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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裁缝案(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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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明天就可以见到周竹清,想必这个故事会被完全推翻。
等人醒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受损的唯一好处,白天睡多了,晚上还是能睡着的。
山无州觉得浑浑噩噩的,看了好一会,眼神才能正好停在正确的位置。
眼睛闭上又睁开,泪花直冒。
他举手:“我有个小问题。”
风屿落:“说来听听。”
“我们是来帮周竹清的对吧,她不知道吗,怎么让我伤这么重?”
把山无州童年阴影都整出来了。
风屿落思索措辞。
山无州就算修为停滞,那也很强,会被伤到这个地步,是因为山无州有先天不足的硬伤,恰好被血衣伤到那里了。
拿灵力修补过的五脏六腑,就是没有天生的好。
风屿落眉心皱着,余光瞥见一颗头横了过来。山无州又困又乏,歪着半边身子,就这样倒在床沿。
“……”虽然很心疼,但也很想笑。
山无州眯了一会,自己坐回去,头耷拉着:“周竹清应该是被气到失去理智了。”
“你还想睡一会吗?”
山无州头一点一点的:“不睡了,睡得头疼。”
“那起来吃饭,我让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
“嗯谢谢。”山无州有气无力,显得哼哼唧唧。下床穿鞋。
看人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风屿落伸出手臂给他搭着,走两步后,觉得不对劲,感觉自己搭了个太后。
一桌好饭,十全大补。
元宝出来,惯例两遍对不起,爬上桌子。
风屿落戳他:“你是应该说对不起。”
元宝怔了怔,拿盘子扒拉饭,端去角落蹲着吃了。
“哎哎哎,你少来这套,我没骂你没打你,你整这出是要干什么。回来坐着吃。”
元宝回来,但是是盘子空了,又盛饭,回去跪着吃了。
“……”
风屿落深吸一口:“回来吧孩子,我错了,你这样让别人看见,指不定要写三页小报来骂我。”
元宝都不听,来回五六趟,只是换成坐地上吃。白面团子,都吃成柱子了。
吃饱饭,山无州精神了些,拿起风屿落总结的事情原委,跟自己记录的,放一起看。
这个案子,如果很讲究的话,真相可以分四种情况。
一,周竹清确实杀害徐瑶和莫峥。周竹清在撒谎。
二,周竹清只杀了徐瑶。瞿烟、金梅、宋行撒谎。
三,周竹清只杀了莫峥。宋行撒谎。
四,周竹清完全没杀人。三个人都在撒谎。
风屿落和山无州,现在是为周竹清找证据翻案,先暂时假设,周竹清就是无辜的,完全没杀人。
风屿落:“这样假设的话,三个人的供词挺有意思的。”
三人的说辞,再简单点来说:
宋行报官,说周竹清先杀害徐瑶,后杀害莫峥。
金梅和瞿烟作证:看到周竹清杀害莫峥。
但金梅觉得,周竹清杀莫峥是被逼无奈,而且应该是宋行杀害徐瑶,想推到周竹清身上。
而瞿烟觉得,是金梅间接促使周竹清杀莫峥,宋行间接导致周竹清杀徐瑶。
山无州:“嗯,三人同时出来指认周竹清,看着像有某种阴谋,但这三人,也在互相撕咬。”
宋行讨厌瞿烟。
金梅讨厌瞿烟,怀疑宋行。
而瞿烟怀疑是金梅故意设计,同时鄙视宋行。
三人互相看不顺眼。
风屿落点评:“有点高明。”
山无州抬头:“为什么?”
风屿落:“这三人看着互相厌恶怀疑,但实际上,在互相证明。”
“宋行说,周竹清杀莫峥那天,他逃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瞿烟和金梅。但瞿烟和金梅,说只看到人跑出去,坚持没认出那是宋行,还骂那人跑得像跳狗。”
山无州略一沉吟,便想明白了:“其实这无关紧要,她们是要证明确实有人跑出去,身上还没有血迹。这样,能避免被怀疑串供,又间接洗清宋行的嫌疑。”
风屿落又指着金梅的说辞记录,道:“金梅坚持认为是宋行杀妻,想推到周竹清头上,还愿意付钱让我想办法帮周竹清免除死刑,但她这样,意思就是说周竹清杀莫峥是事实。”
“瞿烟的证词里,她怀疑金梅故意安排莫峥去周竹清家,意图不轨,才逼周竹清杀人,还说这一切是因为金梅嫉妒周竹清。但就算证明金梅是故意的,也不影响周竹清杀人的事实。”
山无州:“她们说法,就是在证明周竹清杀了莫峥,同时,把宋行摘出去。”
风屿落点点头,又道:“关于周竹清和宋行的事,金梅说周竹清是被宋行欺骗的,瞿烟说周竹清行事作风异于常人,骂周竹清愚蠢,总之两人觉得宋行是烂人,配不上周竹清……但这些骂宋行、同情周竹清的话,其实都在佐证周竹清和宋行两人就是有感情的。”
山无州沉声道:“而这点,恰恰是周竹清杀徐瑶的动机,等于变相证明周竹清杀徐瑶也是事实。”
“最后你看,报官举报的人也很有意思,是宋行报官的。因为瞿烟和金梅是周竹清好朋友,她们报官举报周竹清,会给人不好的感受,引起怀疑。但是宋行报官,让官衙的人找瞿烟和金梅,那她们就是不得不出来指认,被逼无奈,说的供词,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山无州冷笑一声,觉得讽刺:“分工合作么?宋行在这里是脏石头,负责报官砸门,瞿烟和金梅是扇子,负责骂宋行,竭力求情周竹清是被骗的。”
风屿落微微叹气:“而再怎么互相撕咬,只要加上物证,周竹清杀人就是证据确凿,这三人顶多有点道德问题。”
山无州不再说话,看着桌面发呆。
风屿落知道他这是又到时候了,便要起身,想让人送水进来。
山无州抓住他。
“?”
“感觉,你并不笨啊。”
这叫什么话?
“怎么,又来嫌弃你家祖师爷?”
“没有。”山无州松开手,赧然偏头,“就是,你应该也很厉害。”
今天瞿烟说风屿落没脑子,风屿落没在意,山无州惦记到现在。
风屿落站着,能看到山无州头顶的旋,小小的,很可爱,也很倔。
这是个五岁就要拿剑斩妖除魔、八岁就能御剑飞行的天才。
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在山无州疑惑抬头时,跟他说:“你不必苛求自己。”
“你看乾悠悠,他耳朵被打聋,还能谱写那样厉害的曲子,是真的很了不起,但他会觉得别人也该这么厉害吗?李秋疏厨艺非凡,会觉得我们做饭就很差劲?”
“又或者,我们是修行的人,难道要我们跟孙正墨说,不要制香了,去学剑术吧。还是要和赵梓生说,别画画了,去学法术得道成仙?”
山无州本心上是对自己的恐惧,所以风屿落这样反复告诉他:“世间万物,每个生灵的光是不一样的。”
“咱们下山查案,是意外状况,之前我们并没有学过这方面的东西,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到现在,能稍微懂点门道,已经很难得了。”
虽然两人查案乱七八糟,狼狈不堪,但最后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
风屿落心宽似海:“我就觉得我很棒。”
又拍拍山无州:“我觉得你特别棒!”
山无州无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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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出门,街上依然热闹,茶摊、墙角、饭馆,三俩人凑一起,嘀嘀咕咕。偶尔能听见宋行、布庄等字眼。
周竹清杀人案传开了。
涉及情杀,总会被添油加醋放大流言。大街上只有小孩单纯些,奔跑追赶,开心叫喊。
还有几个抱着漂亮布娃娃在过家家。
到衙门,衙差不情不愿给出卷宗。
案情和三人供述的差不多,风屿落先看验尸结果。
徐瑶后肩背有严重擦痕,颈骨断裂,前颈上有勒痕,后脖上没有,确认被勒死。腰上有细小孔洞,是绣花针扎出来的。
莫峥被刀割断喉咙,刀痕交错,割了两次;腹部有一道深约五寸的刺伤,前胸有一道三寸深的刺伤,后背有两道划伤。
物证一,是一件衣服,周竹清为徐瑶定做的那套,腰部有绣花针扎出来的孔洞,那里有残余毒物。
物证二,是一把细长尖刀,刀头尖锐,刀背较薄,刀长六寸。和莫峥尸体一起被发现。
风屿落问:“刀是周竹清家的吗?”
衙差回当然。
“只有一把吗?”
“什么意思?”
风屿落细究验尸结果,蹙眉道:“觉得应该不止一把刀。”
衙差嗤笑:“你一个没名气的状师,还敢质疑我们的调查结果,真是笑话。赶紧走,去见周竹清,过两天就要升堂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风屿落合起卷宗:“我要看尸体。”
“……”衙差脸色古怪。
风屿落给了钱,他才不情愿带路。
验尸房里阴森。衙差戴上面巾,去掀开白布。
莫峥死去五天,脖颈刀伤明显,风屿落正要看腹部的伤,衙差拦住。
“不行,你们不能动,只能远远看着。”
风屿落又打算掏钱:“我这样看不清楚啊!”
“不行不行,规定就是这样,你不是仵作,你不能碰。”衙差伸手挡在前面,“不是,你们是状师,怎么还想验尸啊?你们要是碰了,就不能上公堂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伪造证据。”
山无州冷着脸的时候很能唬人,他道:“那我们怀疑验尸结果怎么办?”
衙差惊讶:“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风屿落背着手,高深莫测:“也许仵作漏了什么。”
衙差无可奈何,大概是看在了钱的份上,提醒道:“你们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申请重验,本地还有一个仵作,就是年纪大了,你们要是舍得出钱,可以请她来。她以前在京城衙门里干活。”
风屿落看了眼旁边的徐瑶,死后两月被挖出来,已经腐败严重,不忍多看,同意了。
衙差带他们出去,重重松了口气,道:“我让人去上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请人过来。我跟你们说,有点贵,周竹清还只是学徒,工钱不高,你们别干一趟活,自己赔钱。”
本来也没指望赚钱,风屿落不在意,提出要去看案发现场。
“什么?”衙差的表情再次糊涂了,“你们不去看周竹清吗?为她翻案,不听听她的供词?她可是口口声声说没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