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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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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桦竺第五次整理茶几上的画册。母亲破天荒地请了假,正在厨房准备午餐,锅铲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哼唱。门铃响起时,桦竺差点碰翻茶杯。
“我去开!”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但桦竺已经冲到了门口。
朝桢站在门外,头发比平时更整齐,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他穿着浅蓝色衬衫而非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段弧度。
“早。”朝桢笑着举起纸盒,“我妈做的抹茶大福。”
桦竺接过盒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朝桢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侧身让朝桢进门,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
“阿姨好!”朝桢朝厨房方向鞠躬,“打扰了。”
桦竺母亲擦着手走出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朝桢同学?小竺的画里你可没这么高。”
桦竺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朝桢却笑得更加灿烂:“阿姨看过我的画像?那桦竺有没有画过我打篮球的样子?就是三步上篮那个...”
“朝桢!”桦竺低声制止,却见母亲已经转身从书柜取出一本旧相册。
“小竺,来帮我把汤调小火。”母亲突然说。桦竺愣了一下,快步走进厨房。
母亲关小火后并没有立刻让他回去,而是从橱柜深处拿出一个皮质画册:"这个...也许你会想和朝桢一起看。"
桦竺翻开第一页,呼吸一滞。那是母亲的素描本,纸页已经泛黄,但铅笔线条依然清晰——全是人物速写,笔触细腻传神。最后一页是幅未完成的少年肖像,只画了侧脸和肩膀,但那微微翘起的头发和挺拔的鼻梁...
“妈,这是…”
“大学时的习作。”母亲的声音很轻,“去吧,你的朋友在等你。”
桦竺抱着两本画册回到客厅,发现朝桢正盯着墙上挂着的风景画出神。
"你妈妈画的?"朝桢接过桦竺递来的旧画册,"哇,好厉害!"
他翻看着那些素描,不时发出赞叹。当看到最后一页时,朝桢的动作突然停住了:“这是…”
桦竺点点头,心跳加速。朝桢抬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我们长得这么像?”
“不完全是...”桦竺小声说,“是神似。”
朝桢突然凑近,近到桦竺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说'命中注定'?”
桦竺的脸轰地烧了起来,幸好母亲端着果盘及时出现。午餐时,朝桢和母亲聊得出奇地投缘,从校园生活到古典艺术,桦竺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便签纸上写几句话递过去。
饭后,母亲借口去买东西离开了,留下两人在客厅。朝桢好奇地翻看桦竺小时候的相册,突然指着一张照片问:“这是你几岁?”
照片里的小桦竺约莫五六岁,抱着一幅比他还大的画,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毕业典礼。
“六岁。"桦竺写道,”,“第一次获奖。”
“哇,天才!”朝桢笑着揉乱他的头发,“那现在怎么……
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触及伤痛。桦竺却轻轻摇头,在纸上写下:“只是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窗外突然传来雷声,紧接着是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响。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而下。
"糟糕,"朝桢看了眼手机,“我妈让我早点回去...”
桦竺犹豫了一下,写道:“我送你到车站。”
他们挤在一把伞下冲进雨里,雨水还是打湿了裤脚和袖口。公交站空无一人,电子屏显示下一班车要等四十分钟。
“要不要回我家等?”桦竺提议。
朝桢摇摇头:“太远了。对了,学校是不是更近?”
十分钟后,他们湿漉漉地站在美术教室门口。桦竺用备用钥匙开了门,雨水从他们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水洼。
“我去拿毛巾。”桦竺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朝桢拉住。
“先用这个。”朝桢脱下衬衫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T恤。他轻轻用外套擦拭桦竺的头发,动作小心翼翼,“你淋得比我多。”
桦竺僵在原地,任由朝桢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的耳廓。T恤被雨水打湿后贴在朝桢身上,隐约可见腰腹的肌肉线条。桦竺急忙移开视线,却正好对上朝桢含笑的眼睛。
“冷吗?”朝桢问,声音比平时低沉。
桦竺摇摇头,尽管他的手指确实在微微发抖。朝桢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撒谎。”
雷声再次炸响,教室的灯光闪烁了几下。桦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朝桢立刻收紧手指:“怕打雷?”
“不...只是...”
朝桢突然哼起一首旋律,正是那晚电话里的摇篮曲。他的嗓音不算优美,但每个音都准得出奇。桦竺的呼吸渐渐平稳,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到膝盖相贴。
“这首歌...”桦竺轻声问。
“我奶奶教的。”朝桢微笑,“她说这是'安抚不安心灵的法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急促的密码。桦竺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起雾的窗面上画了两个小人,共撑一把伞。
朝桢静静看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金色墨水笔,在小人旁边写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桦竺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转头看向朝桢,发现对方也在看他,目光温柔而坚定。教室里只有雨声和两人的呼吸,时间仿佛静止了。
“其实……”朝桢刚开口,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整个教学楼突然陷入黑暗。
桦竺感到朝桢的手猛地握紧了他的:“停电了。”
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桦竺能听见朝桢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柑橘的气息,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体温透过湿衣服传来的热度。
"桦竺,"朝桢的声音很近,“我可以……”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了他。朝桢懊恼地掏出来看了一眼:“我妈。”
通话很简短,但挂断后朝桢叹了口气:“我得回去了,雨小了些,我爸说来接我。”
桦竺点点头,尽管知道对方在黑暗中看不见。他们摸黑收拾好东西,朝桢的手机充当手电筒,在走廊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校门口,朝桢的父亲已经等在车里。临别前,朝桢突然转身拥抱了桦竺,很轻很快,却让桦竺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耳朵。
"周一见。"朝桢在他耳边说,然后冲进雨中。
回到家,桦竺发现母亲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煮姜茶。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一杯热茶:“别感冒了。”
桦竺捧着茶杯回到房间,从书包里取出素描本。令他惊讶的是,里面夹着一张陌生的纸——是朝桢的涂鸦,画的是雨中并肩而行的两个背影,笔触狂放不羁,却莫名传神。角落用金色墨水写着:“下次,我们一起完成阿姨那幅未完成的画。”
窗外,雨渐渐停了。桦竺翻开新的一页,开始画今天记忆最深刻的画面——黑暗中,朝桢被手机屏幕光映亮的侧脸,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在酝酿一个秘密。
他在画旁写道:“雨停了,但心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