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常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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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你。”抢在袭峥之前，沈珩之先开口了，生怕他说完了，袭峥又动手。
对上沈珩之侧头观察他的眼神，袭峥挑眉，没反对。
左将军面色稍缓，一只由微弱魂力勉强凝聚成的、半透明的手，颤巍巍地从他残破的躯干旁抬起，掌心托着一枚东西。那并非寻常玉佩，而是一枚深红色的勾玉，质地温润，仿佛凝固的鲜血，内里却隐隐有细微的金色丝线在缓缓流动。
“此乃…信物可入傀儡宫”左将军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比之前清晰了些许。
沈珩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一步，伸出同样由魂力凝聚、略显虚幻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枚深红勾玉。玉佩入手微沉，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凉感，内里的金丝似乎感应到新的持有者，流转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一瞬。
“多谢。”沈珩之郑重地将勾玉收起，贴身放好。
“此处是天梯底层，残魂所在之地，往上是十二宫，十二位枭主的地盘。傀儡宫就是其中一处。”左将军的叙述告一段落，话锋转向沈珩之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最大的问题不是找到傀儡宫，而是……上一层天梯。”
沈珩之听得极其专注，身体微微前倾，盘腿在左将军面前不远处的冰冷地面上坐了下来。浅绿的袍子铺开，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像一小片不合时宜的生机。他时而点头，时而追问细节，态度认真而平和。他追问道：“怎么说？”
左将军看向他：“你是残魂吧？”
沈珩之坦然点头：“是。”
“残魂只能待在天梯底层，上不去。”
“为什么？”沈珩之眉头微蹙。
“这是十二宫联合执行的‘选兵’机制，”左将军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规则的沉重，“为的就是进一步挤压虚弱残魂的生存空间，好给自己让出地盘……不然招魂幡里只进不出，早就人满为患了。”
沈珩之闻言，眉头锁得更紧：“选兵？”他下意识地抬头，询问的视线望向袭峥：“我们入招魂幡月余，实在不懂其中关窍。”
“一月之内总会见过一次的，或许底层的叫法不同，你细想想……那种…铁灰色的…成群结队…专门搜捕虚弱残魂的……”
沈珩之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不久前那铺天盖地、带着铁锈腐朽气息的恐怖洪流，脱口而出：“阴兵过境？”
“应该是了，那就是‘选兵’。主要为了筛选虚弱倒霉的残魂，抓回‘炼魂鼎’融合重塑，进去是残魂，出来就是你所谓的‘阴兵’，执行命令的傀儡罢了。天梯入口还有名鬼蹲守，名曰‘门将’，凶戾异常，专噬意图上行的残魂，不会放残魂上去的。”他顿了顿，魂光似乎带着一丝探究扫过沈珩之周身，“你……？”
沈珩之此刻一身浅绿宽袍，素净出尘，在不用扮舞姬后就换了回来。即便盘腿随意坐在这幽冥废墟之上，也自然流露出一股世家公子般的清贵气质，皎皎如月，与周遭的阴森死寂格格不入。这份难得的亲和力，让左将军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小公子生前该是位贵人，不知经历过什么，沦落为残魂？”话语里带着一丝同命相怜的唏嘘。
“这就无需你关心了。”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骤然砸下，截断了左将军的话头。
袭峥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人。
沈珩之像是没听见袭峥那充满占有欲的抢白。他微微歪了歪头，几缕散落的发丝拂过苍白的额角，似乎在认真思索左将军的问题，片刻后，才用一种近乎飘渺的平静语气回答：
“我都不记得了。既已定局，不问过去，只看将来。”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贴身收藏那枚深红勾玉的位置，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吞了之前那枚碎片后，确实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很模糊。”
“小友洒脱，我就做不到如此。”左将军发出一声苦涩的喟叹，身体似乎都佝偻了几分，“生为俗世所困，没想到死后还不得消停。执念啊……便是这无边幽冥里，最毒的枷锁……”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交流起做“鬼魂”的心得体会。沈珩之话语不多，却每每点到关键，带着一种看透的淡然；气氛竟在一种诡异的同病相怜中，显出几分难得的融洽。
而这一切，都将那个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玄黑身影，彻底排除在外。
但偏偏，袭峥酸得心在滴血，但不敢轻举妄动。
他和沈珩之的想法大概是有鸿沟的，又或者说……沈珩之看透了他言语之外藏在心底的惦记。
但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君子论迹不论心，他想想还不行吗？
袭铮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克制地将实现从他发顶移开，望向窗外，逼着自己不去细想。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让沈珩之排除权势身份，自然的认可他、爱上他。怎么这才一开始就想……想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按死呢？
良久，袭铮忍得没脾气了，这才放出一只耳朵听二人说话，他们说到了，寻人之事，不知说了什么，沈珩之听得两眼泪汪汪。
“你参军后就再没见过她？”
“嗯。”
“你怎知她没有另嫁他人？”
“不知，就算另嫁了也是应该的。西北的沙太苦了……但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我一边盼着她不要嫁人，再等等我；一边又知道一个人过有多难……舍不得她无依无靠。”
“但……现在你死了？”沈珩之不解，“人死灯灭，何必固守前尘。”
“‘固守’二字不妥，听起来太累了，但我记住她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小公子怕是从未对旁人动过心吧。”
沈珩之摇头，“应该吧。”
说完，他觉得背后一凉，回过头对上袭铮的眼睛，扯出心虚的笑连忙找补：“也未必……”
“那就不奇怪，钟情二字不是生死可以磨灭的。”
沈珩之眨眨眼，继续往下问，“她长什么样？有什么信物和特征可以分辨吗？”
刻沉默，左将军胸腔红光微弱起伏，嘶哑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她的样子，我模糊记得，能认出来……但叫我画出来……已经不能了。我甚至不知……她如今是死是活……”
“耍我们？”袭峥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毫无预兆地刺入。他站在沈珩之身后，如同沉默的黑色山峦，投下的阴影带着实质般的压力。
沈珩之头也没回，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像安抚一头躁动凶兽般，轻轻拽了拽袭峥玄黑袍子的下摆，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别着急，听一听又不碍事。”
不碍事？
袭峥几乎要被他这敷衍的态度气笑。他入招魂幡成天着急上火地为他鞍前马后，没成想正主一点也不着急。
失忆的沈珩之……竟如此随性！
与生前那个算无遗策、心硬如铁的他，判若两人！
不仅如此，他还出奇的心软，爱管闲事！
如果……如果一开始他遇到的是这样轻盈的沈珩之，他们之间会不会……
这个设想只起了个头就被袭铮抛了出去。
没有如果，他只把握现在。
未等袭峥顺着那微小的力道坐下，沈珩之拽着他衣角的手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倏地松开。
紧接着，沈珩之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弯下了腰！方才还平静专注的头颅深深埋下，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
袭铮蹲下挽起他滑落脸侧的长发，此时沈珩之整个人已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那张素来风轻云淡的脸，此刻白得泛出死灰般的青气，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咬着下唇，淡灰色的阴气从他周身逸散，他的“轮廓”开始模糊。
他蜷缩着，像一只被无形巨力碾压、濒死的幼鹿，每一次无声的颤抖都透出深入骨髓的极致痛苦，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消散在幽冥的风里。
沈珩之顺着袭铮抬起他下巴的力道抬头，疼得咬牙切齿也还挤出一句话笑话，似乎这样就没有那么痛了：“这次真是突发恶疾了……早知道之前就不乱说话了。”
“是‘潮汐’发作了。”左将军一句话，稳住了这风雨欲来的危局，嘶哑的声音带着笃定和沉重。
袭峥猛地抬头，目光如刀。
“潮汐是残魂才有的病症。他们魂魄不全，残存的意识……感知不到已脱离躯体，还会重复躯体曾经承受过的……刻入骨髓的痛苦……备受煎熬。”他顿了顿，无形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团因剧痛而痉挛的浅绿身影，带着一丝怜悯喟叹，“不过能形成‘潮汐’的痛苦必是常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折磨，小公子看着清贵出尘，生前竟也如此坎坷。”
“常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折磨？”袭峥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他蹲下身，玄黑的袍子铺展在冰冷的尘埃里。
他没有敢触碰沈珩之，他因剧痛而的颤抖的身影，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词——白头如新。
沈珩之在经受什么“常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折磨？”
是寒疾吗？
可寒疾不是一直在服药吗？虽然无法根治但阵痛缓解还是能做到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病症吗？
袭铮眼中全然迷茫。
他一点思路也没有，“潮汐之症怎么治？”袭铮的语气带着颤抖，他缓缓伸出手，轻抚后背，试图缓解他的紧绷。
“无可缓解。这不是病，你可以理解为灵魂的‘身体记忆’，魂飞魄散那日才会停止。但其实你放心，因为‘潮汐’求魂飞魄散的残魂极少。‘潮汐’再痛苦，也是残魂周而复始经历过的了，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退让，没道理死后经受不住。”
已经是周而复始经历过的了。
袭铮抱住蜷缩成婴儿的沈珩之，心中茫然。
他竟……从未真正认识过他怀中的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常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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