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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不欢而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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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泉抬起两只手,笑嘻嘻道:“我的袖子很好啊,哪里断了?而且我们分明站在廊上,怎么就碍了你的眼?”
那陌生醉汉痴痴盯着凌泉的脸半晌,然而猛的拍拍自己的脸醒神。
再看向凌泉时,醉汉的眼神又变得迷糊起来。“你说的可不算,让我瞅瞅!”说着就伸手去想抓凌泉的袖子。都被对方灵活地躲开了。
褚远画也帮着他去别开那醉汉。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大,却还是引来了南北两边看台上宾客的注意。
褚远画暗道不妙,借承梁柱上纱帐的遮挡往醉汉的脖颈处一劈,后者便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他把人扶到南边看台的空椅处放下,对上同桌人不解的视线,褚远画头一次主动说了瞎话:“这位老爷好像醉了,就让他在这睡一会吧。”
在那人将信将疑的目光下,他转身拉着凌泉下了楼。“我方才看过了,董世钰不在二楼。”
凌泉也不反抗,顺着他一块走,回到一楼。“真是倒霉,二楼视野不错,找人也更方便。偏偏遇上个胖子耍酒疯。”
褚远画抿唇不语。
凌泉又笑道:“不过你真是越来越有主见了,我这个前辈很欣慰啊。”
“你什么时候成我前辈了?”褚远画眉心微蹙,侧过身子,疑惑地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我江湖经验比你足,难道不能算是你的前辈?”他勾勾手,示意褚远画附耳过来。“你叫我一声前辈,我便告诉你一个关于这里的秘密,怎么样?”
若是换了旁人来某个场所转上一圈就说自己知道了此处的秘密,褚远画定是不信。可凌泉好歹在这儿待了十天半月,加之台上跳舞的美人有些身手。确实让他心生好奇。
于是他恭敬道:“凌前辈,烦请指点。”
凌泉心情大好,凑到褚远画,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褚远画登时面红耳赤,“不会吧?”
他环顾一圈四周,发现确实有不少男人形销骨立、脸颊凹陷、眼神空洞,仿佛被传说中的妖精吸去精气一般。在他的印象中,二楼有一半的男人都是这副鬼样子。
这里的伎子却个个面庞红润、血气十足。此等情景,让他愈发倾向于相信凌泉的说法——这间青楼的伎子们都会使合欢术。
窃香阁果然不简单。
不容他细想,凌泉已经揭过这茬,“既然那些人说董世钰来这是为了找文鸢,那咱们直接去找文鸢不就得了?”
褚远画心下一惊,道:“文鸢不是先前关你的女子么?”他记得这个名字,萧逊带他来的那天,恰好是文鸢在台上跳舞,他们才能轻松将凌泉救出。现在去找她,不是挑衅么?
凌泉却不在意:“你觉得她要是有心留我,咱们那天夜里能跑走吗?”
他不知道萧逊的作为是否得到文鸢的授意,但文鸢铁定是放水了。也许放走他不会让对方承受过重的责罚,所以她才会做了这顺水人情。
不管文鸢那边如何,他既然决定回来,就做好了和对方正面对上的准备。
褚远画不是没想过文鸢暗中成全的可能,如今听凌泉道出和他相同的猜想,让他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感激。
接着他又想到萧逊曾说过让他保一个人。难道指的是文鸢?这个忙他自然乐意帮,可他实在想不出文鸢会有需要别人保的时候。
“你发什么呆呀?”凌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以为他是不想去找老鸨,“好吧,如果你实在不想节外生枝,咱们也可以拿了东西就走。”
褚远画眸子一亮,“真的?”
凌泉扯扯嘴角,“你猜。”
凌泉难得向他妥协一次,未曾想褚远画却忘了库房的位置。
上次来时他被楼内的花花绿绿晃了眼,只顾跟在萧逊后面,压根没想过记路。他也着实没想过自己会再来此地走一遭。
再找老鸨时,她又推说文鸢正在会客。
真是哪条路都不顺利。他们只好作罢,在楼内转悠了一圈,权当踩点,之后便回客栈去了。
因水还没烧好,两人便在桌旁坐着。凌泉翘着腿嗑瓜子,褚远画则看着桌面愣神。
见他神情失落,凌泉这个失物的主人反而不紧不慢道:“你该不会真以为咱们今晚过来就能把东西取走吧?”
“为什么不能?”褚远画脱口而出。他几乎立刻就发觉问题所在,他太想当然了。
凌泉笑道:“我炼蛊还有失败的时候呢,到了别人手里的宝贝你想走一趟就拿回来?真是比我还敢想。”
褚远画略难为情地垂下头。却在下一瞬被凌泉用双手托起。
对方清亮的杏眼让褚远画没由来感到安心。
“何必想这么多呢?就算花上半月时间,也够我们在武林大会之前往返郁林了。”凌泉道,“而且窃香阁也许有更多更有趣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吗?”
褚远画为难地开了口:“嗯……不是很想。”话毕,他又赶在凌泉垮脸之前解释:“就算窃香阁的姑娘们会使合欢术,也是那些男人自愿上钩的。咱们管不了吧?”
凌泉还是黑了脸:“谁要管这闲事了?你是不是忘了一个月前我为什么被关在那儿了?文鸢乃至整个窃香阁都可能和梧城一事的主谋有关。”
褚远画醍醐灌顶:“说的在理。”凌泉得救后他便觉得万事大吉,居然没考虑过这个层面!实是不该。前者虽然年纪比他小,但确实比他想得更深、更远,当得起一声前辈。
接下来的三日,他们都会在傍晚前往窃香阁。可惜的是,既没有碰到董世钰也没有见着文鸢。但凌泉歪打正着发现了库房所在,并成功找到了自己的黑色小布包以及里头的蛊和银饰。
第四天夜里他们再过去的时候,文鸢竟主动现身了,而且是在窃香阁的屋顶。他们飞檐走脊过来时,老远便瞧见楼阁最高处,立着一个豆大小人,随着距离的拉近,小人越变越大,待他们在房檐落下,对方已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素衣美人。
美人身穿淡绿色纱裙,脸上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正是董世钰心心念念的文鸢。她冷然道:“东西都拿到手了,你们还过来做甚?”
凌泉了然一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文鸢不置可否,一甩袖跳到第七层楼的露台上,冲着顶上道:“有什么话下来说罢。”
窃香阁下大上小,呈塔状。第七层楼只有一间房,由文鸢独享,分为三个区域:卧房、会客厅和浴池,并以纱帐相隔。纱帐重重叠叠挂了好几层,现已全部放下,叫人看不清里间的布置。
凌泉进了房间后,径自到坐椅旁坐下,给了正在斟茶的文鸢一个乖巧的笑:“文鸢姐姐,好久不见。”
对面的美人将视线从茶盏移到凌泉脸上,浓黑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水。半晌,她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你还是被关在地下的时候更可爱些。”
接着她又朝褚远画点头致意,“这位公子也请坐下吧。让客人一直站着可不是文鸢的待客之道。”
褚远画谢过文鸢,从善如流地坐到凌泉旁边。
这时候凌泉才回道:“若非文鸢姐姐好心,我也不会那么快重获自由,当然要来谢谢你啦。”
文鸢的态度却和密室中时大相径庭,“少姐姐长姐姐短地套近乎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帮过你什么。不过你要是真心想谢我,就该在扬州消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屡次跑来窃香阁捣乱。”
原来她也可以如此直白地说话。
凌泉但手撑腮,无辜地眨眨眼:“我没捣乱啊。”
文鸢皮笑肉不笑:“你这样完好无损地在寿春乱窜,就是在给我捣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探究些什么,不想再度沦为阶下囚的话,我劝你立马离开、莫管闲事。”
她迅速说完这一长串话,喘了口气,又道:“而且你听好了,除了每日送饭外我没帮过你什么。你能逃出去是你的本事,与我无关。听清楚了的话,喝了这杯茶就走吧。”
“只怕喝了这杯茶就彻底走不了了吧?”凌泉垂下双眸,看了眼貌似无异常的茶水。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茶里有毒。
被拆穿的文鸢却也不慌,优雅地端起茶盏,送到嘴边……
电光石火间,褚远画抽出长虹,将文鸢手中的陶杯挑到半空。
啪啦啦,杯子落到地上,瞬间化为好几块碎瓷片。茶水洒在地上,冒出白沫。
看完这一幕,文鸢瘫坐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全部气力。
“为什么?”褚远画问。
“哈哈哈哈……”文鸢低声笑了起来,“你居然问为什么?真傻!当然是因为我们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了。论功夫我不是你的对手,下毒又被看穿了。你以为我让你们走是不想对付你们么?是因为我斗不过你们!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昧音还在我手里时没有直接弄死他。”
她叫他“昧音”而非“迷迭香”,一定是萧逊在那日的赌局之后告诉她的。凌泉逃跑她果然是知情的。
“你……”褚远画欲言又止。
连凌泉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在凌泉的沉默和文鸢的低笑声中,褚远画明白了她今晚这出的目的。既是在向他们表明她对幕后黑手的忠心,也是在警告他们见好就收。
凌泉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他径自走到露台边,心潮随着门边的藕色纱帐一同起伏。“那就后会有期了,文鸢姐。阿竹,咱们走吧。”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人情债最难还了。他本来担心文鸢会被他牵连,找了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见到对方后再离开寿春,只要文鸢愿意他也可以想办法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对方却根本不领情,非要死心塌地跟着一个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家伙。
对这样死心眼的女人,他是没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