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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主角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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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误一号心里猛地一沉,乱如麻的思绪在脑海里不断滋长,毛躁的无从排解,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想要抓上自己的头发,又生生遏制住了,最后落在肩上的包带上,手心湿成一片。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从早上开始吗?还有今天的邀约,原来一切都是夹杂着试探的糖衣炮弹,他还甘之如饴,喜不自胜……
毫无知觉的黑夜里,他又会从这具温热的身体被无情的踢出去,四肢的血液逆流冻结,心脏的搏动渐渐停止,他犹如一个孤魂野鬼,被打回了原形,他不甘,他恐慌,他生怕没有下一个黎明。
他无比期待着,重新拥有掌控权,深深吸入一口冷气,他急促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床边的落影,鼻息间是他们共用的洗衣粉,这种感觉真的太令人着迷了,瞧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深邃,窝在对方手心的肢体迟钝的令他紧张不已,以至于,忽略了对方不同寻常的靠近。
他们之间虽然是室友,朋友,兄弟,周却很在意亲密接触,周误也一直小心翼翼的和他相处,这样暧昧的动作,让他昏了头,现在回想起来,那目光是否早已带上了审视的意味,像猎人在评估一个伪装拙劣的猎物。
瞬间密密麻麻的冷意从尾骨丛生,爬满了全身,手心的冷汗打湿了包带,他深深闭了闭眼,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周却,一切蛛丝马迹,终于串联了起来。
那个娃娃,周却以前从来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拿出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周却很顾及周误一号的感受……可现在,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带着一种刻意的展示,一种无声的挑衅。
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
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被困在娃娃里的、真正的周误,是不是做了什么?或者,周却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半边脸颊上充血发烫,他不知道是否自己的慌乱都映入了周却的眼帘,可是他无比清楚,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跟那个该死的、被困在娃娃里的周误有关,他必须毁了那个娃娃,必须彻底切断他们之间可能的联系,这一切都刻不容缓。
可是……娃娃呢?
他明明亲眼看着,周却把那个娃娃塞进这个背包带出来的!他确认过!那个穿着粗糙工装外套的老破娃娃,除了在这个背包里,还能在哪儿?难道周却把他丢在车上了吗?
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恐慌,混合着被愚弄的愤怒,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不禁回想着昔日的种种,周却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话很少的人,却会帮他洗衣服,递拖鞋,细致入微的关切……都犹如镜花水月,被此刻侧方包围的审视击碎。
这个他一直以为困在掌心的男人,似乎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挣脱既定的轨道。
“你的……娃娃呢?”
清脆的女声带着迟疑响起,是时冉。她问出了这个盘旋在许多人脑海里的问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仿佛真的一直在替周却操心。
周却这才缓缓低头,看向女孩紧张的脸色,他的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却落在对方裙摆的褶皱上,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嘶……”
旁边,周误一号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气。他脸上挤出一副又气又无奈、蛋疼无比的表情,动作有些粗鲁地“哗”地一下,拉开自己背上那个硕大的三级包,往里快速扫了一眼,又“啪”地一声重重关上。
鼓了鼓腮帮子,脸颊肉里随着动作露出来一对梨涡,他终于得到理由,回过头一眼锁定等待许久的周却,对方散漫的抱着双臂,脸上噙着看不透的浅笑,看的周误一号心头一抖,差点咬到舌头,随即背着光,大步走向白郁。
在路过周却身边时,他结结实实地踩了周却一脚。不过力道控制得极好,并不疼,只是将鞋底沾着的、从麦田里带来的湿润黄土,清晰地印在了周却黑色的运动鞋面上。
然后,他站定在白郁面前,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解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我的东西太多了,先到房间里再查吧,怎么样?”
不管周误一号怎么圆的,最后周却亲眼看着白郁进了房间,他抱着手靠在门外的走廊墙边,肩上的书包滑在他的小臂上,他连门都没进,迈开腿转身停在了周误的门前,虚掩的门里映出来两个人交谈的场景。
明明只隔着几步的距离,那边的低语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周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不过,对方不想让他知道的内容,他也无暇关心。他索性转身,懒洋洋地靠在了民宿粗糙的墙壁上。
他的身高在门檐下显得有些逼仄,眉眼被门头的流苏遮掩起来,忽明忽暗,映出来一双黑色的眼睛。
头顶上方正好悬挂着一排用作装饰的、早已枯黄失去水分的麦穗。他斜眼瞥了那排枯色一眼,百无聊赖地伸手,信手拈了一株下来,指尖捻了捻干瘪的穗粒,随即漫不经心地将其插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真是抱歉,老人家就是比较执拗,打扰你们了。”
那个亲切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自身后响起,脚步声也随之靠近。
“晚餐我会好好准备的。我叫白郁,你呢?”
周却微微侧身,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头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扎眼的金色碎发。他没有完全转过身,只是用这个略显疏离的姿势,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周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抬脚,不着痕迹地向旁边迈了一步,拉开了与白郁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那驱逐和拒绝进一步交流的意味,毫不掩饰。
随即,他不再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时间,伸手推开了民宿那扇沉重的木门,径直走了进去,将门外尚未平息的注视目光隔绝在外。
周误的房间比较大,档次也比较齐全。这是周却踏入房间后的第一印象。与民宿外部和公共区域的古朴、甚至有些破败的风格不同,这个房间显然被特意布置过。空间宽敞,家具是实木的,质感厚重,一张大床看起来柔软舒适,独立的卫浴,甚至还有一个视野不错的小阳台,正对着外面那片寂静的麦田。
然而,周却的视线只是在那些齐全的设施上快速扫过,便定格在沙发旁——那个巨大的、被随意扔在地板上的三级背包上。拉链大敞着,里面塞着的许多衣服都被胡乱扯了出来,散落一地,仿佛遭了洗劫。
而跪坐在这片狼藉中央的男孩闻声转过头来,脸上交织着僵硬与刻意堆砌出的讨好,眼眶甚至微微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周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又充满控诉。
“我哪里让你讨厌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你看着我的眼神,让我害怕……”
这副表演,若是放在以前,周却或许还会带着点玩味的心思看他折腾。但此刻,周却的目光只是沉静地掠过他那张顶着周误皮囊的脸,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最终,如同深潭寒水,落在那空空如也的背包内部。
他的娃娃不见了。
他早上亲手塞进这个背包夹层里的、那个困着一个倒霉鬼的破娃娃,不见了。
周却终于将视线重新投回到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怒气,没有质疑,只有一种平静的冷漠,仿佛看着的不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兄弟,而是一块木板,一把麦穗,无足轻重。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清晰地穿透了对方制造的可怜氛围:
“还给我。”
三个字,清晰、冰冷,不带一丝转圜的余地。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凝固,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坐在地上的周误一号,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混合着委屈与讨好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崩裂、瓦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那气息带着嘶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动,最终定格成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讽的弧度。他微微抬起下巴,那双原本显得无辜的杏眼斜睨着,眼尾眯起,泄露出从未在周却面前展现过的、冰冷而赤裸的恶意。
“什么?”
他反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故作茫然的、挑衅的尾音。
他们心知肚明。
那所谓的娃娃,那被困住的灵魂,那被调换的行为,他们之间已经完全变质,那无声的试探与反击,一切都在不言中,在这凝固的空气里激烈碰撞。
对峙在沉默中持续,两分钟,短暂又漫长。周却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如同冷静的法官,品鉴着脚下那只终于撕破伪装、坐在一堆凌乱衣服里炸起了毛,试图用虚张声势来掩盖慌乱的……家猫。
他甚至没有动怒。
片刻后,周却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微微开合,像是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又或者只是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他没有再说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直接转过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属于他“室友”的房间。
“碰——!”
房门被摔得震天响,巨大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震得墙壁似乎都随之颤动。坐在地板上的周误一号,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整个人猛地一颤。
门内,是狼藉、是暴露的恶意、是无处安放的恐慌。
门外,周却的背影决绝,步伐稳定,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比之前更加幽暗、更加危险的浪潮。
显然,周却和他那位“室友”吵架了。从踏进这间诡异的民宿开始,古怪的老婆婆、惊悚的预言,本就让空气里弥漫着不安,此刻更是掺杂了一种冰冷僵持的烦闷。
周却没有回那个“大而齐全”的房间,而是径直一脚踏进了房粤和刘同的房间,将自己的背包随手扔在靠门的单人沙发上,仿佛那是他的领地。原本坐在那张床上的刘同,苦着脸,讪讪地抱起自己的包,默默退了出去。
“这里是很古怪哈哈……大家都心情不太好,互相理解理解哈哈……”
房粤干巴巴地试图打圆场,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无力。
他们的房间布局与周误那间明显不同,要小上一整圈,低矮下垂的房梁带着压迫感,仿佛整个空间被无形地压缩过。通风也极差,空气中那股陈腐的木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更加浓重,待久了让人感觉自己像是被密封在罐头里的沙丁鱼,胸口发闷。
他们是午后到达的,民宿已经不提供午餐。好在大家都带了些饼干零食,简单垫了垫肚子。长途汽车坐的大家都很疲惫,他们都小睡了一会儿,午后的太阳偏西,刘同又蹑手蹑脚地从隔壁溜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坐在房粤的床沿,拆开自己的面包,一双小眼睛却不安分地滴溜溜乱转,时不时瞥向沙发方向。
“你怎么过来了?”
“会长睡了,我饿的睡不着,就过来了。”
“谁让你吃我的面包了?”
“周却又不吃,会长也不吃,他们的那份我就帮解决了。”
“谁说的。”
房粤的声音压低,带着点刻意的表现欲,目光转向沙发。
“那个,周却,你饿吗?我这里有吃的。”
房间里只有房粤和刘同压低的对话声。随着房粤的话音落下,一阵窸窸窣窣的、拿着面包在两只手里来回倒腾的动静之后,是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死寂。刘同捏着半袋干脆面,僵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继续吃还是放下。
两双眼睛都聚焦在周却身上。
坐在沙发上的男孩身姿修长,两条长腿随意地敞开着,冲锋衣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露出了里面柔软的浅色针织衫。这柔软的质地似乎让他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尖锐气质缓和了些许,也给了房粤继续开口的勇气。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终于问出了盘旋在所有人心头、却不敢轻易触碰的问题:
“那个,恶鬼娃娃的传说……一定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