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缘鸟与蝶豆花·春山绿》周从后

101、cha98

　　成祖不需要将那人沉入海底，并为他唱《安魂曲》，因为他连拉乌尔也比不上。
　　分别前，他还想请她吃顿饭，算是他的道歉礼，也或许以后再见就是敌人了。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周慈越略显局促慌张，还有深深的挫败感。他从出生到现在，人生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感受。
　　白亦行率先开口：“如果还是之前的原因，那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坐下去。”
　　周慈越苦笑：“你...你现在连跟我吃顿饭都不愿意了么？我们以前在美国不是相处得很自然么——”
　　“但是现在状况不一样了，”白亦行笑着打断：“应该说是我对未来的期待，已经超过了那样让复仇的心裹挟的情绪。”
　　她主动撕开他最后的自我感动，打破幻想。
　　“我...我从来都不后悔为你做那些事，你知道的...”周慈越竭力挽救。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感情的事要是能用那些做捆绑，那KCC的手段和机会多着。”
　　白亦行看了一下手机时间。
　　周慈越微怔，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力不亚于他那些被父权阉割的欲望，没有过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将会成为他终身追求的目标，所以他极力愿意为此冒险。可是KCC的未来同样很重要，除非他放弃财团接班人理事长长子的身份。
　　白亦行不废话：“你的喜欢只是对你个人很重要，我也只是刚好符合这一切的标准。高盛不出事，我不会选择你，高盛出事后，你也无法选择我，可见我们都不是非对方不可。”
　　周慈越沉默了。
　　白亦行看着面前精致的餐食，笑道：“我现在已经有了想要一起坐下来吃饭的人，他跟我情投意合，我们互相理解，是对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要是他知道，我还单独见你，跟你面对面坐着吃饭，我怕他会伤心难过。所以我尊重我现在喜欢的人，也是对你最大的尊重。周慈越，就像你说的，让过去自然而然地成为过去。不好意思，我飞机要来不及了。”
　　她起身就走，周慈越却说：“亦行，对不起，谢谢你。也祝你幸福。”
　　体面的，成年人的方式结束只属于他短暂绚烂的单相思。
　　出餐厅的前一秒，不知从哪蹿出个人，戴着墨镜的他一把攥住她胳膊往后门走，白亦行还疑惑：“要去哪儿，不是坐车去机场么？”
　　成祖：“坐我车。”
　　把她塞入车内，副驾的成宗惊讶道：“是漂亮妹妹！”
　　“漂亮妹妹，大哥好不好？我好久没见他了。”
　　白亦行问他：“你跟我一起回新市么？”
　　成祖给她脑袋裹层黑色的头巾，露出两只黑漆漆不解的眼睛望着他，白亦行抓着他的手道：“我们不是回新市么？”
　　成祖抽开手抬抬她下巴，笑道：“跟你回新市。”
　　她提起的心才落地，白亦行又掏出手机：“那我跟闻瑜亮他们说声。”
　　“不需要。整个阿布扎比地形开阔，除了机场进出口、天桥和高架，可狙击的点并不多。西侧快速路是常用出发点，为了混淆视听，一队人直接走连接机场的皇宫区，一队人走东侧主干道，那边经过阿布扎比防务区，有大量军警部署，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
　　白亦行认真地听他说：“那我们呢？”
　　成祖拍拍驾驶座：“开车。防止某些人不要命起来连军警都攻击，我们绕道AI Raha从Yas IsLand南侧走，远是远了点。但这段路地形开阔，无高楼遮蔽，AI Raha周边还有阿联酋海岸警卫队，一旦出现可疑车辆容易被发现。”
　　“啊，那这么说闻瑜亮他们还是会有生命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嘭地几声枪响穿透气流，先是两辆黑车的八个轮胎泄气，后有阿拉伯司机死不瞑目地瘫在驾驶座，手脱方向盘，车子失了主心骨，在东侧主干道上摆得乱七八糟，后车更是往前车屁股顶去。
　　前车内的员工吓得抱头鼠窜，眼看车子就要撞到不远处的棕榈树，闻瑜亮从怔松中惊醒，一把抹掉眼睛嘴角的血，解开安全带，欲控制方向盘。
　　枪声，轮胎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引起附近的军警注意，站在瞭望台眺目，有两辆车子在马路中央无头苍蝇冲撞，那后车更是耐不住惯性，于地面旋转一百八十度，底盘已经漏油冒烟有爆炸迹象，并询问主控制室领导是否需要出警。
　　与此同时，成祖瞧她：“这么担心他死了。”
　　白亦行：“那不是合同资料都在他那边嘛。”
　　“一堆废纸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才不是废纸！那是我们团队日夜的心血。”
　　“好好好，心血比我都重要。”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成祖没搭理她。
　　这边闻瑜亮狂踩刹车，碍于沙子的阻力，好不容易才将车子停下来，他吼道：“不要下车！蹲下，找东西掩护自己！”
　　车内人立时照做。
　　他则心惊胆战地掏出手机要给白亦行去电话。
　　白亦行无所顾忌地搂住他的腰，黑秋秋脑袋在他胸膛拱啊，蹭啊，无辜的大眼睛眨一眨：“uncle明明大人有大量，心眼却要比蚂蚱还小么？我说错话，要是daddy有心惩罚，我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仔。”
　　保镖自是不敢看的，成宗不明所以地听着，眼神澄净地打量俩人，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白亦行见他还不投降，手一松，脸一撇，不理人了。
　　话音刚落，保镖骤然左抡方向盘，前轮在地面呲啦爆鸣，来不及回正车身的他们必须必从防滑胶垫上跃过。
　　下一秒车体轰然延迟震动，向上攀升，白亦行的身体则顺应惯性仿佛坐过山车般悬起又下坠，心一下子紧张又兴奋，那种失重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脑门了，脑袋就差撞到车顶。这时，成祖就像早早预判，右手提前罩在她头颅上方防撞，左手握枪，视线紧锁后视镜。
　　侧方小道忽然出来辆黑车，不要命地冲向他们。
　　白亦行惊魂未定地看一眼他。
　　AI Raha西北高地处，狙击枪管被酱色绷布包缠得严实是为减少金属反光防止敌人辨识，看起来极为专业。那人身上披盖着降温的谢马格土巾，脑袋身子和黄沙俨然一体，手指不断轻轻地拨动瞄准镜的调焦环，等待目标车辆出现在视野里，他食指微曲放在扳机护圈边。
　　很快通用频道传来声音：“1号没有！”
　　“2号没有！”
　　“她不在这些人里！”
　　庞巴迪公务机内，比枪声还尖锐的命令：“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带到我面前！”
　　闻瑜亮刚把手机掏出来，浓厚的焚烧橡胶和臭鸡蛋味组合一股脑蹿进鼻腔内，紧接着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他的太阳穴。闻瑜亮指尖都在发抖，凝滞的脑袋和脊背缓慢抬起，大气不敢喘地视线瞟过来，是一个脸都看不清皮肤灰咖色男人，黑色的头巾包裹着，只有两颗极为凶悍冷漠还有血丝的眼睛瞪着他。
　　车内员工花容失色，尖叫地往后车厢躲避。
　　他们怕这声音引来军警，即刻要扣动扳机扫射，那边又传来命令声音：“我他妈付给你的定金里不包含杀他！”
　　“还想要尾款就立刻问出那女人的下落！”
　　拿钱办事，黑洞洞的枪口敲敲闻瑜亮的脑袋，示意下车。
　　有员工满脸泪水还想挽救：“闻经理...”
　　仅仅只被扫了眼，员工又低下脸，不再说话。
　　不多时保镖稳住方向盘，油门踩到底，朝机场方向疾驰飙去。
　　车速达到一百二十码在热浪中颤抖，亦引起海岸警卫队的注意，警车立时鸣笛警告，那辆黑车也不敢对他们开枪屠戮，而是不近不远地跟着。确切地说，应该是逼着他们往民用机场方向走。但凡成祖他们有丁点要调转车身或甩开他们的迹象——就在警笛响起的同一秒，砰地一声闷响，左侧后视镜炸开，玻璃碎片擦过驾驶座窗玻璃，划出一小道白色口子。
　　高地狙击手：“行动失败！”
　　说完便扔掉手机，极迅速地拆卸枪支装进黑色手提箱，换好衣服消失在黄沙里。
　　成祖吩咐：“再开快点！”
　　成宗有了上次的经验，谨记弟弟的嘱咐，手里死死抓着手枪和安全带。
　　海岸警卫队则穷追不舍，在拐过一个路口之后，那辆黑车意外地调转车头，离开成祖的视线。
　　保镖将车子停下来，接受警察的盘问。
　　车内三男一女，女的眼神害怕无辜，泫然欲泣被男人拥护在怀中，这时成祖先声夺人：“不知道是谁朝我们开枪，我们才开这么快的。”
　　查看他们证件之后，并没有发现异常，便将人放走，然海岸警卫队频道内收到反恐通知：“主干道发生枪击，是恐怖分子，抓了人跑了！”
　　成祖笑对警察说：“方便护送我们到军用机场么。”
　　这才一路畅通无阻。
　　由于刚刚的枪击报告，机场内也迅速布控。
　　接连的失利，庞巴迪公务机内，女人烦躁地砸碎电话，黝黑锐利地怒视着眼前的闻瑜亮。
　　闻瑜亮的心跳得快蹦出来，面如土色在见到他姐姐的那一瞬，失语到忘记呼吸。
　　“你还活着？”闻瑜亮问：“你为什么还跟他们混在一起？”
　　“他已经被通缉了，跟他们在一起你也会有危险的！”
　　他看着那个男人，那张照片上父母曾谈笑风生站一起的男人，也是马来和阿联酋通缉令上的男人。
　　“松开他，他是我弟弟。”闻瑜敏对林思维说。
　　林思维摆摆手，不慌不忙给旁边的布莱恩倒杯酒。
　　闻瑜敏没有搭理闻瑜亮，抿口酒对穆介之讲：“你瞪我弟弟也没用，是白亦行那个女人太狡猾。”
　　此时，穆介之的手机铃响，那边说：“人已带到仓库。”
　　女人才笑了，起身冲布莱恩嗤道：“不是号称杀人不眨眼的伊.斯.兰.国恐怖分子么，余孽而已，连我手底下的男人都比不过。”
　　布莱恩：“女人真是心眼比葡萄籽还小，这还要比来比去。”他吐掉葡萄籽，林思维用手接住，“人抓到不就行了。”
　　闻瑜敏拉着闻瑜亮低声警告：“少废话，我或许还能保住你的命。”
　　随后她又扭头笑道：“走吧，去看看热闹。”
　　就在刚刚，两人才好声好气送走海岸警卫队，迎面走来三男三女共计六人，笑着用蹩脚的英语迎接成祖和白亦行。
　　“成先生，白女士，王室公务机欢迎您的乘坐。”
　　成白二人相视一笑，没说话地跟着走。
　　一行人堪堪穿过VIP走廊，尾后一人冷不丁三枪连发解决掉后面跟着的三位空姐，又将枪口对准成白两人的脑袋。
　　双手反绑，蒙上头套。
　　白亦行也不知道被关在哪里，靠鼻子嗅到空气里的霉菌味和汽油味，像是在脏污报废的汽车回收厂。
　　成祖适时开口，用马来语问：“泰国尾差育医院，你父亲可还安好？”
　　青年捆绑的手忽地顿住，但没回应。
　　成祖又笑：“你父亲躺在床上连尿尿都不方便，你却来这里旅游，他知道了岂不是会气得屁股尿流。”
　　白亦行静静地听着。
　　青年也不知为何，皱眉用马来语回句：“他死了。”
　　成祖故作恍然大悟：“哦~”
　　这时，白亦行手脚挣扎两下。
　　“老实点！别他妈乱动！”刚刚别扭的英语这下又变回了熟悉的马来语。
　　成祖耳朵敏锐地动一动，头套内的脑袋朝着声音的方向找过来，猝不及防抬脚踹中男人的裆口。他捂着下.体嗷嗷乱叫发了狂举抢要杀白亦行，青年忙一把握住他手腕，开口要警告时，砰——
　　大门被踹开，一道白光刺入黯淡不安的眼眶里，白亦行循着光线够过去，她讨厌这个臭烘烘的黑色头套。
　　紧接着——
　　砰！
　　砰！
　　砰！
　　三枪连发，青年身边扮演机长的男人应声倒下，千钧一发之际，保镖一枪击穿青年握枪的手腕，枪支跌落地面一瞬，然他食指却扣动扳机，边上无人在意的角落，油桶被打穿。
　　油，漏了一地。
　　保镖再度开枪击穿他的右膝盖，青年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成宗小心翼翼跑过来，摘下成祖头套又解开他手上的绳子，好不担心：“祖祖，你有没有受伤！”
　　他手腕动了动，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走到青年的面前将其笼罩。
　　成宗又去解救漂亮妹妹。
　　成祖转了转脖子，抬起脚碾在他伤口处，青年面目狰狞才看清楚那影子，竟是此前一面之缘给他父亲送花和叻沙的人。
　　那女人问起过的男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保镖说：“已经通知两位主权基金负责人，正带着反恐队和贪污局的人赶过来。”
　　成祖扬扬下巴：“地上几个收拾干净。”
　　成祖半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枪，枪口顶着青年的下颌。比他脸还不干净的眼珠子死死地钉在成祖鬼气森森的笑容里——他走后，那老不死的凌晨就断了气，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翻出来，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如眼前的男人，明明是笑着的，可那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似乎很不服气呢。
　　“叫你温柔点，她怕疼。”紧握的枪托猛地朝青年脸颊扇过去，他口腔里的牙齿脱落，嘴角渗血。
　　青年还没来得及吐掉嘴里的牙齿，枪托又朝他脑袋砸去，“叫你不要跟她说话，她胆小。”
　　成宗虽说也恼恨这些人的追杀和绑架，但看到血水飞溅也着实吓得心脏突突跳，拉着漂亮妹妹的袖子躲在她身后。
　　白亦行忽然开口：“阿祖，他们就快来了...”
　　成祖这才起身，又道：“叫你不要碰她，破了皮，你没法负责！”
　　他猛地将人踢飞，青年身体撞到生锈的椅子，轰隆一震。
　　成祖吩咐：“绑紧了。”
　　保镖将青年绑在椅子上，又给戴上头套，大门重新关上，几人离去。
　　不多时，大门再次开启。
　　闻瑜敏：“白亦行，你也有今天！”
　　穆介之哼笑，大步过来，一把摘下头套，脸色惊颤，男人耷拉着血脸快要死掉的样子。
　　就在此时，一个她们分外熟悉的声音响起：“真是好久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