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风》斯人似锦

26、落叶

　　周末一天过了跟没过似的，淋过雨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就返校了。

　　陈生也幸运地没有感冒。

　　七中的运动会爱在周三开始，这样三天的运动会就可以连着周末再给学生放一个双休。

　　陈生看着学校公众号上自己的丑照想，如果有机会重来，他还是不要答应文娱委员上去替补表演了。

　　周末他和谢闻意两人在他家住了一晚，美其名曰同学兼邻居间的互相照顾。

　　回来没几天，运动会来了。

　　陈生带了相机，班主任钟志明让他多拍点，后面好交给学校做公众号宣传。

　　七中的校运动会第一天晚上安排的都是文艺节表演，本来陈生所在的二班今年是排了一个歌唱表演，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

　　问题就出在其中一个男的身上——

　　本来要上场唱歌的一个男的前两天吃火锅哑了嗓子，一直没好，这临到头了没法，只好求文娱委员给他找个替补。

　　离上台只有一个小时，他们的节目还排在第四个，

　　文娱委员是个小女生，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班上问谁会唱表演歌曲的。

　　碰巧陈生就会这首歌，也实在是不忍心看女孩子着急，最后被死马当活马医拉到后台。

　　七中学校中间有个大礼堂，有什么表演汇报都在这里举行，陈生跟几个表演的人对了两遍台词就上场了。

　　只是可惜他本来是约了谢闻意一起看表演的，看来只能一会儿再去找人了。

　　谢闻意应该不会怪他迟到一会儿的吧！

　　台下按高一高二高三从左到右依次坐好了，陈生刚站上台，正中间对着的就是他们高二的理科班。

　　像是什么心灵感应，那么多人，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人群中的谢闻意。

　　这件事陈生可没来得及知会任何人，谢闻意看见上台的他也是明显意外。

　　熟悉的前奏响起，陈生等着拍子，唱出第一句歌词。

　　“明天的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这首歌陈生说不上多熟，但小时候左小青依他要求送他去上吉他课，在陈生还没吉他高的时候就跟着老师弹了这首歌。

　　后来这首歌学完，他对吉他的兴趣也耗尽，转头又去了隔壁小提琴班。

　　从小就没什么事是能一直坚持下来的，陈生就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偏偏爹妈都因为时常外出工作不在家，就极其宠他。

　　这首歌难度不大，情怀不小，最后礼堂里许多同学都跟着唱起来，手中学校统一发的荧光棒跟着拍子挥舞。

　　属于少年人的这一点点浪漫在他们彼此间蔓延开来。

　　谢闻意第一次听陈生唱歌，聚光灯打在台上那人的脸上，清透的嗓音的传进他耳朵，跟平时说话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陈生是个很难琢磨的人，看着简单，藏着的小心思数不胜数。

　　但陈生胜在实在讨喜，他从不愿意拒绝陈生。

　　舞台上唱到末尾，陈生嗓音懒散：“谁安慰爱哭的你……”

　　一曲唱完，台下掌声轰鸣，无数光点中，陈生越过人群直直看向一个人。

　　他咧嘴一笑，明明未提及名姓，却让谢闻意觉得陈生就是在看他。

　　就是在对他笑。

　　两人对视一瞬，谢闻意下意识举起手机拍下这一瞬，陈生收到主持人提醒，转头匆忙下台。

　　不过一会儿，高二理科一班的座位席中就挤进一个身影。

　　陈生猫着腰，挥手让谢闻意给他让点位置。

　　好在礼堂的座位大，两人又瘦，不然这会儿陈生就只能坐地上了。

　　接下来的节目谢闻意都已无心去听，毕竟身边就坐着个“节目”。

　　陈生举着相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向谢闻意介绍他今天拍的照片，这个是谁在跑步，这个是谁的特写……

　　其中还混了几张谢闻意在学生会打杂的照片。

　　“为什么要拍这个？”谢闻意问。

　　“你不懂，学校公众号要想点击率高就要多拍帅哥美女！”陈生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

　　谢闻意似懂非懂：“那你还拍了哪些帅哥美女？”

　　说起这些陈生就来劲，又把相机调后几张，一张张给谢闻意看他今天的战绩。

　　七中每年招生跟其他几个学校比起来算是很少的，尤其他们这里还是分校区，一个年级就一千多点的人。

　　陈生能准确说出他拍的这些人的名字、班级、谁跟谁谈过、谁喜欢谁、谁跟谁有矛盾。

　　谢闻意惊讶于陈生的记忆力，陈生却只是摆摆手：“其实我也就记得长得好看的。”

　　谢闻意：“？”

　　陈生小声大叫：“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怎么了！”

　　谢闻意指指自己：“我好看吗？”

　　“说什么呢？”陈生果断点头：“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看的了！”

　　听到这话，谢闻意心情莫名愉悦。

　　陈生拍拍他的肩膀，“快看，这个表演是舞蹈，她们跳得可好看了。”

　　“你怎么知道？”

　　“领舞的是李芷怡。”

　　合着是亲情分。

　　陈生举起相机打算拍点李芷怡的特写，放学之后传给她。

　　见陈生认真拍摄，谢闻意向舞台投去目光，去看陈生的那个同桌。

　　陈生身边的朋友太多，什么样的都有，他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寡言、不合群、冷脸……他的缺点光他自己就可以列出一大张A4纸。

　　可是陈生就是洞悉了、靠近了，拉住了。

　　这使谢闻意的心总是飘忽不定，如同学校秋日里那颗大树上的一片落叶，摇摇欲坠，又不肯轻易掉下。

　　让人心惊胆战。

　　他懵懂地觉得陈生待他与别人不一样，他敏感地察觉到陈生是喜欢他的。

　　可是陈生从来没有说明过，两人依旧以朋友的身份在对方身边行不轨之事。

　　陈生还在认真观看台上的表演，未曾看见谢闻意望向他的眼神里尽是不解。

　　他忍不住这样的情绪随意蔓延。

　　直到李芷怡的表演落幕，陈生又把自己的视线还给谢闻意。

　　身边的声音太吵闹，陈生凑到谢闻意的耳边问他：“怎么样？好看吧！李芷怡她选择困难症，衣服还是我帮她挑的。”

　　陈生的碎碎念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谢闻意鲜少得打断他：“陈生。”

　　语气之认真，让陈生不自觉屏住呼吸——他最怕谢闻意突然严肃。

　　这和他们上自习课聊得正火热时教导主任从后面悄悄进来了是一样的！

　　陈生等谢闻意的下文。

　　清瘦的少年眉头微皱，薄唇紧抿，又缓缓松开。

　　谢闻意深咽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问到：“你喜欢我吗？”

　　刚才还嫌四周太闹的陈生此刻耳朵里一下子就静了。

　　像失聪了一样，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可谢闻意的话又一字不落，清晰地传进他的脑海。

　　他听见谢闻意问他，喜不喜欢他。

　　他喜欢的人问他，喜不喜欢他。

　　这很荒唐。

　　陈生在心里暗暗想，要是梦的话，他也太敢梦了吧！

　　应该不是梦，他又想。

　　因为他刚刚掐了一下自己，还挺疼的。

　　陈生一时间想不出应对的话语，张口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谢闻意以为是陈生没听清，又凑得更近，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他又问：“陈生，你喜……”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生打断：“停停停！”

　　陈生抓起谢闻意的手，两人大步流星地离开礼堂。

　　到了外面，这回是真的安静了。

　　只是耳畔还残留因为长时间处于喧闹环境中的杂音，久久不能消除。

　　陈生急切的抓起谢闻意的手，要他掐自己一下，他想过了，他刚刚掐自己的不算，可能只是梦里的暗示。

　　谢闻意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

　　确实疼。

　　谢闻意手劲真大。

　　陈生这回相信不是他看表演睡着做梦了。

　　“你刚刚，你刚刚说的。”陈生脸都憋红了，哆哆嗦嗦地问：“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闻意皱眉：“我不爱开玩笑。”

　　陈生喜上眉梢：“那你说的就是真的了？你喜欢我，是谢闻意喜欢陈生对不对？是那种男女朋友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你要想清楚再说！”

　　一连串疑问下来，谢闻意突然后悔自己的冲动，还是认真地一个一个回答：“真的，喜欢你，喜欢陈生，是男女朋友的喜欢。”

　　陈生嘴角都要咧到苹果肌，他前两天还在怕谢闻意是个大直男，没想到今天直男跟他表白了！

　　天大的喜事！

　　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陈生已然忘记他还没给自己的暗恋对象兼表白对象回复，谢闻意只好弹一下他的脑门：“你还没答应。”

　　“哦！”陈生反应过来，一股脑地倒词汇量：“好！可以可以，我也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我开学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我还怕你不喜欢男的都不敢跟你说一点点暧昧的话！”

　　“第一眼？”谢闻意回忆起来：“我记得我们的第一眼是你着急吃饭，下楼拐角处像颗子弹一样撞到我身上。”

　　陈生：“？”

　　说我们是在办公室初遇，跳过撞到人那里很难吗？

　　看出陈生的小心思，谢闻意失笑：“好吧，那次不算。”

　　末了又说：“确实不喜欢男的。”

　　陈生如临大敌：“我是男的！”

　　谢闻意故意停顿一下才说：“也不喜欢女的。”

　　“只喜欢你。”

　　刚才还差点要半身不随倒下的陈生现在又满意点点头，抱手宣布到：“好吧！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小声问谢闻意：“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满打满算，我们才认识两个月欸。”

　　谢闻意没正面回答他，只说：“你刚刚跟我说，隔壁那个班的班长和他女朋友只认识了一周就谈上了。”

　　果然，陈生点点头：“你说的也是。那我们还算晚的了！”

　　陈生突然有点难过，他得把错过的时间加倍补回来！

　　他的初恋啊这可是！

　　谢闻意的手还在陈生手里，这下陈生牵着他的手一甩一甩，没牵过手似的，新奇得不得了。

　　文艺汇演看来陈生是不会回去了，还有半小时就要结束放学，陈生干脆拉着谢闻意在学校转悠。

　　黑灯瞎火的，只有几盏路灯陪着他们。

　　大多情侣这个时候估计都趁班主任看得松悄悄在礼堂里坐一起黏糊呢。

　　他们就围着学校中间的那颗大树转圈。

　　难怪说热恋中的情侣智商是下线的。

　　换做以前，给陈生一百个保证他也不能想象自己会觉得绕圈走很开心。

　　谁让谢闻意在他身边呢？开心很正常。

　　今晚他们还要一起骑自行车回家，晚上他还可以从窗口看见谢闻意，

　　明天谢闻意还会来给他送水，以男朋友的名义。

　　想想就很兴奋。

　　陈生溺在恋爱的池子里脱不开身，感受手心里的温度。

　　谢闻意的手心很烫，跟他的冷脸一点也不符合。

　　陈生握一握谢闻意的手，冲他笑。

　　晚秋夜里风凉，陈生没穿外套，风一吹就冻得哆嗦一下。

　　树尖儿上的枯叶跟着陈生一起抖一下，然后飘落，或者继续顽强地等下一阵风。

　　谢闻意拉下拉链，给陈生披上他的外套。

　　陈生猛地抱住谢闻意的手臂，担忧地问：“你这里伤口是不是还没好？我知道你不想被别人看见的。”

　　“你不是冷？伤口露在外面会好得更快。”谢闻意这样说。

　　陈生拉开谢闻意的手臂，上面的伤口都已经结痂，还有些旧伤的沉疴消不掉，一直留在手臂上。

　　“你是不是好久没有去看阿姨了？”陈生数他手臂上的伤，问他。

　　谢闻意没否认，确实有两个月没去过了。

　　陈生小心抚上小臂上那道最长的疤，从手腕尺侧直直的一道，延伸到肘关节。

　　“其实这很酷的，一点也不吓人。”陈生脸侧贴上谢闻意的小臂内侧，他想安慰谢闻意，可惜他的安慰能力仅限于别人哭了他说不哭。

　　谢闻意“嗯”一下，只是一些陈年旧伤而已。

　　他不会在意了。

　　外套里面也是暖的，盖在陈生身上很舒服。

　　风再吹过来，陈生抬头：“你不冷吗？”

　　谢闻意反握住陈生的手，牵引他按在自己胸口。

　　“你摸，这里很热，跳得很快，它终于不再是高悬不落的了。”

　　“不冷了。”

　　陈生微微睁眼，略有惊讶：“天，你怎么能突然说一句这么肉麻的情话？”

　　谢闻意：“？”

　　陈生继续说：“你别是背着我谈过好几个的大情圣啊！”

　　谢闻意无语凝噎。

　　见他梗住，陈生噗一下笑出来：“我开玩笑的谢闻意，你的情话最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