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女日记》沧海末崖

13、第 13 章

　　蓝绮盈试探性地给师离秋发了几张包包的图片，有花纹蛇皮的，有百搭黑色的，他学着网上的绿茶话术，敲打师离秋，“你看哪个我背上好看呢？”

　　师离秋这次回得倒快，“哪个都不好看，在你身上浪费了。”

　　既然师离秋愿意理他，那意味着包包还不会彻底告吹。蓝绮盈厚着脸皮，继续死缠烂打。丰腴的肉都要送到嘴边了，岂有放任飞掉之理，“那不好看的里面，哪个和我最配呢？”

　　师离秋没有局限于他发的图片里挑选，而是给他发了一款印有名牌logo的蓝色塑料。

　　垃圾袋。

　　“Fuck！”蓝绮盈一来到都市丽人青睐的市区商场里，整个人都被高端精致的专柜氛围，浸染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连飚粗口，都要符合国际化的潮流视野。

　　他想起关于如何问男人撒娇索要礼物的准则，其中有一条是，绝对不要和男人正面对抗，要用温言软语撒娇，令男人心软，达到自己的目的。虽然他已经违反很多次了，但是师离秋贵人多忘事，现在不就把要给他包的事忘了。人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于是蓝绮盈又把偏向男性化的嗓子捏了起来，用最温柔的娇气语调，以他自己理解“甜甜的”方式给师离秋发了语音，“哥哥什么意思啊？”

　　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的标识，持续了很久。蓝绮盈忐忑地琢磨着自己声音是应该再捏一点呢，还是气音更多一点。师离秋给他发了一个超大型的黑色塑料袋购物连接，再给他发了一张标有不可回收垃圾的垃圾桶图片。

　　“我给你再送套衣服和房子吧，还可以附赠垃圾车的运送服务，把你送到垃圾处理场，焚烧填埋都可以。你连身后事都不用考虑了。”

　　“你天天肾亏，马上风的概率比我更高，死得肯定比我早！”蓝绮盈终于怒骂出声，对着手机一顿咆哮。商场里有好奇的人对他投来探视的目光，他丝毫不惧，一一瞪了回去。旁人触及他的目光，刻意地把头转得更远，好像扫到他，只是视线顺带看到的一瞥。

　　师离秋看着那个屏幕，终于笑出了声。蓝绮盈的讨好让他感到无比刺眼，对他俯首帖耳的人太多了，难得稍微有点意思的玩具，变得像流水线的工厂产品一样，他就又少一件打发时间的乐子。

　　“正常点吧。你刚才一句话，已经为解决全球变暖做贡献了，不要继续说冷笑话了。”师离秋轻飘飘地应了回去。

　　出生就在罗马的人，世上最顶级的享受，都对他唾手可得。他的婴儿床就是无数人向往拼搏，却依旧达不到够不上的终点。中世纪的贵族为区别于平民，用具器皿由大量的重金属制作而成，引发皇室贵族的集体中毒。

　　物质财富到最充沛阶层的人，总是不自觉追求能让自己毁灭的快乐。现世的死物，对他们都是可随手移动的棋子，哪怕过上日日宫廷御宴的豪奢生活，也不用担心弹尽粮绝。

　　司空见惯的东西太多，阈值被拉到无比之高，算是还能找点乐趣的，只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人了。像小学生一样嘴上逞凶好斗，对从小在光环和艳羡里长大的师离秋，还是比较新奇的体验。无论他做什么，不需要取得任何成果，都有挥之不尽的人对他背诵准备好的奉承词汇，天赋异禀资质聪慧，诸如此类的话，他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他的家世背景，也确实能够把他身上的赞誉，一件件落实成真的。旁人绞尽脑汁的恭维听厌了，听听暴跳如雷的辱骂也不错。

　　蚂蚁张牙舞爪得再凶残，都不可能阻碍大象前行的路。他手里漏点残羹冷炙都谈不上的东西，让流浪狗对他摇尾乞怜。

　　这很公平。

　　“咒我死了，你想要的包谁给你付？”蓝绮盈点开这句语音的同时，眼睛就被一只陌生的手捂上，温热的气息呼到颈边。

　　他过于全神贯注看手机，没注意到身后人的接近。社交警戒线被毫无防备地突破，蓝绮盈反手一肘打过去。

　　战斗力这个东西，是随状态变化的。见到帅哥，他身娇体软弱柳扶风，见到普男，他身强体壮武德充沛。

　　去见主顾的时候，有过一些男的不守事先说好的规矩，想对他进行一些约定范围以外的举动，碰一些不给动的地方。这时候，蓝绮盈就要让对方知道，他一天天的卡路里，不是白吃的。消耗的时候，有了用武之地。

　　他背后的人一闪，躲过去了。蓝绮盈没了手掌遮蔽的视野，看到了对方的脸，正是和他在手机上吵架争执的人。就看那么一眼，他觉得遇见了神话里的美杜莎，让他从心脏的部位开始石化。

　　在现实的范围里，蓝绮盈只草草见过师离秋一次，那次他投怀送抱失败，被放养了。几年前的惊鸿一瞥，师离秋具体的长相，他都已经忘记了。不过他心里还是对当时一瞬间的感觉，久久难以忘怀，于是有了三番五次的毛遂自荐。

　　师离秋给他提的条件，他无法接受，也可能师离秋明知道他无法接受，于是给他提出，让他和其他人全部切断关系，专心被他驯养的要求。不愿意把自身系于一个男人身上，不妨碍他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那时的蓝绮盈，还觉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在哪个男人身上，他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待遇。

　　束缚着无形的锁链，捆在固定的男人身边，实在是太无聊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要说后悔，在交不上下个月账单的时候，看上岸的人炫耀自己住的豪宅开的跑车领的零花钱坐的头等舱，用青春换来的物质成果，自然是有一点的。不论那些以色事人的成功者，秀出来的东西有多少水分，肯定都比在这磋磨着吃百家饭强行乞讨的自己强。

　　但也只有一点。天真烂漫的蓝绮盈还会相信男人的长久许诺，历经风尘的蓝绮盈，早就学会了对无约束力的言语，一笑了之，翻个白眼就忘了吧。在钱与肉的交易里，规则里的胜利者，绝对是既当裁判制定规则，又参与其中寻欢作乐的有钱买方。

　　白纸黑字的合同，尚能毁帐违约。无凭无据的许诺，翻脸薄情，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年轻时真以为说出口的话，真能维持一生一世。死后下黄泉入地府，轮回转世的生死簿上，都要刻下对天发过的誓言。见过的男人多了，他发现天打雷劈死全家的赌咒发誓，那都是随口拈来的话。信口开河都要管，那雷公电母会累死在岗位了。以性命做出的担保真的值钱，那起誓的人可以住墓地里，天天仰卧起坐。

　　猫才有九条命，喜欢拿至亲至爱自己性命发誓的人，命有九十条都不够耗的。

　　他就见过一个男的，问他要回给他送过的钱。理由是孩子癌症晚期了，公司破产了，缺少医药费，医院马上要拔管了。心地尚且柔软的蓝绮盈，有些不忍，毕竟那个男人，曾经对他还算大方体贴，有过他自以为的感情。说得声泪俱下绘声绘色，听者必将潸然落泪。

　　蓝绮盈马上凑了一凑，把男人给过的钱转回去，还对男人表示你要是缺，我尽力帮你。

　　第二天晚上，他就在最有名的夜店里，看见那个男人的卡座上搂着五六个妹子，开了瓶神龙黑桃A，享受一堆狗腿小弟的恭维羡慕。

　　蓝绮盈马上冲到卡座上，抄起一个酒瓶，砸到了男人的头上，让那男人喝个够本。他质问：“你不是说你孩子等着做手术，你天天陪护着！”他环视一圈卡座上坐着的靓丽美人，“还是说那个孩子不行了，你准备马上造个新的啊？”

　　被他揪住衣领的男人无所谓地用浓重的酒气呼了他一脸，调笑地说着：“对啊，我裆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孩子储藏着呢，给你接点？”

　　再抄起一个桌上的酒瓶，蓝绮盈给那男人开了瓢，鲜血滴落到他手上，把他的视野染成红色，“你骗我！”蓝绮盈声嘶力竭的大吼着，那是他喉咙里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喝到没劲的男人想扒开蓝绮盈攥住他领子的手，努力一番，终是无果。厌恶地嘲笑起蓝绮盈：“对啊，骗你怎么了。你不就是出来卖的吗，我玩腻了退货很正常吧。以为自己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说一句话都要上纲上线。信以为真是你蠢，我又没逼你把钱给我。”

　　全场的人都是些好事之徒，看见这么一副油泼烈火般的场景，不仅不想着息事宁人拉开，反而开始起哄。激烈的对抗，最能激起被酒精麻痹过的多巴胺。一桌桌下注开赌，赌谁能打赢。热衷看戏的人里有夜店的大股东，所以这么大的混乱，周围的人员，没有第一时间阻拦。

　　那天的结果是，蓝绮盈被姗姗来迟的保安拉走，没想到因为暴力的理由，而不是黄色的理由，进了局子里喝茶。男人威胁要他判个几年，要他赔个倾家荡产。听说男人的检测结果是被打出了脑震荡，一只眼睛可能永久失明，听力严重受损，达到了轻伤的判定标准。

　　蓝绮盈也不知道一场头脑发热引起的灾难，怎么莫名其妙解决的。他都做好了在牢里消磨两三年的准备，房租就不用付了吧。等他从局子里出来以后，以为要移交到牢里了，没想到直接让他自由。那个得罪他的男人，对他点头哈腰鞠躬道歉，把从他那拿的钱，悉数返还。

　　可能是他没事放生的蚯蚓乌龟野蛇，对他的功德显化了吧。

　　虽然虚惊一场，蓝绮盈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学会了别对他人的任何话语当真。

　　倘若发誓有用违约有罚，那一个个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的情侣，都可以充当人肉避雷针了。不用建发电站，找一堆人天天在那重复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电气的工程项目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不怪金主都喜欢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他要有的选，最喜欢的也是鲜嫩多汁的□□。年纪越大，真心越少。奈何多数时候手上有钱的都是老登，他勉强着糊弄完事。

　　捞钱大业上，最严重的绊脚石，就是看脸下菜。做不到唯财是图，就容易见色忘利。对好看的人，蓝绮盈很难不管不顾撕破脸皮地要钱，多少想留点美好印象，说不定能再续前缘。也就是看在脸还给他留了点值得怀念的情分上，他发现陈尽冽删了他以后，没用尽各种手段联系到人，上门堵人，发疯辱骂。

　　此刻，那点自惭形秽的自卑感受，遇见了和自己不是一个图层的存在，仿佛野草迎风飞长。

　　贴近自己，在视觉里放大的这张脸，以自己贫瘠的词汇，他搜索出来一个词来形容，花容月貌。对方是精雕细琢放到壁龛里的工艺品，他就是切割过程中被弃置的边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