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终极版）》轻萤流转君

6、第 6 章

　　六
　　没过多久便到了八月十五，三年一次的解闱开始了。我被关在贡院中日试三场，一边啃着爹爹送来的“黄甲头魁鸡”，一边百无聊赖的答题，全不顾下笔合不合分寸。
　　爹爹见我回来，忙问我情况如何？我只说凑合。他便皱起眉头：“早就叫你好好温习，你却忙着花天酒地！好，这下可后悔了吧！”
　　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后悔的？落榜便落榜是了，反正又不是我自己要来考的！”
　　他听了极不高兴，一边骂我“不肖”一边甩袖走了，害得大家这天晚上的中秋宴都吃得不痛快。
　　真是的，明明是他逼着我考，还非要我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不可吗？
　　其实，吟诗弄月倒也罢了，但那科举试题却真真要人命，布局段落，起承转合，严之又严，还都是些政论性的文章，三句一引经，五句一据典，非要绞尽脑汁歌功颂德；我虽爱诗词歌赋，可只擅长躺在红绫暖帐里吟些我爹痛斥的淫奔之辞，什么“玉艳珠鲜”什么“柳欹花晻”，又怎么可能做得好这样的官样文章？
　　我在烦闷之下跑去聚芳楼诉苦。
　　翩虹听完，笑道：“其实，他也是为了你好。”
　　“可我一直弄不明白，我爹怎么就那么想逼我科举？”
　　“科举？当然是为了当官啊。”
　　“那当官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获得金钱和权势，为了光耀门楣啊。”
　　“可裴家的权势已经够大，财产多得我三世也吃用不完，他为何还不满足，还要我去当什么官？”
　　翩虹幽幽的叹道：“这种话只有煊鹏你才说得出，因为你从未尝过无权无势的滋味。若你有一天尝到了，便会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会对仕途趋之若鹜了。”

　　这一年，举人的名额虽增作八十九名，在睦州却是一百名取一人的比例。由于我吊儿郎当的态度，爹爹心知科举无望，转而逼我学看帐簿。
　　我见那堆得小山似的厚厚一打便头晕目眩，本想去找江韶岑商量，他却恰好出了门，八成又是活动去了。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我突然想起沈君桓来，这人本就博学，也许会有些办法。
　　就这样，我抱着厚厚一打账簿找到了他，饶是沈君桓见到这么多账簿也不免皱起眉头，却禁不住我再三央求，只好细细审了起来。刚开始，我还老老实实的跟着一起翻看，可没过多久，便打起了哈欠，再过一会儿，就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被叫醒时，天已大亮。账簿规规整整的叠在一起，烛台上满是蜡油。沈君桓双眼通红，想必彻夜未眠。我见他这样，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有纰漏的地方我都做了记号。”
　　说着，他便回房歇息去了。
　　我赶忙抱了账簿去向爹爹交差，可他翻着翻着，脸色却沉了下来。
　　“煊鹏，这些账册你都看得明白了？”
　　“差不多……”
　　“那这些记号是？”
　　“都是些有纰漏的地方。”
　　“是吗？”
　　爹爹的眉头拧了起来，我心知不妙，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就知道光靠沈君桓是靠不住的。
　　“还不说实话！”
　　“啊？”
　　“这么多账册就凭你一晚上能找出那么多纰漏来了吗！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你！”
　　原来如此，我心知瞒不过，只好老实交待：“是沈君桓。”
　　“沈君桓？”爹爹努力思索片刻，“就是那个替你娘治病的大夫？”
　　“不错。”
　　“除了他还有谁？”
　　“再没别人了。”
　　“这人倒不简单。”爹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打这以后爹爹便学乖了，再拿了账簿来必定亲自盯我看完，身后还跟了一干家丁压阵，人手一根鸡毛掸子。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月他上青溪县采办花石，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这一次出门竟把裴家大小事务交给我来总管。
　　那日我问候过娘，原准备去找狐朋狗友们上勾栏瓦舍一叙，家仆却送来一个小纸包，说是方才一个孩童送来的，让我务必看看。
　　我打开一看，纸包中有茶有盐，一琢磨不禁吃了一惊。
　　……茶盐——查盐！
　　我忙赶到商号询问：“库中可有私盐？”
　　严掌柜点了点头。
　　我忙把那纸包给他看：“只怕新来的盐务转运使正带人暗查，速去处理的好！”
　　他连声称诺，可刚派人把角落里的大包私盐往外搬，手下人就慌慌张张的跑来：“少爷！不好了！盐务转运使已经快到门口了！”
　　这下可麻烦了，这么大包私盐搬不出去，又藏不进来，一时间该如何处置才好？
　　突然间，有人按住我的肩头。我抬头，原来是沈君桓。
　　“你快到外面去，这里由我来应付！”
　　我点了一下头，来不及细想他为何会在这里便出了前堂，还未及站稳，盐务转运使就到了。我虽使出浑身解数与他东拉西扯，他却急于进库查看。不得已，我只得硬着头皮领他进去。
　　可进到库里，跟着盐务转运使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阵，却没有发现半点私盐的影子。
　　这么短的时间沈君桓如何藏得了这么大一包私盐？
　　我正在奇怪，却瞥见角落里一口上了木盖的大缸。
　　莫非私盐便放在这里头！？
　　盐务转运使也注意到了，径直朝着那口大缸走了过去。
　　“那缸里是什么！”
　　我支吾其词。
　　“打开！”
　　我一咬牙，掀开木盖，却是酒香扑鼻。
　　盐务转运使探过头来看了一眼，颇为失望，正要继续盘查，手下人却报告发现东西被拖动的痕迹，他一听，便循着痕迹兴高采烈的追了出去。
　　我要跟出去，沈君桓却拉住了我，摇了摇手。
　　果然，盐务转运使在外面转了一大圈，到最后也没查到什么，只能上别家商号去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
　　“君桓，那包私盐你到底藏哪儿啦？”
　　他指了指那口缸。
　　我这才恍然大悟，用手指蘸了些缸里的酒，一尝，果然是咸的。
　　没过多久爹爹回到睦州，得知沈君桓立下大功，不禁赞许有加，很快在商号里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