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81、第二十二章

　　项治宇看着这十六铺码头,他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染上满手血腥的地方,成名的地方,最后呼风唤雨的地方.原来,千帆过尽后, 费尽心思来,码头仍然不是他的,他想,这码头是上海滩的码头,是清帮的码头,唯独不是他项治宇的码头.不过,他还是爱这块地方的,若不是金爷,若不是应承了要拿回地契,他就不会见到容静知,认识她,然后恋慕她,欢喜她.他这数十年的风风雨雨都和这码头脱不了干系

　　“秦叔,散了清帮吧,愿意进容氏做工的就进容氏,不愿意的就给安家费.” 项治宇朝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说道, “那些借条也撕了.”
　　“项青,盘一下容氏的资产, 把能转成现钞的换成金条,再找一家可靠的外国银行存进去.”

　　世道是渐渐太平了下来,那天有新的军队驻扎进上海滩,头几天都睡在了大马路上,这些当兵的都是接了上头命令,不能要老百姓一针一线,她做一些点心给蹲在家门口的,也是拒不接受.她想,这支军队比国民军好,起码晓得先礼后兵,不会一上来就鱼肉老百姓.

　　项治宇的付出终究有了回报,容静知的顺其自然也有了结果.
　　在三十岁前,容静知终于怀上了,同时,她也开了眼界,终于晓得项治宇欣喜若狂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抱着她,竟然哭了.这下变成她手足无措,不停地安慰他.末了,他讲了一句话, “静知,谢谢你.”

　　容静知莫名,项治宇抱着她,讲, “我手上那么多条人命,我不信天,不信命,我信我自己,可我不是神仙,我也是个凡人,我怕我会断后.”
　　容静知拍着他,许久,更加莫名地问, “你一定要儿子?”
　　项治宇愣住,没料到容静知会怎么一问,笑了笑,答, “我欢喜女儿.”

　　两对双胞胎也晓得妈妈怀孕了,成天相帮项治宇盯着容静知喝安胎的中药.
　　可孩子们还是有忧虑的,容乐就问, “妈妈,你有了小妹妹,是不是就不管我们了?”
　　容静知看看容欢,容悦,容怡,他们三个也巴巴地看着她,说实话,她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够一碗水端平,但她可以做到得就是让他们受好的教育,教导他们成才,做他们一生的老师,就像母亲白晶对自己那样.她摸摸四个孩子的头,讲, “不会,你们永远是容家的女儿,上海滩容家的女儿.”
　　容乐贴着她的肚皮,又问, “妈妈,里面到底是个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容欢很肯定地讲, “是个弟弟,我已经有三个妹妹了,我不要再多一个妹妹.”
　　容悦跟牢姐姐, “嗯,是个弟弟.”
　　容静知反问, “那如果是个妹妹怎么办,你们既然都不欢喜她,那我把她扔到外面大马路上去.”
　　容欢立马摇头, “不要,不要,弟弟妹妹都要的.”
　　容怡鬼灵精怪地提议, “妹妹好,我们可以把她打扮成洋娃娃那样,还是活的洋娃娃,眼睛嘴巴都会动的,还会说话来, 多少好.”
　　容乐仍就贴着容静知,讲, “妹妹好,妹妹好,这样我就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白晶走进公馆就听到容静知和双胞胎说的话,欣慰地笑开来,想,女儿已经做了那么久的母亲,自己还担心什么呢,她一定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白晶带了很多西南的各种山珍,还有滇茶,嘱咐她不要喝咖啡,又讲了很多怀孕要注意的事情,科学的,迷信的,讲了一大通.
　　“我下个月就要去英国了,容家那头我已经安排好,你阿公也要跟奇英,孝英他们去台湾了, 白家和容家都只剩下你一个留在这里.” 白晶忍不住感慨.
　　“我也有个家,我不是一个人,有女儿,有丈夫,这个家蛮大的,也蛮热闹的.” 容静知笑道,又问, “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容静知向来尊称白晶母亲,她几乎从来没有叫过妈,或者妈妈,也不似其他女儿家会发嗲撒娇,她想,大约是怀孕的关系,她近来特别容易伤感.
　　“怎么会不痛,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白晶摸摸容静知的头,哽咽道, “不要哭,怀孕的时候,做月子的时候都不要哭, 对眼睛不好.”
　　“妈,谢谢你把我生下来, 把我教得这么好.” 容静知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白晶把四个女孩儿叫到跟前, 叮嘱, “你们要好好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她生气,她生宝宝很辛苦,很痛的,容欢,你是最大的姐姐,平时要照顾好三个妹妹,记住,无论今后怎样,你们是一家人,容悦,你也要帮着姐姐带好妹妹.”
　　容怡很精怪,马上接了翎子,讲, “外婆,我会看好乐乐的.”
　　容乐拉着白晶,也说, “等妈妈肚子里头的小宝宝生下来,那个时候我就做姐姐了,轮到我来照顾他了. ”
　　白晶看着女儿和外孙女们,想,容家没有断后,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容家又是上海滩叱诧风云的容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