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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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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对过“孔雀”这种级别的存在,即使佐蓝能再醒来,或许也将成为失去灵魂或者智力低下的躯壳,文森特看着李昀的目光却渐渐温和,最后甚至是悲悯的看着李昀,连叹息都被揉碎在克制的呼吸之中。
“我作为医生,已经给予了他最大限度的保护,所以我不曾违背我的誓言,你又为什么对他怀有那么大的恶意呢?”
文森特走过已经斜弯成廊桥般的控制台,无数人用无数延展的时光打造而成的微算器此刻却像是将被废弃的空城,所有星空石壁的倒影都像是流淌于桥下的河水,却似乎在慢慢回溯至他的心脏。
然而即使机体产生这样类似气血翻涌的强烈反应,文森特依然在“女娲”之中感觉到平静,而他已经非常习惯于这种被无数嵌套着人性碎片的程序块砌进慈悲之中的过程。
而那就是“女娲”的运行机制,如果文森特想用利器刺入生物机体,“女娲”就会粉碎这个想法,重新拼凑成他是想送给他人一朵玫瑰的相似想法。
虽然玫瑰的尖刺代表残留的杀人意识,“女娲”却会逐渐进入文森特的潜意识,删除所有关于利器的记忆,让他最终相信他原本也只是想赠人玫瑰。
但就是那样简单的运行机制,文森特却用了很多年才能明白,甚至让他开始怀疑如果只是这样简单的暗示就能让他成为一个接近圣人的人,那他是否原本就并非恶人。
文森特轻声对李昀说:“有没有可能你对他的恶意只是因为你知道他是这里最容易被舍弃的那一个,否则你想要暴露的或许就是所有人,所以抛弃弱小就是你作为军人应对危险的方式吗?”
文森特想要猎捕的只有晏清平,但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没能想到李昀会在晏清平身边停留如此之久,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军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束缚李昀,他也同样想象不到李昀的道德底线之低,几乎相当于就是缺乏最基本的道德感。
所以李昀根本不会被那些谴责所激怒,但李昀所表现出的牺牲所有人的强烈意愿却让他几乎与“孔雀”同样危险,虽然没有任何把握,文森特也只能选择加入这场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低级骂战,而文森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工程师们竟然也在沉默的倾向着他,甚至是希望他能真正的骂死李昀。
“你认为军人就有义务保护你们?”
李昀冷冷的看过所有人,然后故意一笑,笑意中浓烈的嘲讽意味让他所使用的通用语言都像是某种凶残的密咒,充满不可预知的险恶动机。
李昀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有瞬间的悚然,毕竟这个人能做出在所有人面前直接谋杀一个人的灵魂的事,那就没有人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
“可惜我从未接受过那个负有虚假使命的联盟军人身份,也从未被人类荣耀和宇宙未来这种理论洗脑。”
所有人无论是工程师、政客又或者是居民,都在理所当然的认为应该得到他的保护,因为他们认为人类应该被关于特定身份的誓言所捆绑,而那也是人类不断翻新道德观念之后最终的坚守。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即使在这个纪元,依然存在“强征入伍”这四个字,但没有人会统计所谓联盟军队之中有多少人是被强行征调,之后又被随意扔进战场,在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战争之中随意死去。
“而我从你们所想象不到的战场之上活下来,难道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从来都与我无关的人去死吗?”
文森特悲悯的目光如受伤的鸟,从李昀落向晏清平,虽然无法计算究竟有多少只这样柔弱的鸟曾死在他的意识之中,但他此刻却如蛇忽然蜕皮,又如人瞬间换骨,就像是从一个被迫接收改造的罪犯转变为不得不作恶的圣人。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想要保护的这位工程师眼中,你也应该被‘女娲’重新改造,这样你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而不是执着于某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不可能吗?”
文森特就像是终于触及到某个开关,而被道破的就像是再也无法压制的妄想,那是李昀自己都未能正视过的战栗着的心结。
而人类本该如此情感丰沛,却在精神力不断进化的过程中强行进入长期的情绪稳定状态,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嗔痴会如心底涟漪不可收起,而臆想会如漫天星辰不可遮掩,所以即使是李昀这样的人,也会在真正被触动时产生强烈的精神力波动。
而那种波动大概率会引起“孔雀”的注意,所以李昀很清楚他很可能也将被吞噬,而在成为行尸走肉之前,李昀决定最后随机抓几个人陪葬,反正满地都是试图伤害过晏清平的人,抓到谁都可以。
文森特和所有工程师都感知到了强烈而明确的危险,而当晏清平再次醒来,他看见的将会是一个只剩躯壳却在杀戮的李昀,李昀却想象不出晏清平那时可能会有的反应。
然而混乱的意识就如忽然被合上的八音盒,所有如珠宝镶嵌的星空都被虚掩了,那些单调的甜蜜华尔兹也终于停止,李昀低头看向落在他怀中的晏清平,忽然醒来的人却像是已经看了他很久。
李昀眉目锋利,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晏清平身上,却让人同时想起阳光和雪山,就像是当晏清平醒来,李昀又重新相似类,甚至还有些风花雪月和星辰大海都在少年意气之中,而之前那种让文森特和所有工程师都能感知到的危险竟然就像是一场幻觉。
所有人:......
晏清平却早已经见惯李昀如同精神分裂般的切换表演,也很习惯李昀在凶残施暴之后忽然转身温和的看着他。
毕竟人类在进入长达几个世纪的情绪稳定状态之后,只要还是正常人类就必然多少带有些不正常,甚至唯一让晏清平微微皱眉的都不是在他昏睡之时正在发生一场最低级别的骂战,也不是如果他再不醒来,那些工程师很可能也将加入骂战,而是李昀竟然似乎将要输掉那场骂战。
晏清平失望地看着李昀,说:“萨瑞泽都能被你气的现形,你却连这都能输?”
所有人:晏清平你是真的看不出来李昀并不是个好东西吗......
晏清平重新站了起来,醒来的瞬间他就已经判断出了此刻的处境,而之前他们都以为“孔雀”会直接吞噬这颗棚户星,那么在漫长的消化过程之中,他们或许可以寻找到逃脱的方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傀儡师信息塔会强行从“孔雀”腹中挖出这颗星球。
然而“孔雀”却在反常进食,甚至是在一点一点的吞咽着这颗棚户星,不断扫荡的磁场如覆盖整颗星球的生物结皮,而当完成全部扫描,即使他们能隐藏所有精神力,“孔雀”也会直观的看见藏于地底的微算器以及其中的人形能量场。
而在“孔雀”看来,他们不是藏于地底的人类先知,只是见不得光的低等生物,或许都不及人类看见一个苹果之中的蛀虫。
而无论灵魂是否真的是人类所能认知的存在,当他们迁徙至,都已经有以最接近灵魂的意识为食物的生物出现在转动的食物链条之上,所以被“孔雀”吞食应该就是人类理解范畴之内的真正死亡。
所有人都已经预见这个结果,甚至能听见死亡的倒计时,那是最后的飓风如秒针转过已呈现表盘般地貌的星球平面。
虽然经历过无数次危险,但这一次却似乎最接近绝望,然而李昀就像是在听窗外的风声,看着晏清平就像是在看着被吵醒的月光。
人类已经在迁徙之路上走出很远,越来越稀薄的宇宙空间也让所有星球似乎都患有孤独症,相隔很远也很少联系,同一个星球之中的人也会选择居住在不同的大陆,绝对遵循非必要不聚集规则。
李昀和晏清平却在不断重复着和一群人困在一个密闭空间的危险片段,而李昀却似乎完全看不见周围其他人,他看着晏清平时那种荒诞的目光几乎涌动在所有人之上,与穹顶的岩石相撞,又只落在晏清平一人之下。
所有人再次:......
晏清平感知到了李昀的目光,也终于开始如同正常人一般迷茫,思考之后却以为那是李昀又进化出了某种连他都暂时无法理解的荒谬想象。
晏清平甚至有些期待的看着李昀,虽然他是联盟最出色的工程师之一,却一直被视为古怪之人,而当他遇到李昀,他就像是看见又一个无法被人类所理解的自己,所以他就像是在好奇自己会做出什么一样。
李昀也果然没有让晏清平失望,他忽然握着晏清平的手,将他带到牢笼中央。
顶部蜿蜒回旋的岩层就如星空藻井,但他们都知道人类所见的灿烂星河只是宇宙记忆之中的废墟,然而当剥离智慧和知识,星空依然因为短暂如昙花,而绚丽至永恒。
所以李昀就像古人仰望星空一样看着晏清平,似乎将所有绝望和孤独都藏于唯一的信仰之中。
“无论我何时死去,你都是我生前的一切幸运。”
晏清平:?
晏清平完全无法对这句话做出解释,只能被动陷入语义模糊却又刺激强烈的懵懂,而那也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意识最为空白的瞬间。
而当晏清平再次清醒,头顶的岩石就像是已经融化的玻璃,他看见天空弯曲成枯水期的河流,环绕整颗星球的宇宙长城在万千鳞羽间化为风雨,而他独自被困在空无一人的时空车站,站外是暴雨洪水和不知还会不会到来的列车。
车站大厅中的时钟缓缓转过,晏清平却知道那一切都是错觉,包括时间的流逝,然而他竟然无法破除李昀忽然建造的壁垒,因为李昀形成的是意识茧蛹,如果晏清平强行破除,必然对李昀的意识造成损伤。
而茧蛹之外,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昀,慢慢举起了屠刀。
那些人都已经将李昀判定为异常之人,然而他们还是没能想象到李昀能疯到这种程度,更不能理解那忽然从李昀身上破裂而出的强大精神力源自什么。
而正常人类无论进化到哪一阶梯,在李昀所释放出的那种强度的精神力之下,都如同在面对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
如果他们以精神力抵抗李昀的侵袭,就会被“孔雀”猎食,而放弃抵抗则会被直接卷入龙卷般呼啸的精神力,最终横穿地心,直接撞向“孔雀”。
所以他们终于意识到李昀是准备带着所有人去死,只留下被意识茧蛹包裹的晏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