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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旧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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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晚上放学,陈生作业晚自习就写完,背个空书包就出了教室。
谢闻意那边也出奇地放得早,两人正好在理科班的楼梯口碰上。
一起下楼时才发现,雪还在下。
这场十几年未来的雪,一来就洋洋洒洒落了一天。
两人都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哪怕上次被淋了个透也记不得。
“哎呀,谢闻意,我们要淋雪回去啦。”陈生耸耸肩把书包往上拉几下。
谢闻意冷淡“嗯”一下,抬手捏一把陈生的衣服,喊他:“走了。”
陈生跑进雪里,好奇地仰头张望,妄想用眼睛记住这一瞬。
谢闻意不催他,跟着他慢慢走。
等头发上也落上雪,他们才走到校门口。
陈生才想起要拿手机拍几张照片,刚打开相机,谢闻意就闯入他的镜头里。
准确来说,是陈生下意识地将镜头对准谢闻意。
不知为何,少年钟爱看这一张脸,不管是否他是喜乐苦悲。
那一张沉默时眉眼低垂,嘴角微抿的脸。
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抬眼又见他鼻梁上的痣,衬得整张脸冷冰冰的,单眼皮显出他的冷淡。
他总是不笑,一直静默地看着周围。
以悲伤为底色的一张脸,深黑的眼眸望不穿一丝情绪,哪怕略带攻击性,看见他的第一眼仍是美。
陈生爱这张脸的漠然,也爱他无意间的弯弯眉眼。
“谢闻意。”陈生喊他:“看镜头呀。”接着又提醒他:“要笑。”
“不是笑起来很丑吗?”
虽这么说,谢闻意还是在镜头前听话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是瘆人。
陈生吐吐舌头,为谢闻意拍下与那张儿时相片角度一样的照片。
不一样的雪,不一样的地方,只是人一样而已。
哪怕这样,陈生也觉得很有意义。
“谢闻意你怎么笑得这么丑?你明明小时候笑得很可爱。”陈生看着手机里拍好的照片说。
手指往前划一张,是谢闻意还没看镜头时仰头与他一起看雪的样子。
街上暖黄的灯光不刺眼,雪纷纷落下,在光照下清晰可见。
陈生甚至能看清他们落下的动作。
“小时候更好看吗?”谢闻意问他。
两人打到车,正往车上钻,谢闻意冷不丁问一句,给陈生卡住了。
“也不是,现在也好看,就是小时候更可爱。”陈生认真给他分析。
谢闻意落寞的神情溢出来,他说:“本来是笑得好看的。”
陈生最受不了谢闻意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当即捧住他的脸宣布:“你最好看!怎么都好看!”
谢闻意看他一眼,头顺势埋在陈生肩膀,却没接他的话,是真的不高兴了。
还是很不高兴的那种。
怎么了这是……陈生弄不清现在的状况,好在谢闻意只埋了一会儿就快速起身,又恢复成那副冷淡的脸。
回家的这段路,陈生一直想,想谢闻意跟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有那么几次,谢闻意是笑得很好看的。
“谢闻意。”
家里的沙发上,陈生洗完澡窝在一角。
“说。”谢闻意也洗完澡出来,发丝还在冒热气。
陈生皱眉认真道:“我发现了。”
“发现什么?”谢闻意接他话问下去。
“就是啊,每次都是我叫你笑的时候,你就笑得很丑。”陈生说:“反而是有时你不经意的时候,笑得就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是吗?”谢闻意挑眉,原来陈生一路上神游就在想这个。
“是的。”陈生肯定地回答,“为什么会这样呢?谢闻意。”
窗外的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雪里夹杂小雨,寂静无声的夜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在耳畔。
桌上还有喝掉一半的热水,剥了皮的橘子还没分半。
陈生就这样看着谢闻意,要看出朵花来。
等不到谢闻意的下半句,陈生也不是非要个答案,干脆去吃橘子。
一分为二的橘子一半在陈生嘴里,一半递到谢闻意跟前。
陈生嘴里咬了橘子没说话,眼睛看着谢闻意,问他:你不吃吗?
谢闻意接了橘子,不像陈生那样整个喂进嘴里,一瓣一瓣撕下来才吃。
冬天太冷,陈生起床困难,谢闻意一般这时就会催他睡觉。
睡饱了早上就好叫一点。
月光淡淡照在街上,偶尔有风“呜呜”地响。
客厅的灯被关上,陈生正要起身回卧室,腰就被人扣住。
不清晰的视野里,有人拥住他,头埋在他的颈窝处。
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夜里的光线,能看清楚一点。陈生侧脸想看看谢闻意怎么了,却被桎梏得动弹不得。
谢闻意抱他抱得很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后颈。
“谢闻意……”陈生喊他,抬手回抱住身上的人,顺势也轻靠在谢闻意的肩上。
“怎么啦谢闻意?”陈生摸摸谢闻意的背,用气音说:“同学,我是你男朋友,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此时谢闻意整个人都是压在陈生身上的,陈生背靠沙发,两人是一种相互依偎的姿势。
谢闻意还是没说话,只将头埋得更深。
和小孩子一样。陈生想。
见谢闻意大有在这儿抱一晚上的架势,陈生只好继续哄他:“谢同学,你到底怎么了呀?其实我还是心理委员,你不开心可以告诉我的。”
这下谢闻意终于有点反应了。
他说:“……哼。”
也算是愿意说话了。
虽然不知道谢闻意为什么突然这样了,但陈生很愿意这样哄一哄谢闻意。
“这里好冷,我们进去说吧谢闻意。”陈生适时打个抖,然后……
然后谢闻意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陈生双腿瞬间夹紧谢闻意的腰,手也揽住谢闻意的头不敢放松:“你干什么谢闻意!”
“进去。”谢闻意言简意赅。
等身体落在柔软的床铺上,陈生才敢放松紧绷的身体。
谢闻意伸长了手,房间的灯也随之灭掉。
陈生这下摊开了躺在床/上,任由谢闻意的气息占据他。
“谢同学,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吧,你的男朋友兼高二二班心理委员有点困了。”
谢闻意撑起身体,浓重的夜色里,惊觉了从前。
他浅浅笑一声,看着眼前的陈生,问:“这样好看了吗?”
“为什么要笑?”
记忆里有人这样问。
“进去的时候要笑,妈妈看到心情会好。”
另一个这样说。
妈妈看见了他,没有高兴,麻木的表情持续不久,突然暴起向他奔来。一旁的护工阻拦不及,尖锐的指甲划破少年的脖颈。
他听见女人撕心裂肺地喊:“我现在这样你很开心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笑?!!!”
随后忽地又冷静下来,抱着谢闻意痛哭:“不对……不对……这是我的小意,妈妈不是,妈妈不是故意的……”
至始至终,谢闻意只是听从了门后那个男人的话:“进去的时候要笑,妈妈看到心情会好。”
妈妈在大火里离开了,现在这个女人是谁?
谢闻意不敢松下的嘴角,哪怕眼泪已经留下来,还是笑。
日复一日的疗养院里,谢闻意无比希望没有离开大火的是他。
他随母亲的转院而转学,来到这个名叫川城的地方。
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只有十六岁那年他抬眼看见的那个少年。
夏日烈日,空气也是干燥的,楼下某个少年健步如飞,仰头笑时发丝飞扬。
后来他见过少年许多次,但意外的是,少年从没注意到过他。
第二个夏天,他不知第几次故意走向文科班的楼梯。
陈生撞上来。
少年他说:“我叫陈生,生生不息的生。”
不全是。
陈生的生,还是新生的生。
这一撞,撞给了谢闻意新生。
谢闻意脸上的笑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陈生却看的真真切切。
“都说了,你哪样都好看。”陈生抬手捧住谢闻意的脸:“你居然因为这个不高兴!”
“我错了。”谢闻意从善如流地认错。
“原谅你了。”陈生给台阶就下地接受。
因为太冷,陈生忍不住把谢闻意扯近一点,汲取他身上的体温。
“不要走了,一起睡吧谢闻意,你好暖和。”
是真的困了,陈生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还有点黏糊。
谢闻意顺陈生的意,躺下来挨在他身边。
陈生的脸上婴儿肥还没褪,谢闻意捏住陈生一侧的脸颊:“不准邀请除我以外的人睡觉。”
困得不行的陈生乱嗯一通,说道:“嗯,你最好看。”
耳朵里没听见谢闻意继续说话,还又补几句:“快睡吧,你真的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