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指南》沐淅

53、第 53 章

　　而在飞艇有效扫描范围之内，佐蓝竟然还是唯一具有生命体征的人类。
　　李昀看向晏清平，似乎希望他没有看见那个人，他也就能装作没有看见，直接驾驶飞艇离开。
　　而佐蓝的生命体征却在忽然下降，为救死扶伤而建造的医疗飞艇却像是监测到了驾驶员的非人道主义行为，忽然发出机械不该有的悲鸣。
　　那声音尖锐到能刺破耳膜后直击大脑，无论灵魂住在人体何处最后又逃往何处，都能被这声音找到然后敲碎，心理素质稍差的人都能直接被吓傻，身体素质稍差的人更可能被直接吓死。
　　而晏清平虽然具有机械体最高权限，飞艇却不具备更高级别的智能，无法通过最高权限操纵，而它在被创造之初，主程序就只运行救助人类这一单一事项。
　　所以在晏清平面前，这条飞艇就像是一颗具备极高信仰的单细胞，除非被它监测到的人类得到救助，否则它能哀嚎到死，而在它死之前，即使是工程师也无法强行中断它的提示音。
　　然而在这种专门刺激人类神经的音频持续重创之下，李昀依然不为所动，晏清平却忽然操纵飞艇缓降。
　　而在李昀表达不满之前，晏清平却趁飞艇重新评估晏清平的行为是否将产生救助结果时突然连接入主程序，之后直接将声控系统从主程序中整体删除。
　　而飞艇就像是所有失去话语权的生物一般被迫失语，似乎是很可怜，但重要的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晏清平看向李昀，竟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有时会选择暴力。
　　飞艇再次攀升，从高空看去，那一片细碎的土地就像是一只长有蝴蝶翅膀的蓝色蜘蛛，而佐蓝就像是被从土地中探出的花藤缠绕，而所有绽放在人体表面的花瓣都像是鳞片。
　　那片陆地却似乎感知到了飞艇的远离，锯齿状的陆地边缘缓缓裂开，土地和植被在能量流动中向地心蜷曲，最终在土地中央撕扯出一张裂口，整片陆地就像是捕蝇草的牢笼正在收拢，而作为诱饵的佐蓝已经完全被裂口吸收，连残骸都没有留下。
　　虽然不只是故意见死不救，而是早已经感知到那片陆地的异常，但李昀和晏清平还是低估了那片陆地之下潜藏的危险程度。
　　飞艇已经在迅速飞升，土地和植物构成的牢笼却在急速闭合，李昀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开着飞艇撞了上去。
　　牢笼内壁的蓝色鳞片被撞碎，砸落在飞艇上空却如山崩，让飞艇在如被山体吞噬的同时又像是在和藏于山中的穿山甲兽进行厮杀。
　　而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只穿山甲至今依然被保存在已经不具有任何药用价值的药酒之中，此刻却像是终于从那如人类皮肤般透明的容器中爬出，在噩梦之外重新爬回人间。
　　李昀知道那只是又一场错觉，只是为了驱赶他们前往地底的某个地方，所以李昀没有躲避任何攻击，直接撞向牢笼的顶端，强烈的冲击险些将他和晏清平都直接从这个世界送走。
　　在天光落下来时，他们却看见所有云层都已经被烤干，而星光在互相埋没，那仅存的半颗星球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大气层。
　　那一切却只是因为“孔雀”已经很近，所有意想不到的力量都在以灾害的形式出现，“孔雀”却在即将触及这颗星球之时忽然减速，就像是在缓慢的观察食物的形态。
　　那些模拟植物藤蔓的鳞片和触角或许正关联魏熙丞没能完成的秘密实验，也或许本身就是第六星系之外正在闭合的无形牢笼的一部分，但在“孔雀”的威慑之下，李昀和晏清平并没有更多时间去探究中央星地底究竟藏着什么。
　　飞艇在不断远离中央星，而另一半星球之上自由的水源正在逃向天空，逸出速度几乎比飞艇更快，甚至在飞艇前方形成高密度水墙。
　　在飞艇撞上水墙之前，中央星上的磁场忽然如同形态模糊的藤蔓在进行最后的缠绕，晏清平却反直觉的意识到那些藤蔓其实是在探知他的存在。
　　而当藤蔓穿过“孔雀”羽翼的阴影，就如牵纵纸鸢的筝线，晏清平忽然意识到傀儡师信息塔或许也正是将它自己载入了中央星地底能源装置，之后故意打开时空牢笼并改变星轨航线，让“孔雀”从第三星系直达第六星系，引导“孔雀”遇见并吞噬那颗三轨星。
　　或许是因为列那的大脑已经和那颗三轨星的引力种子实现了从未有过的人机连接，虽然三轨星只是成为了列那的智脑机体，傀儡师信息塔却可以从中获取重要参数，最终将晏清平的大脑制成参考模型。
　　如果“孔雀”也能吞噬中央星并将其带出第六星系，傀儡师信息塔最后就有可能剖开“孔雀”，重新取出中央星，只是谁也想象不到那时中央星还会剩下什么，但只要傀儡师还能继续存在，它依然可以寻找新的人类群体作为它的傀儡。
　　飞艇随时都有可能撞碎在水墙之上，但追赶而来的傀儡师信息塔操纵的植物触手也几乎缠绕上飞艇机尾。
　　李昀最终没有减速，花式翻转躲避着触手，旋转倒爬穿过水墙裂缝，在跃迁星轨还未被“孔雀”笼罩之前，终于穿过星球脆弱的气壳，进入临近第五星系中转站。
　　第五星系整体发展规划一直呈现两极分化状态，中央星球有着比照第二星系的先进和繁荣，所有关于突破阶层的励志传奇都发生在那里，远离星系中央的三阶星球群落却像是一片灰暗的棚户区，而那片棚户星也是第五星系曾经作为人类创造过的最简陋的星系的证明。
　　而他们降落之处正是一颗棚户星，或许其他人只会看见一片暗淡星区，李昀却能从监测屏中看出一片刺目的花火。
　　那是在第一星系隐形技术封锁和柔性垄断之下，第五星系历经几代积累并倾尽整个星系资源才能打造出的防御工事，而第五星系全部军备力量现在竟然都聚集在那片棚户区中。
　　飞艇降落之时，棚户星上空正在从“孔雀”之下衍生出一片风暴，星球之上过半的水源都被存储在那些死于风暴的生物尸身之中，而那些尸身甚至在星球中央堆砌成巨大的封闭蓄水池。
　　而在武装力量异常聚集的棚户区，被卷入蓄水池的飞艇却不能贸然登陆，只能如同沉尸般泡在蓄水池中。
　　从第六星系逃出的整个过程之中，晏清平就一直在沉默，当李昀任由飞艇停落在蓄水池中之时，他才终于能俯身去看晏清平，却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撞晕了，而考虑到他这一路的横冲直撞和反复颠倒，他认为晏清平机体晕迷的概率应该更大。
　　“你干什么？”
　　在李昀准备深入检查之前，晏清平终于睁开了眼睛。
　　李昀完全没有不当行为被发现的尴尬，甚至有种反正都被撞破，也不在意撕的更破的莫名兴奋。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晏清平不自觉的轻轻歪头，竟然是在认真思考，说：“所以呢？” “而且这里很隐秘也很安全。”
　　然而李昀话音刚落，那些沉没池底的尸身忽然开始翻腾，就像是有无形的抓手在抓娃娃般翻搅，最后那些尸身拥挤在飞艇四周，竟然将飞艇拖进了池底的地缝之中。
　　但在不确定第五星系为何秘密聚集武装力量之前，李昀却不能采取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攻击行为。
　　而当经过消化液般的地底存水，飞艇竟然被无数条和第六星系中央星地底相似的藤蔓擦拭，又如同玩具被放置在展览架般向下延伸的阶梯岩层之上。
　　而巨大的展览架上同时陈列着的竟然还有无数报废的星际飞船，整齐的像是不可能再有任何排列变化的墓碑矩阵。
　　地底安静到就像是一座不可打破的城，李昀甚至都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但他能听见晏清平意识之中如同睡莲科植物于水上变幻光影的乐声，鱼游或是虫鸣都在想象之中成为乐团的一部分。
　　所以李昀在想晏清平似乎是想让他看见一个水上音乐节的夏日夜晚，又或者是某场实验之中被放弃的实验品最后如死亡诗句般的独白。
　　但李昀也知道那只是在他们被拖入最深的地底之前，晏清平最后传达给他的模糊信息的印象概括，李昀知道那些意象相似答案，却必然与真正的答案毫不相关。
　　但李昀却无法通过意识连接获取更多信息，甚至不能直接去问就在他身边的晏清平，因为李昀终于看见他们正在被送往的是一座建于地底的囚笼。
　　如同触手般的藤蔓并非出自某种生物，而是他们至今为止所见过的最高等级强度的线性微算器的控制中心，一切精神力连接都在这里都被切断了。
　　而当他们在三轨星海上列车之中第一次完成意识连接，他们之间的连接就从未真正中断过，以至于当突然被迫断开，竟然让人产生被撕成两半的错觉。
　　李昀和晏清平甚至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确定哪一部分身体属于自己，所以当舱门被从外部拆卸打开，李昀和晏清平以为他们是在确认各自身体的控制能力，门外的人却看见他们身体交缠，气氛混乱。
　　那些人：......
　　而当他们以怪异的姿势走下飞艇，晏清平一时间竟然以为他再次回到了工程部的星空走廊，因为那些从展览架上报废飞船之中走出的人竟然都是联盟工程师，而那些人几乎能构成半个工程部。
　　微算器金属内壁被潦草的涂抹成灰蓝色，在地底人造太阳之下却如镶嵌银河切片，而河中似乎有巨大的蛇形生物在隐现，就像是和人类蔓延宇宙全境的力量一同浮现，又和断裂在机体遗忘之处的时代一同消隐。
　　而这样的危险似乎只是构成整颗星核的巨大机器运行时的微波动，那些缓慢生长的藤蔓只是正在向他们靠近的机械手臂，藤蔓上的鳞片也只是由金属晶体构成的环形感知器。
　　而晶体表面上每一颗光点都是一套完整的独立监测仪，自由转合的结构让它们同时具备人类双手和生物鳞片的特性，在此之上却又长满脑胞虫般的眼睛。
　　而当一个类似生物体的东西浑身都长满了眼睛，它又用所有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另一种生物时，无论被看着的是什么，都不可能不感觉到水分从反常冷却的细胞中逃离之时所带来的纯粹的寒冷。
　　所以当那些机械手臂穿行过控制区域，就像无数长满眼睛的手探进牢笼，似乎想要抓走什么时，那些代表了联盟最高进化等级的工程师们竟然同时感知到了本能的寒颤。
　　而他们被强行压制的精神力就像是最危险的物质在微算器中动荡，或许下一刻就将从如同脆弱容器般的机体之中泄露。
　　但他们还是平静的看着那些机械臂，平静到即使微算器整体视觉结构几乎和圈养家禽的牢笼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身上也不会有愤怒的迹象，反而情绪稳定如高密度星核，似乎不会逸出任何波动。
　　而在遇见李昀之后，晏清平几乎都已经忘记了那种内核极致冷却的稳定才是工程师最正常的状态。
　　但那些机械臂在牢笼般的控制区内不断搜索，最后竟然直接向晏清平缠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