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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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天幕是淬了冰的青灰色。
天绾已经回到了幽冥剑里装死。
而燃烬则带着复杂的心情，踩着晨雾抵达了归墟封印之下。
……
玄心的诛魔剑率先刺破雾霭，剑身映着东方即白的天光，在他三丈外凝成一道银白色的警戒线；
玄音紧随其后，与身后三百名仙族弟子已列成剑阵。
每道剑刃上都凝聚着晨光淬炼的剑诀，如碎银缀满天幕。
谁都默契的没有言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燃烬扫视过那寥寥无几的三百名弟子。
他知道，那是仙族仅存的，所有的族人。
……
松涛声自身后传来的刹那，群山忽然低吟。
以离渊为首的群妖如潮水漫过云崖般赶来。
离渊墨色的身影稳立在云头，似是带着几分叹息：
“好久不见。”
燃烬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牵强：
“嗯，离渊哥，好久不见。”
玄心看着二人嘘寒问暖的模样，心中涌起无名火，忍无可忍的低吼道：
“燃烬！你师尊用他的命换你向善！不是让你开这道杀劫！你这个畜牲当真一点良心都没有吗！”
玄心的声音如同寒霜般冰冷，又似烈焰般愤慨，打断了二人的叙旧。
燃烬嘴角勾起的弧度僵在脸上，用余光斜睨了他一眼，故意开口自嘲：
“掌门师伯都说了我是畜牲，畜牲又怎么会有良心呢？”
见他这幅模样，玄心心头火更盛：
“混账！本尊这就送你去给玄尘当面赔罪！”
话音未落，诛魔剑已率先破空。
玄音的缚仙索也在一瞬间缠上燃烬的手腕。
素白绫罗骤缩间渗出冰晶，却被离渊的妖气截断。
燃烬旋身躲避间，三百道仙族剑诀如银河倒悬般压来。
眼见战斗无法避免，他也不再犹豫，猛的挥出一道剑气抵挡。
魔剑横挥激起的黑红色气浪，与剑光相撞的刹那，天际裂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汹涌的魔气不断从缝隙溢出。
不过挥出一剑，竟有如此威力……
燃烬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幽冥剑，不由得感叹
——果然是上古神器！
……
裂缝中涌出的魔气如活物般缠绕在众人的兵刃上，就连诛魔剑的剑光都被压制的暗淡了几分。
要知道归墟封印里的魔与神是同一时期的神祗。
与仙也好，妖也好，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与境界。
当初的众神时代尚难去应对，又何况是如今。
若魔族真出世，那也只是单方面的碾压罢了。
……
燃烬再次挥剑劈开迎面来的剑阵。
余光却瞥见离渊化作蛟龙原形，独自盘在封印裂口处。
蛟尾缠绕在裂缝边缘，鳞片出渗出的青光正与魔气激烈交锋。
每道蛟龙之息吐出，都能将溢出的魔气压回半寸。
魔族尚未出世，燃烬只能自己应对两族的讨伐。
好在幽冥剑在手，让他挥退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剑气在晨雾中划出凄厉的弧线。
余光再次看向离渊，只见他周身的鳞片寸寸崩裂，却仍旧固执的将裂缝死死抵住。
燃烬只觉得心口绞痛，分不清是气愤还是悲伤，冲着他吼着：
“离渊哥！你那样没有任何意义！下来！”
“燃烬，你听到了吗？”
离渊没有理会他的吼声，蛟息混着血沫喷洒在魔气上，自顾自的说着：
“妖林...的松子落地了，小安最喜欢吃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昂首发出龙吟，用角撞向裂隙深处，试图将探出的魔将头颅顶回去。
然而封印内的魔王之力如海啸压来，离渊的双目瞬间泛起青红杀意
——那是妖族濒临陨落时的征兆。
……
魔将们的破界声如万钧巨钟。
最先突破的是幽冥铁骑，漆黑的战马几乎要踏碎离渊的鳞片
......战局彻底失衡了。
持戟魔卫的黑影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仙族的剑阵在魔气的侵蚀下寸寸瓦解。
离渊的身形也终是出现了裂痕，他看着燃烬冲向自己的模样，忽然笑了。
龙嘴张开时，不再喷出龙息，而是吐出一颗泛着裂纹的内丹，内丹化作青光裹住了即将冲过来的燃烬。
“护不住小安，也护不住长姐，起码护你一次......”
他的尾音似乎带着叹息，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身体被魔潮硬生生的撕成两半。
燃烬有些狼狈的冲过来时，离渊残躯坠落的尾尖，恰巧扫过他的脸侧。
划出一道细浅的痕迹。
燃烬看着那庞大的身躯从眼前坠落，砸在地上，激起尘土。
……尘埃落定，他有些机械的用指尖摩擦着脸上的红痕。
默默的数着那道痕迹由灼痛，转为发麻的每一秒，喉间又泛起了熟悉的铁锈味。
妖族众人眼见妖王陨落，也发了疯，高吼着，几乎以同归于尽的姿态再次冲了上去去。
即使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甚至破不开魔将的防御。
燃烬的这具身体，依旧麻木的重复着挥剑的动作，消灭着前仆后继过来的妖。
胸腔却空的发慌。
已经有太多人死在他面前，多到他现在已经哭不出来。
甚至连心痛，都成了需要去反复确认的触觉。
像隔着层薄雾去触碰燃烧的烛火，明知灼人，却只剩模糊的温热。
……
归墟的裂隙在魔王的咆哮中扩张至千丈。
燃烬望向内丹化作的光罩外
——玄心被魔戟贯穿胸口，却仍试图撑起剑阵。
玄音用心头血在掌心刻画下禁咒。
……
当北冥的利爪触碰到人间空气的刹那。
裂隙深处突然绽放千万流萤。
——是灵芷踏着星辉而出。
她那鎏金暗纹仙裙，在魔气中舒展如天幕，二十八星宿纹样随步伐明灭。
“姐姐不要！！！”
在燃烬还未反应过来时，他手中的幽冥剑直接脱手飞出。
黑雾裹挟的剑化作虚幻的人影，却与企图冲上来的魔将一同被挡在了鎏金屏障之外。
灵芷未发一言，只是视线在掠过幽冥剑时，短暂的停顿了一瞬。
随即便转向了裂隙中逐渐显形的北冥，指尖掐出连上古典籍都未记载的禁诀。
刹那间，仙裙上的星宿全部亮起，化作实质般的星轨绕身旋转。
她眉目间凛冽的轮廓，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性。
可那神的慈悲，俯瞰众生，却始终未在燃烬的身上停留。
灵芷的三魂在此时离体。
第一魂化身凤凰虚影，振翅间将试图逃跑的魔将尽数扫回封印。
第二魂化作游龙盘住裂隙边缘。
第三魂散作漫天星雨，洗去了侵蚀千里的魔气。
直到做完这一切，灵芷才缓缓开口：
“以吾三魂镇汝六界；
以吾六魄，封汝归墟。”
她的声音不在冷清，而是混着千年时光的沙砾感。
六魄化作六枚冰晶茧，朝着北冥飞去。
每接近一分，她的身形就淡去一分。
看着灵芷毫不犹豫的碎魂献祭。
北冥的怒吼声中，伴随着难以察觉的委屈，震得天地为之颤抖：
“灵芷！！你怎么就知道我就一定会......！！”
当最后一枚魄茧缚合封印裂隙时，北冥，以及那未说出口的话语，一同再次被封印于归墟。
见归墟封印终于再次归于沉寂，灵芷这才撑着虚幻的身形，飞到了幽冥剑前。
她伸出略微发颤的手指，轻触那藏在黑雾中的脸颊：
“绾绾，让姐姐看看你......”
泪珠裹挟着黑雾一滴一滴的坠落。
天绾终于鼓起勇气撤去了黑雾，嚎啕大哭着，一把抱住灵芷虚幻的身体：
“呜哇——姐姐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我这副样子太难看了呜呜呜......”
“不难看......”
灵芷的声音虚幻到有些不真实，却是极尽的温柔。
她想再抱一抱眼前人，可有些力不从心。
手掌在接触到天绾后背的那一刻，身形彻底消散成点点星光，只能用最后的话语安抚：
“我的绾绾最厉害了......”
……
魔气褪去后的天空湛蓝如洗。
天绾伴随着彻底崩溃的哭喊没入了幽冥剑中。
那剑似乎再次被封印般失去了光泽，坠回到了燃烬的手中。
燃烬撑着剑，有些迷茫的伫立。
满地的尸横遍野，找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带有血腥气的死寂。
因此身后突然传出的脚步声，显的格外刺耳。
“看这天地的馈赠。”
慕时瑾抬手轻挥，指尖掐出启阵印诀：
“各族精元交缠，正好做引。”
燃烬猛的回头，剑还未抬起，腕间突然传来刺痛。
随着幽冥剑坠地的清响，他的手腕裂开血口。
暗红血液不受控制的飘向空中，在二人之间凝成碗口大的血莲。
花瓣每舒展一份，地面便多列开一条蜘蛛网状的金色纹路。
燃烬咬紧牙关，可身体仿佛被束缚般，难以挪动分毫。
慕时瑾缓步向前，指尖缠绕着他染血的发尾，在时光沙的银光中绕成死结：
“疼么？”他的声音像春雪化冰，带着虚伪的温软。
不等燃烬回答，指尖却又突然掐进他的后颈穴位，强迫他抬起头来：
“乖乖听话，很快就不疼了。”
天穹开始倒悬，日月同时在云层后显现，形成阴阳鱼的诡谲轮廓。
虚空中的二十八星宿与天干地支环环相扣，中心位置空着的凹槽，恰好与悬浮的血莲形状相吻合。
燃烬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对方的瞳孔倒映出这自己破碎又苍白的面容，以及那无法克制的颤抖。
他想骂这人疯了，可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
“没人在意你
——你母亲嫌你是污点，仙族也把你当杂种。”
慕时瑾的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鼻头，那股淡淡的檀香混着血腥气钻入燃烬的鼻腔：
“只有孤把你捧在手心。
现在只不过是要你做回棋子，你竟用这种眼神看孤？”
慕时瑾转而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
一颗甜腻的糖果滚入口腔：
“吃吧，这是能让你忘记仇恨的甜头。”
清甜入口，燃烬的喉间却泛起酸涩，看着自己的血液顺着符文脉络蔓延。
每流经一处，便有星辰从虚空中坠落，砸在法阵边缘溅起金色的火花。
他的意识开始在流动的银光中沉浮，强撑着最后的一丝清醒。
他看见慕时瑾捧着自己的脸，指腹反复摩擦他的唇形，像是在临摹一副即将销毁的画。
那些被慕时瑾精心编制的温柔谎言，此刻竟在时光逆流中生出诡异的蛊惑力
——他忽然有些眷恋眼前人的体温，鬼使神差蹭了蹭他的手掌。
慕时瑾的嘴角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上扬：
“睡吧，孤会帮你擦去所有伤痕，除了...”
他的指尖点在燃烬的心口：“这颗属于孤的心脏。“
燃烬在彻底坠落之前，终于明白这种扭曲的执念为何让他无法挣脱
——因为在慕时瑾疯狂的背后，藏着的是他明知是谎言却依旧卑微的渴望。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