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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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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是我在大学里最爱的地方,站在一排排书架前,就算只是用目光扫过那些年代久远的书脊,也让我感到很是满足。它们是我最忠实的朋友,形影不离的伴随着我,告诉我古往今来,人情世态。
哦,《英国文学史》,找了很久的,理工科的大学里缺乏这样书。我微笑,今晚可以不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了。
伸手,触碰上了那厚厚的封皮。
“王蔚!”
转过头,突然的闪光,让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紧接着“喀嚓”一声,一张笑脸从相机后面露了出来。
这是演的哪一出?我不悦的皱起眉,冷冷的看着赵逸风。
“别生气,我准备参加摄影社,正在收集作品呢。”他举举手中的相机,无辜的摊摊手:“没办法,看见美丽的风景就会手痒。”
一个成天只有一种表情的女生也算风景?还称美丽?我不置可否的取下书,转身向管理员走去。不小心遇见他算我倒霉,反正也不熟悉,寒暄也就免了吧。
“对了,你不去参加那些社团?”
这个人大概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抱着借来的书,我有些动怒。从借书室到这里,快500米的距离了,再怎么迟钝也该看出我的排斥了吧。
“大学如果不参加社团,不打工会终身遗憾哦!走,我带你去报名。”
停下脚步,我回过头,拒绝再接受骚扰:“对不起,我对什么都没兴趣。还有,我跟你不熟,也没有想要发展友谊的愿望。”
赵逸风挑高眉,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兴趣和朋友都可以慢慢培养啊。”说着,伸出右手,摊开,平平的放在空中。
干什么?我疑惑的看着这个乞丐要钱的姿势。这人,很闹心!
“要我拉你走还是自己去?”他轻松的笑笑,眼神却是不容反抗的认真。
天,竟有这样无赖的男生!我低呼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只手,脑子有些打结。
“恩?”魔掌又向前伸了一寸,眼看就要碰到我的手背了。
仓皇的退了一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抬头定定的凝视了他十秒,再次低头。他不是开玩笑,无赖加霸道,我处于弱势。
“我跟你去。”
强权的结果是,半小时后,我光荣的成为了三个社团的成员,花掉我三十大元。
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向我挥挥手,笑得比阳光还刺眼:“下午有课,我先走了。记得参加社团的活动哦!”
为什么自己会答应他呢?我自嘲的笑笑,低头,端详着刚到手的小本子。
文学社,音乐协会,英语协会。
才见过一面的人,会这样清楚我的爱好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突然变得忙碌起来。辗转于各个社团之间,与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看书,写文,辩论,而知道我学小提琴以后,音乐协会的叛徒们立刻把我塞进了校乐队。于是,每周日的下午我都得提前到校,匆匆赶到小礼堂参加排练。
各种职务和身份让我忙得目不暇接,再没有什么空闲的午后,能恬静的坐在图书馆古老的教室里,享受那透过雕花窗格,悠悠散在桌上的阳光了。忙碌,让我的生活也慢慢有了规律,再不会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细数着纱帐上的小纹路到深夜了。奔波一天以后,总是沾着枕头,就能沉沉睡去,夜晚,也再不会有人偷偷的潜入梦境,冷冷的向我宣布,他有女朋友了……
再见到那个恶霸的时候,已经是深秋时分了。校乐队有一场汇报演出在大礼堂举行,吃过午饭,我早早的赶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相识的背影在舞台上搬着椅子,很是热心,很是忙碌。
冤家未免会路窄啊。既然有这么些个苦力,我也就不用去凑热闹了。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计算我有多久没见过这个不一般的校友。唔,怕有三个月了……他逼我那次还是在开学的时候吧。呵,他比我忙得还要不见影呢。
放好最后一个谱架,他拍拍手上的薄尘,转过身。看到我闲闲的坐着当监工,不怎么高兴的抿抿嘴,迈开双腿大步向我走来。
“看起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歇靠着我座位前排的椅背,他淡然开口,语气颇有些不悦。
我不禁失笑,这男生这么小气啊!“如果你觉得很不公平,大不了,接下来的清扫工作由我来。”
双手环胸,他眯起眼睛,审视的打量着我,似乎想透过那个笑容直望进我的心。我觉察出了那凌厉眼神下含着的隐怒,不怎么明白的睁大眼,回给他一个无辜且无害的白眼。
没出劳力就那么罪无可恕吗?
良久,他叹了叹气,缓缓的开口:“宁轩病了,都快两周了。”
“哦,是吗。”我低下头,扫了一眼布满灰尘的地面,被椅脚拖出了纷乱的痕迹。
“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吗?”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愈加冰冷。我突然发觉今天的温度,比想象中的还要低。
“没事的话,我先回寝室了。”管好自己,这就是我的态度。
“王蔚,是宁轩看错了你,还是我看错了你?你根本就没心没肺!”
又一个咒骂我良知的人。扯开一丝笑,我站起身,向大门走去。或许,我真的是先天不足呢。不过该有的理智我还是拥有的,至少我知道,人家女朋友一定不会乐意我多事的关怀的。
“你有梦到过他吗?”语气依然冷淡,却多了些无奈的伤感。
走吧,走出这里你就不会听到这些话了,你想要的宁静,就不会莫名的被打破了。
“他常梦到你,然后,那一天都不会再说话,沉默得吓人。”
着了魔吧,还是中了邪?我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呆呆的望着赵逸风。什么时候,我竟然成了他的梦魇?
“高考结束后到我家去玩的那次,他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拉着我说了一晚上的话。说你们以前发生的事情,说对你的想念,说他的后悔……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告诉我的那几个关于你的梦。你就这样折磨了他三年啊。”他狠狠的盯住我,讥讽的,残忍的开口:“想听吗?想知道你的裙下侍丞对你有着多深的爱恋吗?”
我站在门口,身后不断袭来凛冽的寒风,透过毛衣的针孔,一丝一丝浸凉我每一寸皮肤。可是我不能动弹,无法言语,只能木然的,绝望的看着他,等待着那些再一次把心撕成碎片的话语。
“一个漆黑的夜晚,她站在路灯下,漠然的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刚想走上前抓住她,她却转过身,消失在黑暗里。我一直在后面追着,跑啊跑啊……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然后我就醒了,满头大汗,一个劲的喘气……我怕极了,真的怕极了……我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梦见自己快死了,呵,高三时候的梦总是这样的……我把我妈妈叫到床边,清清楚楚的跟她说:‘妈,我这辈子最爱的人还是王蔚。现在我快死了,不想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但是,我想让你告诉她,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你知道我醒了的感觉是什么吗?……我连做梦都这样有逻辑啊!”
“还有一次是我和她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悬崖上,我搂着她,一起看着一个瀑布……那瀑布好大,溅了她一身的水花……我就用纸帮她擦,她望着我笑……好美的笑容,她好久都没那样对我笑过了……我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高考第二天的晚上,又梦到她了……跟我一起坐在一中大门旁的椅子上……那里到底有没有椅子啊?……我们在很开心的说着话,她还把脚悬在空中,顽皮的摇啊摇,我当时好开心……好快乐……后来我醒了,简直失落到了极点……三年了,我还这么想她!到底我要被她折磨到什么时候??……不要我,就放开我啊!为什么一次次跑到我梦里……一次次让我从天堂掉入地狱??……要是我这辈子都找不到比她更爱的女孩,那我,不就完了?”
……
下雨了吧,雨丝飘进屋里,轻轻划过我的脸庞。冷,刺骨的寒冷,让我一个劲的颤抖。
我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受了伤,那伤深可见骨,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击跨了我所有的自尊。于是我逃了,逃离这所有勾起我伤痛的人,他们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的失败,好象一面镜子,印出我的千疮百孔。可是,为什么,这镜子也会痛,也会受伤?而且……伤得与我一样深……
还爱他吗?我不知道……那个如天使般的男孩,总是柔柔痴缠的眼波,浅浅如溪流的语气,象一阵风,密密的围住我,帮我挡去所有的风霜,到头来却被我的利刃,割得遍体鳞伤。其实,我又何尝没做过这样的梦?只是梦醒后倔强的拭去眼泪,不让自己再去回味那噬骨的悲凉……
“他的病……严重吗?”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那份强烈的自责和后悔压得胸口好痛,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赵逸风轻轻的回答,似乎怕吓走我最后一丝勇气。
“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终于说出了那个让我痛苦万分的字眼。第一次从宁轩的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绮丽,多么的温暖,却,不属于我……
赵逸风静静的凝视着我,眼里一片温柔。“也该由你主动一次了,不是吗?”
我静坐在电话前,心跳如雷,手里的小纸片已快被捏皱了。
是的,我该主动一次了。逃避了那么久,也该试着正视自己的感情,该是面对一切的时候了。
拿起电话,屏住呼吸,手指轻轻的战抖的按下了0……
“嘟——嘟——”顺利接通的声音几乎让我的心脏跳出了喉咙。
“喂?”怎么,怎么是个女声?我有些愕然,难道打错了?
“喂?是谁啊?”话筒那边的催促让我不知所措,张张嘴,机械的回答道:“我,我找宁轩。”
“宁轩?……他在生病啊,你是哪位呢?”全身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我顿时虚弱得几乎拿不住话筒。对啊,我是哪位呢?他说过我们若不是情侣,就什么都不是了。那,现在要我怎么回答你的女朋友呢?宁轩?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别,宁轩你别……”一阵杂乱的声响传来,紧接着,电话那头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原本应是清亮柔和,现在却变得沙哑低沉的声音:“喂,哪位?”
突如其来的心悸,让我蓦的迸出了眼泪。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疲倦,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病得这样严重吗?都两周了,似乎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啊!
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呢?为什么……要让我这样心痛……
把话筒稍稍拿开些,尽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深吸了口气,我战战的开口:“是我。听赵逸风说,你生病了。”
话筒那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引起一阵猛烈的咳嗽。我痛苦的闭上眼,那声音狠狠的揪扯着我的心,大颗大颗的眼泪垂落在手臂上,流到手心里,浸湿了那张写着号码的小纸片。
承认吧,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他的一切,总能牵动你所有的心念。
“我还好,不是很严重。”他终于顺过气来,干涩的说出这样的话:“重庆也降温了吧,你要穿厚点,小心感冒。”
我突然笑了,不可抑制的笑了。这就是宁轩,一个在重病中也不忘提醒我照顾自己的男孩,一个十五岁就怯怯送给我戒指的男孩,一个可以用生命来保护我,爱我,疼我的男孩。王蔚,你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了。
“对不起,宁轩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交谈,请等他病好了以后再打来吧。”对方匆匆说完这一句,我的耳旁只剩下电话挂掉后单调的盲音。
把头埋进双手,任凭泪水狂泻而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一刻,我尝到了后悔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