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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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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恒澈的父亲柳元玺的六十大寿在十二月来到,本来柳恒澈想带周远志一起回家给老人家祝寿,结果临时一个工作下来,不得不提了行李飞赴远方,只交代周远志替他将礼物送去,并说会打电话回家贺寿,于是周远志只能独自提了他和柳恒澈的两份贺礼前往柳家。
周远志心里其实很怕柳家二老,虽然他在之前已经见过二老两次。两位老人家把他当柳恒澈的好兄弟看待,对他很是亲切,柳母还为了周远志在柳恒澈最困苦的时候雪中送炭的事谢了数回,直说能遇上他是柳恒澈的福气。他表面陪着笑,心里却怕得不得了,也愧疚得不得了。
本来好好的一个正常性取向的青年,却因为他走上那条世俗难以理解的道路,周远志有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站在柳家楼下,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敢挺起胸膛踏进那个老旧的楼道。
柳爸爸的身体现在好了不少,但是因为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就算是庆祝六十大寿,也不过是让柳妈妈烧了饭菜,自家人一起吃。周远志进门的时候,柳妈妈正在摆碗筷,看到他进来,连忙热情地迎上去。
“小周啊,你来了。”
周远志赶忙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将手里的礼物交给柳妈妈:“伯母,这是阿澈交代给您的礼物,这份是我的,祝您和伯父身体健康,天天都开心!”
柳妈妈笑得慈祥:“真是的,你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啊!阿澈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好让你破费。”她接过周远志手里的礼物翻看着,“哎呀这羊毛衫真好,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颜色,真是难为你有心。”她说着,看向一旁站着的柳爸爸,“你那份谢过人家小周没有?”
柳爸爸不太满意地瞥了她一眼:“还用你说吗?”
小孩子一样的口气差点让周远志笑出声来。果然柳恒澈的脾气是像柳爸爸更多一点吧,平日看起来厉害又稳重,其实骨子里都是长不大的大小孩,调皮又难搞。
柳爸爸认真地收好两份礼物,拍拍周远志的肩膀:“小周,上我屋里看看我那两盆君子兰,我照你上次说得做了以后果然开花了。”
柳爸爸退休后便喜欢摆弄花草,周远志则因为老家在山里,对植物多少有些熟悉,某次误打误撞地为柳爸爸解决了个难题后,柳爸爸就把他当成了花友,偶尔还会打电话来跟他商量养花草的事。
“你呀,人家小周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给你上课的。”
柳爸爸更不满了,瞪了柳妈妈一眼:“小周是自己人,才不是来做客的,你烧你的饭去。”
周远志吓了一跳,还以为为了他使得二老闹不开心了,结果柳妈妈只是无奈地笑笑说:“好好好,做好了饭我叫你们。”这才知道这是他们两夫妻向来的相处之道,不由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想着去厨房帮柳妈妈的忙,结果被柳爸爸按着肩膀就给押进了房间。他们两人在屋里聊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柳妈妈似乎在跟个人说什么话。过了会儿,柳妈妈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当着周远志的面说。
柳爸爸却好像料事如神,头也不抬地问:“他来了?”
柳妈妈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周远志赶紧识相地站起身来:“我……”才说了一个字,柳爸爸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坐下。”只好又坐下来。
“老头子……”柳妈妈有点急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来给你祝寿的,你就不能让他进来坐坐?”她似乎顾忌着周远志并没有明说来者是谁,周远志夹在两人中间如坐针毡。
“叫他滚,我没有他这种连亲哥哥都能害的儿子!”柳爸爸却直截了当地说,“你赶不赶他走?你不赶的话我去赶!”他猛然立起身来,吓得周远志反射性地也站起来挡在柳爸爸身前。
“怎么,你也想惹我生气?”柳爸爸严厉地问。
“我……”周远志心虚地退开半步
柳妈妈跺跺脚:“好了,我让他走就是。”转身往外走。
“他的东西也丢出去,我不要!”柳爸爸在后面气冲冲地补充,指指周远志,“你,坐下。”周远志不得不又乖乖坐下了,心里却震惊不已。他想过柳恒沛当艺人的事会惹柳爸爸不开心,因为柳恒澈曾经说过,为了他进演艺圈的事,柳爸爸甚至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六年不让他进家门,直到他被人陷害,身败名裂为止。而更让他震惊的却是那句话:“我没有他这种连亲哥哥都能害的儿子。”
柳恒沛害过柳恒澈什么?难道是三年前那件事?
周远志后来是猜测过柳恒沛在三年前兰鱼路事件中的角色,猜测过他也许在那件事中有一定的参与度,但他从没有想过柳恒澈是被柳恒沛害到身败名裂的。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柳爸爸误会了,还是确有其事。他对柳恒沛现在印象已经不太好了,却还是无法把他和那种卑鄙小人联系起来,因此心里格外矛盾。
“让你笑话了。”柳爸爸扔下剪子,叹了口气,“不提那个混蛋,弄得我兴致都不好了。”他立起身来,“我们看电视去。”说着背了手走了出去,周远志不得不也跟上去。
电视台里正是放娱乐节目的时候,柳爸爸调到娱乐台,电视里刚好在放综艺大姐头文悦主持的明星私房话,柳恒澈坐在台上轻松地回答着对方的一个一个问题。柳爸爸把遥控器往旁边一放,聚精会神地看起那档节目来。
拍《裂变》的感想、未来的打算、这三年蛰伏期的感受……现场音效配得恰到好处,该诙谐的时候诙谐,该沉重的时候沉重,有观众听着柳恒澈说被人冤枉后的心路听得哭出来。
“那个时候是觉得天好像一下子塌了。”柳恒澈说,不自觉地微微抿了抿嘴,“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我不认识的,甚至不记得的人那么关心我、肯倾尽全力地帮助我,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对不起。”稍许定了定神然后才说下去,“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有能爬上岸的一天。所以今天这个柳恒澈,是靠了帮过我的许许多多人才能存在的。”他说着站起身来,深深地、久久地对着屏幕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微微发红,现场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很多女孩子甚至是男生都红了眼眶。
“当时有没有恨过?”
“有,最惨的时候心态特别差,自暴自弃,想着从此再也不演戏了,多亏了一个人我才能够重新下定决心,走回这条路。”
现场响起了一串俏皮的音符。
“男人女人?”文悦笑眯眯地问。
“一个很重要的人。”
“看来是个女人。”音效师配了惊呼的声音。
“我来猜猜,是影后还是巧巧?”
影后自然指郑雅涵,巧巧是黄雅君在《裂变》中的角色名。
柳恒澈只是岿然不动地笑了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多亏我的父母肯支持我。”
“父母当然很重要,可我们这儿可不是亲子节目。”文悦摆出花痴女主持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很狡黠,“我们要听更年轻点的那个女人的事。”
“我的经纪人萍姐,她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柳恒澈说,“现在能够重新和她一起工作,我真的很开心。”
萍姐从观众席上站起身来,对着大家鞠了一躬。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还有,我刚刚就注意到了,现场有两张我熟悉的面孔。”他站起身来,指着观众席,“小孟、小陈不要躲了,我都看见你们了。”
两个年轻女孩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正是当初帮柳恒澈集资还债的那些姑娘中的两个。
文悦不得不站起身来:“他很敏锐也很狡猾对不对?”她对着镜头说,“看来我们还是给这位神秘女士保留点空间好了。”节目跳到了下一个环节,请上来的女孩子们开始与柳恒澈对话,柳妈妈端着汤进来。
“吃饭了。”她说。眼角有点发红,似乎刚刚小小哭过一场。
柳爸爸看了她一眼,轻声叹了口气。后来这顿饭就吃得有些食不知味,虽然周远志很想活跃气氛,但看见二老这样,也根本无从入手,只能间断地说些演艺圈的趣事和柳恒澈的近况给二老听。吃到一半的时候,柳恒澈来了电话,气氛才终于回暖。
他在电话里给自己的父亲祝了寿,又来哄他妈妈开心,老人家这才破涕为笑。
“远志,”他最后喊周远志的名字,“抱歉让你一个人来。”
周远志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做贼心虚地去看两位老人,还好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吃着饭在小声交谈。
“没事的,你也是没办法。”
“但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电话里柳恒澈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抽着气,断断续续的,显然那边很冷。隐隐约约的背景嘈杂声音证明他现在正在工作,而且还是在室外。
“以……以后总有机会的。”周远志压低了声音说,“你在那边要好好工作,也记得要尽量按时吃饭,别把胃又弄坏了。”
“我知道了。”柳恒澈似乎走了几步,到了个安静的角落,然后才轻声说,“我想你,想吻你。”
周远志险些把手里的话筒都丢下了,又再次看了看两老才说:“总之你好好工作,早点回来再看看伯父伯母。”
“远志!”柳恒澈在那边撒娇。
周远志故意放大了声音问:“伯父伯母,你们还有话要跟阿澈说吗?”
柳妈妈站起来:“我再说两句。”周远志像扔个烫手山芋一样赶紧将那个话筒丢给柳妈妈,坐下`身时却发现柳爸爸在看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被发现了,差点连心都跳出来。结果柳爸爸却说:“小周,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的。”他指指周远志的下巴,周远志下意识地伸手擦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沾到酱汁了,放下心来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吃过饭,周远志陪柳爸爸切了蛋糕,老人家身体不适和吃这种奶油的东西,只象征性吃了两口,便把剩下的都拿去分给邻居。饭后,他又陪二老坐了一阵,到八点多才起身告辞。
周远志才走下楼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柳妈妈从楼上追下来,手里拿着个小纸袋。
“我昨天包的饺子,忘了给你了。”柳妈妈说着将纸袋塞到周远志手里。
周远志赶紧谢过了,柳妈妈却还不想上楼的样子。
“伯母,你不用送我的,外面冷。”
柳妈妈却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小周啊,跟你打听个事。”
周远志愣了一下,笑着道:“伯母请说。”
“你可别嫌老人家啰嗦,阿姨就想知道,我们小澈是不是跟那个黄小姐在交往啊?”
周远志的笑容一下子像是被冻结在脸上了:“黄小姐?”
“就是那个《裂变》里的巧巧啊,我听说她是好人家的大小姐,看起来人品也不错。”柳妈妈抓着周远志的胳膊,把声音压得更低,“你不知道,有一回人家还来探望过我们,送了好些东西呢!我看她啊,跟我们家小澈关系一定不一般。”柳妈妈笃定地说着,“小澈这孩子也真是的,外面不能说,家里也不能说么?我看那女孩子挺不错的,他今年也三十足岁了,是时候定下来了,唉,我那些朋友都抱孙子了,只有我……”
周远志只觉得自己胳膊被抓住的那个地方疼得不行,浑身都冷。
柳妈妈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说:“总之那个郑小姐是不行的。我知道你们这行里年岁差得多的也有不少,但那个郑小姐的岁数比我都小不了几岁,就算她对小澈有恩,我也不可能让她进门你说是不是?小周?”
周远志这才反应过来,艰难地说:“我……我不太清楚,阿澈没跟我提过这方面的事。”
柳妈妈很吃惊:“他当你亲大哥一样的,居然连你都瞒?这孩子真是的。”她又思索着,“难道他真的没有交往对象,可我看他不像啊,他那副样子,显然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对了,那个女孩子好像还送了他块玉,我看他一直挂着,那样式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
周远志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幸好柳妈妈终于要说完了:“哎呀,你看我一说起这事就没个完,让你在这冷风里吹着。哎,小周,总之你可要替阿姨多留心留心,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及时告诉我啊。
“……是的,我会的。”周远志用尽力气说出这句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虚弱和轻微,仿佛被冬天的风一吹就会像幽魂一样散去,他不得不再次强调,“有什么我一定告诉伯母!”
柳妈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阿姨先谢谢你了。”她又将话题一转,“其实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娶个妻子了,你都喜欢什么样的啊,阿姨给你留心。”
“我……我暂时还没想过……”
“哎呀,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事等不起,我知道你们一个一个都忙事业,可忙事业也不能不顾家庭啊,你父母肯定也急坏了吧。”
周远志只是默默地听着,过了会柳妈妈说完了亲切地拍拍他的手:“小周,有空多来家里坐啊。”
周远志这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谢谢伯母。”
柳妈妈离开很久,周远志却还是站在冷风里,一动也不能动。风已经吹透衣裳,冻得他受伤过的膝盖针刺一样的疼,可是他不能也不愿动。
“周老师。”有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才走过来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远志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到脸颊冻得通红的柳恒沛。
“周老师,”柳恒沛露出一个苦笑,“你没事吧?”
周远志摇摇头,想着自己应该离开,于是机械地迈开步伐,然而才走了一步,膝盖却疼得他猛然往下摔去。
“小心!”柳恒沛猛然抓住他的手,“周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又疼了?”
周远志只是重新站定了,定了定神后轻声道:“谢谢你。”想要推开柳恒沛的手离开,但柳恒沛却抓得他很紧。周远志试了几次没挣开,终于有些恼怒地抬起头:“你想干什么?”
“周老师,你能陪我去喝杯茶吗?”柳恒沛问。
“对不起柳先生,我没时间。”
柳恒沛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想找你喝杯茶聊聊,没别的意思。”
“你的没别的意思背后的意思我已经领教够多了。”周远志说,用力拉开柳恒沛的手,“告辞。”说完,拖着一条腿在寒风中离去。
柳恒沛长长叹了口气,他望了望自己家窗口的灯火,面上露出个苦涩的微笑,也跟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