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夏，只夏》抹茶香菜

37、要不要试试？

　　周遭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般不断蔓延，几乎要将她吞没。

　　止夏闭着眼，在绝对的寂静与寒冷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在心里开始读秒，一下，又一下。她在等，等校园的喧闹散去，等活动彻底结束，等有人终于发现她不见了来寻她。

　　1，2，3，4，5……
　　100，101，102……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缓慢。

　　“夏夏——！！”

　　“砰”的一声巨响，门开了。刺眼的手电筒强光直直地刺了进来，晃得止夏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偏过头去。

　　一个身影逆着光，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哽咽，甚至能听出细微的哭腔。

　　止夏被紧紧的抱住，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确认她的存在。这个拥抱的温度和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只夏。

　　“你怎么会来……”她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含着依赖和感动。冰冷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从他身上汲取令人安心的暖意。

　　“傻瓜，”他的脸颊贴着她冰凉的耳朵，声音又急又痛，“你忘了我们约好，等你忙完学校的事就回家吗？我在家等了你好久，打你电话关机，我快要疯了！只好跑来学校找你，问了你室友才知道你在广播室。可广播室根本没人，我问了好多人，把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还好，还好让我找到了……”

　　他语无伦次，每个字都浸满了未散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止夏慢慢松开环抱他的手，就着门外透进的微光，用双手轻柔的捧着他的脸。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在光线下闪烁着比星光更破碎的水光。那是着急、担忧、害怕汇聚成的泪意，比她自己眼底可能有的湿润，还要汹涌得多。

　　“怎么办，”她笑着说，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拇指擦过他微湿的眼角，“我又想对你说’谢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没有再犹豫。

　　仰起脸，她吻了上去。不是浅尝辄止，而是结结实实地、将自己所有的依赖、庆幸和汹涌的爱意，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他说得对。
　　“谢谢”这两个字，于他们之间而言，太过于苍白。哪及得上这样一个吻，来得直接、滚烫、而又无比虔诚。

　　“我们回家吧。”她有些羞涩。

　　“好。”

　　他立刻脱下外套将她严严实实裹住，扶她起身，几乎是将她半护在怀里带出门。

　　刚走到门口，迎面便撞见匆匆赶来的池忆、梓淇、蒋小喵和张可一行人。

　　“夏夏——”蒋小喵第一个冲上来，脸都吓白了，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只大帅哥刚才来找你的时候特别急，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张可也挤过来，眉头拧得紧紧的，“打你电话也打不通，真的吓死人了！”

　　“没事了，”止夏反握住她们的手，温声安抚，“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池忆的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不自觉地往前一步。

　　只夏肩膀一侧，不着痕迹地将止夏往身后护了护，抬起眼看向池忆。那眼神里的暖意尽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审视。

　　“如果你这个会长连手下人的基本安全都不能保障，要么退位，要么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彻底滚出学生会。”

　　他太了解止夏。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她绝不会把自己陷入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一直缩在最后脸色发白的梓淇。

　　“对不起……夏夏，”梓淇往前挪了一小步，眼圈立刻红了，“我回去之后太忙了，一下子就把你还被困的事给忘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是那副楚楚可怜、委屈至极的模样。

　　只夏眉头一拧刚要上前，却被止夏抢先一步。

　　她停在梓淇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两秒。

　　“是吗？”止夏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学姐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她忽然抬起手，轻轻捏住了梓淇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动作算不上重，却也让梓淇挣脱不了。

　　“好委屈的一张脸，只有这几个人看到，可真是浪费。”

　　她凑近梓淇的耳边，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我说过，你想要的人我不感兴趣。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没有一句狠话，却让梓淇瞬间僵在原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连脚后跟都开始发冷。

　　止夏松开手，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回只夏身边，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我们走吧。”

　　她拉着他离开，经过池忆身边时，脚步未停，只余一抹冷淡的侧影，和一道轻飘飘掠过的目光。

　　回到家，只夏第一时间打开了空调暖风。这一路上，无论他将她搂得多紧，怀中纤细的身躯仍在细微地颤抖，那股寒意仿佛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把饭再热一下。”

　　止夏抬眼看向餐厅，餐桌上整齐地摆着几道菜，都用碗碟细心地扣着保温。

　　“嗯。”

　　浴室的架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套女式睡衣，整齐地叠放着。洗手台上，她的洗面奶、护肤品一应俱全，甚至拉开抽屉，连不同规格的卫生巾都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她站在氤氲的水汽里，有一瞬间的恍惚。有时她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对谁都疏离冷淡、眉梢眼角都写着“生人勿近”，怎么会细心到连这种小事都默默安排妥帖。

　　热水冲刷过肌肤，紧绷的神经和冰冷的四肢终于逐渐舒缓。

　　她换上那套睡衣，站在朦胧的镜子前。半湿的头发裹在毛巾里，发梢还在滴水。衣服的尺寸意外地合身，还是纯棉的布料。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这里过夜，穿的是他的真丝睡衣。冰凉滑腻的触感，倒很符合他外表给人的那种冷冽又捉摸不定的印象。

　　想着想着，脸颊浮起了红晕。

　　“夏夏，洗好了吗？”

　　只夏的声音将她拉回清醒。

　　“···嗯，洗好了。”

　　她拉开门，脸颊处的红温还没有褪去。

　　“你是不是发烧了？”只夏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担忧地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温度还好……怎么脸这么红？”

　　“没、没事。”止夏下意识地回避眼神，“先吃饭吧。”

　　刚要转身，身子被他向后转了过去。“不急，先把头发吹干，不然真要发烧了。”

　　不等她回应，他已经把她带到了浴室的镜子前，拿好了吹风机。

　　“我自己来就好。”她小声说。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自己来。”他打开吹风机，试了试风温，手指轻柔地穿过她潮湿的发丝，“但我在的时候，你可以肆意的依赖我。”

　　暖风嗡嗡作响，他耐心地拨弄着她的长发，一缕一缕，从发根到发梢，动作仔细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睡衣……你什么时候买的？”

　　“喜欢吗？”他从镜子里注视着她的眼睛。

　　“嗯。”

　　“我想着，你偶尔也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他的声音混在风噪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另一个房间我也收拾出来了，你随时可以用。在这里，没人会打扰你。”他顿了顿，像是保证般补充道：“放心，我很会看眼色的。”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浴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只夏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他的目光落在镜中她微微低垂的眉眼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却又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爱你当然要让你知道，就算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都还觉得不够。”

　　止夏转身钻进他的怀里，埋头在他的胸间，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般轻轻蹭了蹭。

　　只夏只觉得心尖都被蹭软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几乎要咧到耳根。他收拢手臂抱了抱她，才带着笑意提醒，“好了好了，再磨蹭下去，饭就真要凉透了，我们只能等着吃早饭了。”

　　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加上只夏的厨艺确实精进不少，没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

　　止夏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却被他轻轻拦下。

　　“我来就好，已经很晚了，你去房间休息吧。”

　　看他眼神坚决，止夏只好乖乖回房间。

　　推开门，她微微一愣。房间的陈设简洁而温馨，仔细看去，无论是色调、布置的小物件，还是床品款式与颜色，竟都与姥姥家她从小住到大的那个房间有几分神似。

　　“阿嚏！”

　　果然，还是着凉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怎么了？感冒了？我方便进来吗？”

　　“嗯。”

　　得到允许，他才推门进来。他径直走向床头柜，取出体温计让她测了一下。“37度，有点低烧。”他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他很快拿来了药箱和温水，看着她把药服下，却仍站在床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吧。”

　　他就这么坐在地上，她的床边。

　　“地上凉，”止夏掀开被子一角，“你上来吧。”

　　只夏脑子“嗡”地一下，瞬间空白。“啊？不、不用！我……我阳气足，非常火热！”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慌忙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冷，真的！”

　　止夏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语气坚持，“上来吧。”

　　“···好。”

　　只夏僵硬地躺到床上，身体绷得笔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足以再塞下一个枕头的距离。

　　黑暗中，止夏窸窸窣窣地挪近，轻轻抱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将自己的身子贴过来。“有缝隙，凉气会钻进来，”她轻声解释，“这样暖和些。”

　　只夏那些乱七八糟的紧张忽然被更切实的担忧取代。“你还是冷，是不是？”他侧过脸，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她的表情。

　　没有得到回答。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将她整个人轻轻拢进自己怀里，用体温包裹住她。“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

　　怀里的人安静着。

　　他想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却在此刻莫名地说了出来：“听说把感冒传染给别人，自己就会好得快一些。”

　　“怎么传？”

　　她抬头，他们四目相对。

　　他喉结微动，声音低了下去，“要不要···试试？”

　　窗外，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而连绵的声响。

　　也许，这是这个秋天最后的雨了。

　　屋内静极了，静得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心跳，和那渐渐清晰逐渐同频的呼吸声。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稍稍收紧，将她带近，然后微微侧过头，试探着，寻到了她的唇。

　　吻很轻，很柔。

　　动作停了。

　　他稍稍退开些许，额头却仍与她相抵，气息微乱，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他记得她在学校忙了一整天，记得她此刻正生着病。体内喧嚣的冲动被他强行按捺下去，他舍不得。

　　可她却轻声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唇角，“要想彻底传染……这样还不够。”

　　那只原本抓着他衣角的手松开，转而轻轻托住他的下颌。下一秒，她的唇主动覆了上来，比方才更坚定，更温热。

　　他怔了一瞬，随即所有的克制都在这个吻里融化。

　　他吻的更加深入，唇齿交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呼吸变得炽热。

　　细密的吻从唇角蔓延至耳际，他滚烫的唇贴着她敏感的耳垂，“这样可以吗……”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肌肤相贴的温度里。

　　他褪去上衣，指尖穿过她微湿的发丝，托住她的后颈，吻沿着颈侧一路向下，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

　　窗外雨声渐密，仿佛在为这静谧夜晚里悄然绽放的亲密低吟浅唱。

　　······

　　阳光和煦，从窗帘缝隙间漏进几缕光，正好晃在止夏眼皮上。

　　她艰难地睁开眼，意识随着光线渐渐清晰，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回脑海。她猛地拉起被子，把自己通红的脸严严实实盖住。

　　“早起的鸟儿已经把虫子捉好了，”床边传来带笑的声音，“还在窝里赖床的这只，打算什么时候起来吃？”

　　被子窸窸窣窣掀开一条缝，露出两只扑闪扑闪的眼睛。

　　只夏就坐在床沿，身上松松套着件浴袍，带子系得随意。头发显然没认真擦干，湿漉漉地贴着额角，水珠顺着脖颈一路滑下，没入微微露着的胸线。

　　“一大早的……就开始放钩子……”她咽着口水把脸埋回被子，声音闷闷的，耳根却更热了。

　　嗯？”他俯身靠近些，笑意更明显，“是馋我做的早饭，还是……”话音故意顿住，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自己身上掠过，“馋别的什么？”

　　“当、当然是饿了！”她立刻反驳，却把自己裹得更紧。

　　只夏看着她这副恨不得缩进被子里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真能把她变小了揣进口袋。

　　“逗你的。”他声音放柔，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颈侧。

　　他的指尖温热，动作轻柔。可就是这再自然不过的触碰，却让止夏从发梢到脚尖都酥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连关心人都像在撩拨。

　　“体温正常，”他收回手，眼底漾开促狭的笑意，“就是脸还红得跟熟透的番茄似的。”

　　“你——”止夏羞恼，抓起脑袋下的枕头就丢过去。

　　枕头不偏不倚砸中他胸口。

　　只夏接住，笑着摇摇头，“幸好我浑身上下都是原装的，经得起你这么砸。”他把枕头轻轻塞回她脑袋下面，“好了，不闹了。快起来吃饭，再磨蹭真要凉了。”

　　他出门前还把她的衣服叠好放在了床沿，离开时，又细心地将房门带拢，严丝合缝，把一室晨光和她的羞赧都妥帖地暂时关在了里面。

　　止夏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刚推开卧室门就看见江白正站在玄关，弯着腰在解鞋带。

　　“哥们儿一早去学校就听说，”江白头也没抬，嘴里还念叨着，“止哥昨晚被困在体育馆设备室了？这事儿肯定有猫腻，我蹭口饭就去查……”

　　话音未落，他一抬头，先看见只夏抱着手臂站在餐厅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白下意识扭头，止夏正站在主卧门口。

　　江白的嘴瞬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眼睛瞪得溜圆，那句“wow～”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止夏强装淡定的说了句：“坐吧，一起吃饭。”

　　江白却像是被烫到一样，“噌”地缩回正要脱鞋的脚，手忙脚乱地往鞋子里塞，语速快得像是要起飞：“不不不，我突然想起来我吃过了，特别饱，你们吃。”

　　他边说边往门口挪，眼神飘忽，满脸写着“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这就消失”。

　　“行了，赶紧过来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三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能听见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响。

　　只夏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是不是该趁早把密码锁换成只有他和止夏能开的人脸识别。

　　最后还是江白憋不住，咽下一口饭，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止夏，“止哥，你昨天不是被分到广播室了嘛，怎么最后会被关在那鬼地方？”

　　“都不重要。”止夏语气平静，低头拨弄着碗里的饭菜，“我想，以后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对我做类似的事了。”

　　江白半信半疑，目光在止夏淡定的侧脸和旁边只夏微沉的脸色之间扫了个来回，忍不住追问：“真的？”

　　“嗯。”回答的是只夏。他转过脸，目光落在止夏身上，满眼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我相信止哥说的。”

　　江白吊起一边嘴角，在心里不停的“啧啧啧···这个恋爱脑是没救了”，最后还不忘给只夏翻一个巨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