么重要，就是那么简单几个字，我在她身边时竟从未说出口。如果真的有神明，乞求你告诉我，该用什么来封闭对她的思念？时间并不是能治疗一切的万能良药，有些伤口，疼痛的纵使千年都不会愈合一分。

　　不知何时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累到再也无法呼吸，困倦疯狂撕扯着我的眼皮，被迫缓缓阖上眼，只能含泪看着咫尺之外的眼眸消失不见。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刹那间，

　　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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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这事曾经发生过，我和某人（梓茉真人版）当年同时喜欢上一个男孩，两人摊牌后，忘记是谁先说出“决不会抢朋友的心上人”这句话，可惜我们两人没一个像晗玉般痴情，倒都是梓茉般洒脱的性子，结果不约而同都放弃了，最后那块肥肉便宜了外人　＝　＝

　　（我之所以没让梓茉直接把十三问出来的原因是现在我还没决定这两对儿该怎么配，梓茉真正动感情是件挺不容易的事，这丫头对爱情不太信任，我还有大把时间做决定~所以暂时让她误会一下……）

　　琳琅妹妹，你判别不出来是对的，因为我现在也不清楚谁会和谁在一起，反正文刚开头，还没写到产生感情的时候呢^0^，晗玉不是突然转型，说实话她是我这篇文里最难写的人物，全身上下都是矛盾，既复杂又单纯，和梓茉一起时动若脱兔，平日里静如处子，她太过痴情，为了那个目前我也不确定是谁的心上人，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这点和梓茉正好完全相反，梓茉对感情有些太洒脱了，绝对是那种拿得起放的下的人，但如此难免会显得有些绝情。两人还有一点完全相反，晗玉外表脆弱内心其实是非常坚强的，而梓茉，外表看起来小母老虎一只，可如果碰到了禁区，她的内心脆弱的不堪一击,晗玉是乐观的，梓茉骨子里却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者。老实说这篇文里我最心疼的是晗玉，这么一个水晶般剔透心肝的可人，我实在不愿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