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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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得知王耀家有过春节的习惯时，已经到了年二十九的晚上。虽然听那群人说最好是三十晚上或者初一初二的去折腾，他还是穿上了衣服，打算去随便逛逛——毕竟他们两个没那么好的交情——而且几十年前换过上司之后就更加没来往，，路德维希也不像阿尔或者弗朗西斯更甚至是伊万有那么厚的脸皮借着“拜年”和“战友”的名义去蹭吃蹭喝。
或者其实，他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无聊和烦躁。
但王耀家里空无一人，他转了几圈准备走时却在一个偏僻的十字路口发现了王耀，后者正专心的蹲在火堆前，时不时还添加着一些东西，仿佛在烧着什么。
王耀听到脚步声抬头，略有些诧异但仍然表现出一定欢迎的说：“是贝什米特先生啊，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你这里……？”
“啊，我在烧纸。”王耀转头看了看火堆，“贝什米特先生还不知道，我家在过年之前，总要烧些纸钱给死去的人，一般是烧给祖先和长辈，也有给好友的。也算是一种习俗吧。”
王耀笑笑：“阿港他不怎么信这个，所以我让他给小湾送东西去了。”
“……每年都烧吗？”路德维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一方面觉得自己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却一时间又觉得不好意思离开。
“是啊，每年都烧，不只是过年。”王耀放下手中的木棍，掰着手指数，“清明节是给祖先扫墓的节日，肯定要烧；七月十五是鬼节，阴间的鬼魂难得回家看看，也要烧纸；十月一时天冷了，要给亡者烧冬衣；最后就是过年了。”
“而我其实也没什么特定的人……只是已经变成习惯了，每次都会想起一些人。”想想那些或好或坏的上司，想想曾经的文臣武将，想想孔老夫子，想想嵇康，想想太白居士，想想史可法。他顿了一顿，又抬手添了几张纸钱，平静的说，“还有接连不断的战争……和灾难。”
王耀平视的目光穿越了一个又一个年代。火焰的劈啪声仿佛幻化了千万种声响。漫天的喊杀和马嘶，金属激越的撞击，扶摇直上的猎猎作响，绕梁三日的袅袅余音，有人一曲高歌却不知归去何处。
五千年转瞬而逝。
但谁还记得有多少历史埋葬在五千年，谁能想起有多少往事消散在五千年，谁会在意有多少传说湮灭在五千年。
有多少回忆挡不住足够漫长的五千年的侵蚀呢。
自从王耀发现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站在由文字和思想筑构的火焰前的帝王到底是什么模样时，他就开始时常这样想着。
还有那杆精忠报国的红缨长枪沾染过谁的血迹，那片漆黑漫天的滚滚硝烟翻腾了多少个日夜，那场长达十年的惊世动乱起源哪个误会。
饥荒的开始，洪水的泛滥，疾病的蔓延，大雪的严寒，地震的动荡。
是什么样的脸，什么样的神色，什么样的动作和心情。他都不怎么记得了。
可是即使这样。
“但总也是忘不了。”他顿了顿，侧过脸看着远方微微笑，“其实也不过宽慰自己，留个念想罢了。”
他低头继续搅着燃烧旺盛的火焰，跳起的金星被风吹散，欢快的无忧无虑。
念想吗？宽慰吗？
路德维希静静的看着在夜风中愈加旺盛起来的火堆。
他在谁的眼中看到过相似的光，如此耀眼，如此明亮，却又如此沉默。
——只是路德维希终究不知道，那个时候明亮的令他无法逃避的究竟是那眼中的光芒，还只是映射在瞳孔中，那在晚冬凌厉的夜空中绽开的那些庆祝统一的盛大烟火。
他们在狂欢，而他们两个在一起，各自孤单。
阿西，你想要什么呢？你想要什么就都拿走好了。
血管里流着的青铜，钢铁锻造的骨架。
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拿走。
都给你吧。我的骨肉筋血，你能用得上的，都拿去吧。
用得上的，都拿去吧。
他们在大笑，而他们两个面对对方，一个沉默依旧，一个笑意如常。
呐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我已经没力气说了呢。
阿西，你也有话想告诉我吧。
阿西阿西，你怎么不说话。
路德维希分明看到了他眼里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但他终于也只是沉默再沉默，然后，那个一直上扬的嘴角终于凝固成了永恒的微笑。
他们是那么的高兴，无论是哪边的子民。他们是那么的高兴。
而他静静的握着他的手。
什么声音都没有，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顶又一顶的烟花在他们上空炸开，绚烂，凋零。
他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他们两个。
什么都没有。
“那么，贝什米特先生有什么思念的人吗？”王耀被火光照亮的半边脸和没有路灯的黑夜鲜明的映衬着，抬头时路德维希一瞬间以为他会哭出来，但王耀却很快笑着摆摆手，“这么问实在是唐突了呢，真是不好意思。”
他沉默的摇头。
凛冽的风声呼啸着，泛黄的草纸卷曲着，一点一点的都化为灰烬。
路德维希第一次发现，原来在一片漆黑中闪烁不定的金红色，耀眼的令人心醉。那家伙如果看到一定会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拉着他又叫又跳吧。
最后一点翻滚的火光终于也消失不见。
“走吧。”王耀轻声说着。
路德维希拉了拉衣领，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只想摆出个表情，但他仍然也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又站了好一会儿。
“……走吧。”
“王耀先生，清明的时候，请通知我一声吧。”
“我会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