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天》九疑

34、【034】画纸棋局（三）

　　“师父？”若鸿不知该怎么处理，抬眼看着兰若。
　　兰若皱了皱眉，看着若鸿，点了点头道：“看看也好。”
　　将信拆出了，那“年儿”也不知是男是女，下面没有落款。内容大致是说如果这封信被开启，则叶家上下皆已遇害；叶家铸剑世家，与人无怨，若被害至此，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因为家传之藏宝图；藏宝图已被藏于家族祖坟当中，机关厉害，须小心；愿得宝藏之后，为家人复仇。
　　“人都已经死了，还想着复仇，又有何用。”若鸿轻叹。信到末尾，也没说步摇所用为何，大约是对方应当知晓。本以为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实际什么也没有，若鸿有些闷闷，只好把信放回暗格。那金步摇上雕得是凤，末尾以点翠描尾，看来倒是精致，让若鸿有些爱不释手，迟迟不把步摇放回去。
　　兰若看了看若鸿的样子，想呵斥却又有些不忍心，最后只好摇了摇头道：“罢了，喜欢就留下吧，这宅子也荒废许久了。”
　　若鸿惊异地看着兰若，笑意暖得荡漾到心里。
　　“好好休息，早日把伤养好，别的事情先别多想。”兰若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若鸿，眼里也满是笑意。
　　日日近乎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管有多不舍，终归还是要到头的。若鸿想，这里是自己一生当中最温暖的地方了罢，甚至要暖过乾坤殿上。乾坤殿上，便是仙，便要心怀天下；在叶家宅子里，便是人，可以只为自己而活。可惜，连自己都已经成仙，本为仙人，又哪里还可能回到凡人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是流光一瞬，白驹过隙。
　　迈出叶家大门的时候，若鸿不自觉就回了头。只知道这里是叶家宅子，府门处却连个叶字都没有。看来是岁月磨人，早已尽了。
　　可就算是这么一个破落的宅子，若鸿看着，也觉得里面有自己毕生的温暖。
　　没料到，前脚刚刚出门，却有剑逼了上来，将两人逼退几步。一群人就在叶宅的门前相持着。

　　持剑的是几个衣着还颇为华丽的年轻人，显然来者不善。两人皱眉，尚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何而来，也不能够轻举妄动。但愿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耽误了找剑的行程才好。都以为仙人下凡无所顾忌，其实不然。
　　“你们是叶家的什么人？”看似为首的年轻人也未轻易上前，喝道。
　　兰若未动，若鸿却是乖巧。障眼法下，旁人看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而兰若则看像她哥哥。若鸿拿出孩子的天真，笑道：“我们不是这里人，只是路过没地方住，看这宅子荒着，就住了几天。你们是这家的主人？真对不起。”
　　“呸呸呸，谁是这鬼宅子的主人啊！”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年瞥了一眼这破落的宅子，显得极为不屑。
　　“几位，我们两兄弟路过这里，确实只是借住。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列位？”兰若上前抱拳行礼，敛去了道骨仙风，还是比较像凡人的。
　　“看来，他们真是无辜的，不如，放他们走吧，大哥？”又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年看向为首的少年。想着要杀人，还是比较可怖的，能放则放，当然最好。
　　“不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被他们知道了宅子的秘密，又当如何？”为首的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嘴里吐出来的话让人心寒。
　　“宅子的秘密？”若鸿装作好奇，瞪大了眼睛。
　　“没错。这宅子是一个铸剑世家的，据说那个逐渐世家被灭就是因为有藏宝图，藏宝图里记载了一把绝世之剑的下落，谁得到谁就能称霸天下……”紫衣人还没说完，就被为首的年轻人敲了一下，索瑟一颤。
　　“说那么多干什么。”为首之人扬起剑，“杀了他们。”
　　几个年轻人包抄上来，兰若手指轻动，瞬间便是大雾弥漫，将一群人都笼罩起来。等待烟雾散去，被围的二人早已没了踪影。

　　“这些人，想来不过是一群想要宅子里的藏宝图，又惧怕于叶家机关之术的乌合之众罢了。”若鸿不屑地轻哼。
　　“那宅子的秘密，怕是与神剑相关。”兰若面带思索之情，倒不关心于这些人的所为，只是隐隐觉得这事情有不对。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圈套，而圈套所要套的人绝对不少。
　　“师父，那宅子的秘密我知道。我在收拾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机关，弹出的暗格里有书信，说藏宝图在家族祖坟当中。至于所藏为何，倒是没说，估计就是他们所说的绝世之间。”若鸿瞟了一眼下界道。
　　铸剑世家叶家可谓是王朝中顶顶有名的，尽管是已消失了十年，传说还依然流传着。想要查访到这样一个大家的祖坟在哪，当然也不算太难。叶氏在当地是名门，而祖坟就在庆州城外的一处山中。只是庆州周围多山，究竟是哪一座就谁也说不清了。
　　“是否是这里？”兰若也不敢确定，虽然此处却有叶氏之标记。
　　“师父，信中说墓地里机关重重，若里面有机关，就一定是。”若鸿忽然想起来信中的内容。
　　果然，墓中机关密布。只是人类的机关，远不足以与仙抗衡。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若鸿与兰若便找到了地图。图上没有文字，只是在左上角有一只金凤。而图中所画则是一处山水，至于究竟是哪一处，也没有说明。
　　“想必叶氏家族自己也没能想通藏宝图的秘密，所以才会最后惨遭灭门。”若鸿看了地图许久，也没看出端倪来。若能寻到宝剑，也不至于有灭门之惨祸了。
　　兰若点点头：“这图我已记下了，不需带走，他人之物，我们还是勿动为是。看图中所画山水，一时也看不出是何地。先回庆州，看看是否还能查到一些与叶家有关之事，说不定会有帮助。”

　　刚迈进庆州最大的酒楼凝香楼，就能听到悠悠众口中讨论的都是同一个问题，皇帝封将，大赦天下。历来只有皇家人寿诞或者什么大喜之事才有大赦，此时封将却也来个大赦，可见这个将军不一般。可是之前居然好像完全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头，就像是凭空跳出来的一样，只知道是姓叶，其他的什么都不知。身家背景，相貌年龄，统统都是不清楚。
　　“师父，这个叶将军，倒有点意思。”若鸿瞥了一眼兰若。
　　“此人或许与叶家有关。”兰若也思索着。
　　——“还有啊，据说皇帝不知道从哪里请出来了一个厉害的男的，有多厉害？可是堪比国师呢。这次啊，皇帝能这么厉害也是仰仗了那个人呢！你们可不知道，那个人啊，来头大了去了，听说是姓叶，叫叶什么雨的……”
　　兰若与若鸿顿时都想起了当时王老五所说的话。此人手眼通天究竟到了如何地步，连皇帝亦是在反手覆手之中？为了万一起见，兰若还是施出了皇极经世之术，探查叶雨年的命格。
　　“这……他居然是……”兰若眉头紧皱，心里暗想。
　　“师父，怎么了啊？”若鸿站在一旁，看着兰若愁眉苦脸的样子。
　　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父不惮于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对着其他人，师父是仙，对着自己，师父是人。所以，每当有弟子说起师父有多不食人间烟火的时候，若鸿都笑而不语。
　　“没有。这次去，你要小心些。”想了半天，这个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不妨就给若鸿当做是一次历练。毕竟连她的天劫都由自己和梦疏相帮了，缺乏历练不是好事。
　　望着繁华的街道，人声鼎沸，若鸿却觉得自己这次来与上次的心境是大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成了仙，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兰若倒不觉，偶尔路过什么小玩意的摊店之类，还会问问若鸿要不要。若鸿此时才反应过来，在师父眼里，自己还是个孩子。以前只觉得师父宠自己，却未曾想是当个孩子来宠的，若鸿不由失笑。
　　“这可是个方向性错误啊……”若鸿看着兰若的笑，脱口而出。
　　“方向错了？”兰若思索，好像没有走错路吧。
　　“没有，没有，师父你听错了……”若鸿赶紧转移话题，扯着兰若向前走去。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方向性错误，如若他们不选择这条路，之后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有的路，一旦走上了就回不了头。

　　“叶将军的名字叫叶雨年，叶雨年，叶雨年……”无意中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到底是京城百姓，天子脚下，不像庆州那边说得是不清不楚。“年儿……”若鸿想起那封信上的称呼来。莫不是这个年儿，就是叶将军叶雨年？天下是否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可这个叶雨年，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看向身旁努力思索的徒儿，兰若不由一笑。记的当年自己好像是十六岁时得成仙身，而今徒儿倒是青出于蓝了。只是怎么成了仙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师父？”看见师父投来的目光，若鸿疑问。
　　“无事。”兰若看着她，微微一笑，又把若鸿看愣了。
　　其实师父经常笑，每一次笑都惊天动地、勾魂夺魄——当然，只对于自己来说。
　　拥有师父的笑容，便是拥有了天下至宝。
　　原来，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除了他之外，此生就再无所求了。
　　“师父，见叶将军的事很简单啊，不用劳烦师父了，徒儿去就可以。”若鸿自信地笑笑，知道兰若最不愿意便是与凡人多打交道。
　　“好。”兰若点头应允，“万事小心。”
　　“对了师父，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用读心术啊？”若鸿忽然想起，又调转头来问。既然师父不喜欢与凡人打交道，这是最快的办法了。先用读心术，后再消去记忆，不就可以了。
　　“鸿儿。”兰若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你要记住，纵然你是仙人，也无权干涉凡人的自由。若他们没有大的过错，就绝不可以恣意妄为。”
　　“是……”若鸿灰溜溜离开，师父好严肃。
　　兰若看着若鸿离开的背影，微笑着。
　　叶将军府倒是富丽堂皇，叶雨年似乎已经完成封将大典，回到府中了。虽说是不可任意使用仙术，然此刻神剑的事情比较紧急，其他的事情可以暂时靠边，那么当然也可以权变一下了。不使用读心术，可以使用知微或者其他的嘛，若鸿贼笑。人在客栈之中，可出窍之术与分神之术都已施出，且用搜寻之术一点一点将将军府窥遍。将军府其实不算大，一炷香的时间便足够找得还比较仔细了。
　　“找到了。”
　　墓中的藏宝图还在，可见此人并未见过那封信；然而这人手上却还有一张藏宝图，在书房暗格之中。细看之下，两张图似是可以相拼的。看来这叶雨年，估计就是叶宅之中信中所提的那个“年儿”，只是不知他是叶家的什么人。图悄悄印下，一转身便向师父所在而去了。
　　若鸿没注意，书房里坐着的那个年轻人，轻轻抬起头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俊脸上带着不一般的笑意。一个极优雅的姿势坐着，而腰上所配的瑜绛玉，玉上雕着凤翼，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当中晃悠来去，静静闪烁。
　　一个飘渺的声音溢出，带着温暖的笑意：
　　“还真是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