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21、第十九章

　　容静知生辰这天刚踏进饭厅, 便看见红木大菜台上头的两只白盒子,十分眼熟,因为上头有恩派亚的英文花体字.
　　跟在身后的容秀看见那盒子也是一惊.
　　容静知走近,拆了盒子,原来是一只奶油蛋糕和一盒子蝴蝶酥.那蛋糕上用枫糖浆描着, “贺容静知廿一岁生辰祝生辰愉快.”

　　“七小姐,这是刚才有人从上海专程送来的.” 沏茶的下人朝容静知解释道.
　　“晓得了.”
　　“小姐,上海那头的项先生真是有心,千里迢迢送这蛋糕和蝴蝶酥过来.”
　　容静知正把玩着那尾翡翠鱼,眉头一蹙,悻悻笑道, “又不是他亲自送的.”
　　“小姐,这鱼真漂亮,活灵活现的.今年小姐生辰收到的贺礼不少呀.有项先生的那对玉扣,这蛋糕蝴蝶酥,还有金少爷的这玉,不晓得小姐是更喜欢那玉扣还是这条鱼呀?”
　　“你说呢?”
　　“我又不是小姐肚子里头的虫,我哪里晓得?”

　　白家人在容静知生辰当日聚齐,十分难得. 白家的三位少爷, 白奇英, 白孝英, 白俊英都从广州赶了回来.容静知扶着白老太爷入席, 白家其他人才依次纷纷坐下.吃食全是按着容静知的喜好来的,没有浓油赤酱的上海本帮菜,看似道道清汤寡水,可实则口味鲜美馥郁, 都是厨子下了功夫,花了十二万分心思的; 就连那豆腐也是鲜得让人眉毛都要掉下来.
　　那道鲈鱼豆腐先将鲈鱼拆骨,鱼肉只取尾部和鱼鳍处最爽滑劲道的部位打成鱼滑; 石井豆腐是现磨的, 奥妙就在于是用白府的石井水浸了三刻钟, 多一刻吃口就显老,少一刻那豆腐便不够力道,划不了刀花.那刀花撇得是一个 “寳”字,道道分明,间中嵌鱼滑,最后放入加了花雕冬菇的沸水里蒸上一刻钟便出锅. 端上桌的时候,只闻得花雕的酒香,鲈鱼的鲜香, 豆腐的清香; 若下箸入口,饕客定会赞道,就是古时皇帝也不定有这样的口福啊.
　　容静知左等右等,终于是等到了金辰的那道茅草鱼, 白老太爷看着那鱼,轻咳一声,想到了今日午时送上府的一道贴子和一封信.

　　“我们都沾了七宝儿的福气,竟还请到了金缘的厨子.” 白俊英笑道, 白家的三少人如其名,英挺俊俏,若卸下那一身军装, 便是翩翩佳公子一位了.
　　“那是,七宝儿本就是白家的宝贝,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时日,改天派个电报回上海,告诉姨母,我还想带宝儿去广州玩呢.” 白孝英是三个孙辈中最肖白老太爷的,长相虽平实了一些,可眼角眉心却透出几分精明.
　　“南边好玩吗? 有我们西南秀丽吗?” 容静知看着三位哥哥,不以为然地皱着鼻尖,娇俏一笑.
　　“怎么不好玩,南边有南边的风土,想来那粤剧比起西南的山间小调就不知要美上多少倍了.” 白孝英稍一反驳, 白俊英便接了话茬.
　　“那是,上回那出 ‘蟹美人’ 真的是如痴如醉,还有那 ‘牡丹亭’, 比起昆曲又添了丝辗转幽怨,大哥,你说是不是?”
　　“多花点心思在带兵谋略上头, 别老泡在粤剧馆那种烟花之地.” 白奇英一拧眉头,那道疤生生突了一突,面孔闪过一丝戾气.
　　白孝英和白俊英当下噎了声音.

　　用了饭,撤了碗碟杯盏,那只恩派亚的奶油蛋糕便摆上了桌.
　　“看来白家和容家是留不住七宝儿了,说不准明年这桌上就要多摆一副碗筷了.” 白俊英打趣着.
　　容静知却微微板了面孔,觉得这只蛋糕真真讨厌.
　　“听闻上海滩的项三出身贫苦,却少年英雄,赤手一统十六铺码头,现如今人人称其一声 ‘三少’.这声 ‘三少’甚至一路南下传遍了广州的大小码头.” 白奇英缓缓开口, “七宝儿,你背后有容家和白家,无论如何,在挑选夫婿时,自己要小心慎重.”
　　容静知垂首不作声,冷眼盯着那只蛋糕,她现下只晓得要选自己欢喜钟意的,她只想着那一个人,金辰.心头窝着一簇火,却不能发作,委实难受.
　　“好了,七宝儿的婚事由她自个儿做主,我早先就说过了.” 白老太爷开口定音.
　　容静知待生辰宴结束, 便被白老太爷领进了书房.
　　书桌上一封信一张烫金帖子交叠在一起,上头铺着一张信纸,纸上四个字仿佛生生要透过纸背.
　　“家变,勿归.”
　　容静知一眼便识出,那是母亲白晶的字迹.

　　白老太爷轻轻折了信纸,塞进信封, 便将那信扔进了桌边的石篓, 焚了.
　　“这是金家的帖子,那小子动作是快.”
　　容静知接过帖子,金辰平日里一副斯文做派,时不时地咬文嚼字,可这帖子字里行间却十分直白.
　　“白天启白老太爷亲启,金辰与白家七宝儿于一对 ‘胭脂玉扣’相识定情,心有灵犀,金辰此生别无他求,只盼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日便会上门提亲,下为聘礼清单.”
　　容静知粗粗扫了眼清单明细,双目便将落款的金辰二字锁定,纤指描了一遍又一遍.
　　“女大不中留呀,想来我白天启又要将白家的宝贝拱手送给别人了.” 白老太爷轻叹道, “七宝儿,你可要想好了.” 白老太爷想到女儿白晶,想到自己千里挑一的那门亲事过早埋葬了给女儿的幸福,心尖颤了颤.
　　“阿公,我想好了. 阿公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