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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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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据点地下三层,谐律医疗单元那银白色的、充满未来冰冷感的空间,在雷克一行人踏入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孢子林的甜腐与硫磺的灼热残留,是血腥与汗水的咸腥,是疲惫到极致的粗重呼吸,更是绝境求生后仍未消散的紧绷与恐惧。
厚重的合金气密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杂音与纷扰隔绝。但门内,空气仿佛比门外更加凝重。明亮但冰冷的人造光源从无数隐藏式灯带中均匀洒落,照亮了莫娜医生和她身后严阵以待的医疗团队,也照亮了雷克小队成员们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伤痛,以及眼中深藏的焦虑。
“担架放下,小心!地面标记区域!”莫娜的声音打破了瞬间的寂静,干脆利落,不容置疑。她穿着朴素的白色医疗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快速扫过被小心放置在指定无菌区域的两副担架。
莉亚和卡尔立刻上前,协助雷克小队的队员,将许未晞和陈镜辞从简陋的野战担架转移到两架早已准备好的、带有悬浮减震系统和基础生命维持模块的医疗转运床上。转移的过程极其谨慎,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微小的震动会给伤员带来二次伤害。
莫娜已经戴上了无菌手套和增强现实医疗目镜,目镜镜片上飞速流淌着从便携监测仪同步过来的初步数据。她的眉头在看到具体数值和图像时,几不可察地蹙紧,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患者甲,严重开放性创伤伴谐律能量深度侵蚀,污染源特征……暗紫色,高活性,与已知‘杂音’谱系差异显著。失血性休克前期,多器官功能代偿性减弱。谐律核心严重不稳定,‘禁绝’特性暴走,对外界干预呈极端排斥。”她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立即进行体表紧急净化处理,重点清除侵蚀能量残留!准备谐律稳定剂C型,剂量按照体重和能量读数峰值上限的百分之六十计算,静脉缓推!建立高级生命支持通道,同步监控神经反射与谐律场耦合度!”
“是!”她身后的几名医疗助手立刻行动起来。一人启动了一个手提箱大小的银色设备,设备前端展开数支发出柔和蓝光的探针,开始在许未晞身体上方缓慢扫描,蓝光所过之处,那些附着在伤口边缘、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紫色能量残留,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开始被中和、剥离,化作淡淡的黑烟消散,但过程显然并不轻松,设备发出低沉的负荷嗡鸣。另一人则熟练地建立静脉通道,将淡金色的谐律稳定剂缓缓推入。
莫娜的目光已经转向陈镜辞,镜片上的数据流更加复杂混乱。“患者乙……体表创伤相对规整,但内部情况……极度异常。”她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已进入代偿极限。谐律核心频谱……完全紊乱,无法识别标准‘定义’谐律特征。检测到强烈的、高度组织化的外来谐律侵彻场,覆盖并深度渗透主要意识功能区及谐律神经网络。该侵彻场具有……非典型‘杂音’的‘智能性’和‘结构性’,正在持续进行数据层面的覆盖与改写尝试。初步判断为……针对性谐律武器攻击或高阶意识寄生/格式化现象。”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启动深度谐律扫描与意识屏障维持协议!调用‘摇篮’基础医疗协议第七分支——针对高侵略性谐律污染的隔离与解析预案!准备意识锚定谐振器,强度设定在最低档,尝试建立基础神经反馈回路,防止意识结构彻底溃散!所有操作,以维持最低生命体征和保护未受侵彻的神经功能区为绝对优先!”
整个医疗单元瞬间进入了更高阶的运转状态。环绕房间的银色墙壁上,更多的面板滑开,伸出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不同光泽的探针、发射器和感应阵列。低沉的嗡鸣声中夹杂了更多高频的、细微的能量协调音。数台更大的、如同竖琴般的仪器从天花板降下,无形的谐律场开始如同水波般在陈镜辞周围层层叠叠地铺设、编织,试图构筑一道隔绝外部进一步侵蚀、同时内部维持基本意识结构的脆弱屏障。
雷克和其他队员被请到了旁边的观察隔离区,透过高强度透明材料,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医疗舱内忙碌的景象,却听不到太多声音,只能看到莫娜医生冷静指挥,医疗人员高效操作,各种仪器光芒闪烁。那种专业、精密却又充满未知紧张的氛围,让这些习惯了战场搏杀的老兵,也感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压力。
“他们……能挺过来吗?”一名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的年轻士兵,忍不住低声问道,眼睛死死盯着许未晞那边。他看到那银色设备的蓝光扫过许未晞狰狞的伤口时,伤员的身体即使在昏迷中也会发生剧烈的、无意识的痉挛,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雷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许未晞和陈镜辞之间来回移动。许未晞那边,似乎还能看到一丝“活气”,那种即使在昏迷中也透出的、不服输的凶悍棱角,和身体本能的挣扎。而陈镜辞那边,却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代表侵入谐律与防御屏障激烈对抗的数据曲线,显示着内部的凶险。
“相信莫娜医生。”雷克最终说道,声音沙哑但坚定,“她把我们从死神手里抢回来过不止一次。这里是图书馆,是我们能找到的、最接近旧时代‘摇篮’医疗水平的地方。”
就在这时,陈镜辞那边的监测设备突然发出一阵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屏幕上,代表其基础生命体征的几条波形线陡然下跌,尤其是脑电活动,几乎变成了一条平坦的直线,只剩下一些代表仪器干扰的微小杂波!
“脑电活动骤降!意识屏障遭遇高强度冲击!侵彻场正在尝试强行突破隔离,进行最终覆盖!”一名监控数据的医疗人员急声报告。
莫娜医生一步跨到陈镜辞的医疗转运床旁,目镜镜片上数据狂闪。“侵彻场在集中攻击前额叶和海马体残存的自然神经连接点!它在清除最后的‘锚点’!”她的手指在悬浮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启动紧急意识锚定协议!释放预设的‘认知基石’谐律脉冲!频率对准他的个人谐律印记残留——调取数据库,关键词:陈镜辞,‘定义者’,基础逻辑公理偏好,还有……他与患者甲在训练中记录的‘谐律相声’初级共鸣频率片段!全部混合,以最低强度、最大覆盖面积,反向注入!”
“医生,这太冒险了!用他自身的记忆和共鸣频率作为锚点,可能会被侵彻场污染或利用!”埃利奥特忍不住提醒。
“没有时间了!”莫娜的声音斩钉截铁,“常规锚定无效!只能赌他的核心认知对这些‘自我印记’还有本能反应!这是唯一可能延缓覆盖速度、为我们争取分析时间的方法!执行!”
一股极其微弱、但频率构成异常复杂的谐律脉冲,从那些“竖琴”仪器中释放出来,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轻柔却坚定地“缠绕”向陈镜辞的头部。这些脉冲中,混杂了陈镜辞过去研究中常用的几种基础逻辑模型的结构频率,一丝极其淡薄的、属于他个人谐律的特有“冷冽解析”感,甚至还有一段扭曲变形、但依稀可辨的、属于他和许未晞在图书馆地下室进行那蹩脚“谐律相声”训练时,偶然产生的一次极微弱、不稳定的谐律交互回响。
这股脉冲注入的瞬间,陈镜辞那几乎平坦的脑电波形,猛地弹跳了一下!不是恢复,而是一种极其剧烈、短暂的痉挛性波动,仿佛垂死的鱼最后一次挣扎。同时,监测侵彻场的屏幕上,那代表侵蚀进度的曲线,明显地停滞了一瞬,甚至出现了极其微小的、不到百分之一的回退!
“有效!侵彻场处理这些‘自我相关’频率时出现了逻辑冲突或资源占用!”莉亚惊喜地低呼。
但莫娜没有丝毫放松:“只是暂时的!侵彻场正在快速适应!记录冲突频率特征!分析它的处理延迟和能量分配模式!快!这是我们窥探它内部逻辑的机会!”
就在医疗团队全力应对陈镜辞体内的意识攻防战时,许未晞那边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体表暗紫色侵蚀能量的初步净化接近完成,但代价是许未晞的生命体征因为剧烈的能量冲突和净化过程的消耗,变得更加不稳定。强行推入的谐律稳定剂似乎起了一些作用,那狂暴的“禁绝”波动略有平缓,但变得更加“内敛”和“顽固”,仿佛从狂暴的海啸变成了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旋涡。
然而,当陈镜辞那边释放出那混合了“自我印记”和“谐律相声”回响的锚定脉冲时,这股脉冲的微弱谐律场,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触及到了旁边仅隔数米的许未晞。
一直对外界谐律干预极端排斥的许未晞体内,那“内敛”的“禁绝”之力,在接触到这丝包含着“谐律相声”回响频率的脉冲时,竟然……没有立刻爆发排斥!
反而,监测仪上显示,他体内那原本如同旋涡般缓慢转动的“禁绝”能量场,其旋转速度出现了极其微小、但明确无误的……加快!同时,他紧握的拳头(即使在深度昏迷和束缚下,依旧保持着握拳的姿态)指关节,似乎又收紧了一分,手背上未愈的伤口崩裂,渗出一丝血迹。
“患者甲对特定混合频率产生异常谐律响应!”负责监控许未晞的医疗兵立刻报告,“响应非排斥性!疑似……共鸣前兆?但‘禁绝’特性依旧存在,响应模式极其矛盾!”
莫娜猛地转头看向许未晞那边的数据,眼中精光一闪。“记录响应频率!与患者乙的锚定脉冲频谱进行对比!找出重叠或谐波部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难道他们之间那种不稳定的‘谐律相声’联系,在深度昏迷和各自极端状态下,依然存在某种……底层的、本能的谐律‘识别’或‘牵绊’?”
这个发现可能至关重要。如果两人之间的谐律联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跨越他们各自封闭、濒临崩溃的意识状态,那么或许可以以此为桥梁,进行一些非常规的干预尝试。
但眼下,首要任务依然是稳定他们的生命,遏制陈镜辞体内的侵蚀。陈镜辞那边,侵彻场在短暂的停滞和回退后,似乎“消化”或“适应”了锚定脉冲带来的干扰,侵蚀曲线再次开始缓慢但坚定地向前推进。
“侵彻场适应速度超出预期!意识屏障能量消耗加剧!患者乙生命体征持续恶化!”坏消息接连传来。
莫娜看着屏幕上两条代表生机的曲线在危险区域艰难徘徊,又看了看观察区里雷克等人焦灼的眼神,她知道,常规手段已经逼近极限。
“启动‘摇篮’医疗协议最高紧急预案——‘双生谐律干涉场’。”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医疗单元中响起,清晰而冷静,却让所有熟悉协议的老医疗人员脸色微变。
“医生,‘双生场’是理论上用于处理高度纠缠谐律创伤的极端方案,对设备和操作者要求极高,而且……我们从未在实战中应用过,尤其对患者乙这种意识被侵彻的情况,风险无法估量!”哈罗德沉声提醒。
“我知道风险。”莫娜的目光扫过许未晞和陈镜辞,“但他们各自为战,都在输。患者甲的‘禁绝’在封闭中自我消耗,患者乙的‘自我’在被快速覆盖。唯一的变数,是他们之间那可能存在、且刚才被证实的微弱谐律联系。‘双生场’的原理,是利用精密的谐律干涉技术,强行在他们之间建立一个临时的、受控的谐律能量与信息‘共振通道’。目标不是治疗,而是利用通道,尝试进行两项操作:一,引导患者甲一部分‘过剩’且极具攻击性的‘禁绝’谐律,通过通道定向干扰患者乙体内的侵彻场核心;二,尝试通过通道,将患者乙残存的、未被覆盖的‘自我’认知碎片或神经活动信号,反向‘疏导’一部分到患者甲相对‘空旷’但排外的意识环境边缘,形成临时的‘外部备份’或‘干扰源’,延缓覆盖进程。”
这个方案大胆到近乎疯狂。等于是要利用许未晞这个极不稳定的“炸弹”,去轰炸陈镜辞体内的“侵略者”,同时还要在许未晞这个对一切“异质”都充满敌意的意识里,暂时“寄存”陈镜辞的“灵魂碎片”。
“成功率……”莉亚声音有些发颤。
“理论模型低于百分之十五。但不行此险招,他们各自存活的概率,都不会超过百分之五。”莫娜的声音没有波澜,“准备吧。所有人员就位,启动‘双生谐律干涉场’生成器。能量输出控制在理论最低值的百分之七十。连接点选择……患者甲的谐律核心外围与右手创伤处(‘禁绝’表现最强点),患者乙的前额叶残留活跃区与海马体边缘。通道建立后,首先尝试最低强度的‘禁绝’谐律引流测试。”
随着她的命令,医疗单元中央的天花板缓缓打开,一个更加复杂、由无数水晶般棱柱和流动光丝构成的环形装置缓缓降下,悬浮在两架医疗转运床的正上方。装置启动时,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在微微震颤的、低沉到极致的嗡鸣,以及无数道极其纤细、色彩不断变幻的谐律光束在装置内部和下方空间交织成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网络。
观察区内,雷克等人屏住了呼吸,尽管他们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环形装置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和对空间造成的细微扭曲感,让他们都明白,这是决定生死的一搏。
莫娜医生站在主控台前,手指悬在最终启动按钮的上方。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许未晞那依旧倔强的侧脸,和陈镜辞那平静得近乎虚无的面容。
“启动‘双生谐律干涉场’。”她按下了按钮。
刹那间,环形装置光芒大盛!两道性质截然不同、却被强行“编织”在一起的谐律能量流,如同桥梁般,穿透了医疗舱的无形屏障,精准地连接了许未晞与陈镜辞身体的指定部位。
双生谐律干涉场的启动,如同在绝对寂静的深海中引爆了一颗无声的聚变弹。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没有刺目的强光,但整个银白色医疗单元的空间瞬间发生了难以言喻的扭曲。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折射率不均的液体,光线在通过那片被环形装置笼罩的区域时,出现了怪异的偏折和色散,如同透过一块布满裂痕的棱镜观察世界。低沉的、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嗡鸣取代了之前仪器运转的声音,那嗡鸣并非单一频率,而是无数种不同性质、不同强度的谐律波动被强行糅合、干涉后产生的混沌和声,直抵灵魂深处,让观察区内的雷克等人感到一阵阵心悸和眩晕。
莫娜医生站在主控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以稳住身形。她的增强现实目镜镜片上,数据流已经不再是清晰的数字和波形,而是变成了一片疯狂旋转、色彩斑斓的涡流,代表着两个独立意识场被强行桥接后产生的、超乎计算模型的极端混沌。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故,死死锁定着核心参数——桥接稳定性、能量流强度、以及两个伤员的生命体征。
“桥接完成度百分之八十二……能量通道初步稳定,但波动剧烈,存在随时崩溃的风险!”埃利奥特的声音在干扰严重的通讯频道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他正操作着一台辅助控制终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到出现残影,拼命调整着干涉场的微参数,试图抚平那些最危险的谐振峰。
“患者甲(许未晞)的‘禁绝’谐律开始向通道内渗透!强度超出预期百分之四十!流向……正在被初步引导向患者乙(陈镜辞)的指定连接点!”莉亚的报告声带着压抑的激动和紧张。
只见环形装置下方,那道连接许未晞右手创伤处(“禁绝”表现最强点)与陈镜辞前额叶残留活跃区的谐律光束,其颜色正从最初的混杂斑斓,迅速向着一种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爆裂的暗红色转变。一股蛮横、纯粹、充满毁灭性否定意志的能量,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熔岩,正顺着这条强行开辟的“河道”,汹涌澎湃地冲向陈镜辞的意识领域!
而在陈镜辞那边,情况则更加诡异。另一道连接他海马体边缘与许未晞谐律核心外围的谐律光束,其颜色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幻、时而银白时而暗紫、边缘还夹杂着细微血丝的奇异状态。这表明,莫娜医生设想的“反向疏导”——将陈镜辞残存的“自我”认知碎片或神经活动信号暂时“寄存”到许未晞意识边缘——正在以一种极其混乱和扭曲的方式进行。陈镜辞意识深处那些尚未被完全覆盖的碎片,以及侵蚀能量场在与“禁绝”之力对抗中产生的剧烈扰动信息,正被这股混乱的能量流裹挟着,逆向涌入许未晞那高度排外的意识环境。
……
在许未晞那如同被血色潮汐与黑暗虚无统治的意识深海,突如其来的“双生桥接”带来的冲击是颠覆性的。
那道逆向涌入的、混杂了陈镜辞意识碎片与侵蚀扰动的混乱能量流,对于许未晞那刚刚开始“分化”和“内化异质星辰”的潜意识而言,无异于一场前所未有、性质极其复杂的“信息海啸”。
海啸中包含了:属于陈镜辞最本源“定义者”特质的、冰冷而纯粹的逻辑推演碎片(尽管已被侵蚀扭曲得面目全非);侵蚀能量场那充满强制覆盖欲和“智能性”的攻击模式信息;两者交锋产生的、充满矛盾与悖论的“逻辑残渣”和“计算废热”;甚至还有一些极其微弱、属于陈镜辞个人记忆深处最固执的片段——比如对父亲陈清远笔记上某个复杂公式的执着推敲,或者是对“谐律相声”训练中某个失败协调节点的反复复盘……
这些信息并非有序的、可理解的数据包,而是破碎的、互相冲突的、带着强烈异质能量特征的“信息洪流”。它们一股脑地冲入了许未晞的意识空间。
最初的瞬间,许未晞那刚刚建立起初步“优先级排序”的“否定”防御体系,陷入了短暂的全面过载和混乱。针对“痛苦”刺激的回路在尖叫,针对“异质坐标”的监控回路在疯狂闪烁,而面对这种全新的、复合性的、强度超标的“信息入侵”,系统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应对策略。
纯粹的“否定”意志试图爆发,将这整个“信息海啸”彻底抹除。但海啸的体量和复杂性远超以往任何“异质坐标”,强行否定的消耗巨大,且效果不佳——你无法简单地“否定”一段扭曲的逻辑,或者“抹除”一种复杂的攻击模式信息,它们会残留“概念”的阴影。
而那些已经开始被“内化”的“异质星辰”(其本质正是模拟的陈镜辞侵蚀环境特征),在这股真正的、来自陈镜辞意识深处的混乱洪流面前,仿佛找到了“源头”或“母体”,产生了剧烈的共鸣和吸引。这导致许未晞意识中原本相对清晰的“异质坐标”开始变得模糊、扩散,与涌入的混乱信息流发生纠缠,进一步加剧了意识环境的混沌度。
然而,就在这看似全面失控的危机中,许未晞意识最深处那永不妥协的、属于战士的本能,开始以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烈的方式做出反应。
既然无法快速“否定”或“分类”这整个入侵,那就集中所有力量,攻击其中最鲜明、最具威胁性的“目标”!
在混乱的信息洪流中,什么最鲜明?是侵蚀能量场那充满敌意和覆盖欲的攻击模式!什么最具威胁性?是那种试图强制改写、格式化一切的“智能性”意志!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许未晞那狂暴的“禁绝”之力,在意识底层完成了一次极其粗糙但高效的“目标锁定”。它将所有涌入的混乱信息,都“打包”视作一个整体威胁,并将其核心“敌意源”锚定为那股侵蚀意志。然后,它将自身近乎所有的力量——包括周期性潮汐的储备、已经开始“分化”的防御资源、甚至部分维持基础意识存在的能量——不顾一切地,顺着那条刚刚建立的“双生通道”,向着锁定的“敌意源”所在的方向,也就是陈镜辞的意识领域,发动了一次堪称自杀式的、浓缩到极致的“否定”冲锋!
这不是精细的能量操控,而是将整个“禁绝”意志本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怼向了感知中的“敌人”。
……
而在陈镜辞那已被暗紫色侵蚀风暴席卷、仅存意识碎片在“信息迷宫”中苟延残喘的领域,许未晞这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纯粹到只剩“否定”本源的“禁绝”洪流,如同天降陨石,狠狠砸入了正在缓慢推进的格式化进程核心。
侵蚀能量场那高度“智能化”和“结构化”的覆盖程序,在面对这种完全不符合任何逻辑、只遵循最原始“存在即否定”规则的攻击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它的“逻辑隔离层”对这种不讲逻辑的冲击效果甚微;它的“适应性策略”对这种毫无策略可言的蛮力感到无从下手;它的“信息处理复合体”在试图“解析”这股洪流时,瞬间过载,因为其中包含的“信息”简单到令人发指——只有“否定你”这一个念头,却以近乎无限的能量强度反复冲刷。
暗紫色的混沌星云被这股血色的洪流蛮横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短暂的空洞!空洞内部,侵蚀程序的连贯性被粗暴打断,能量结构出现大面积紊乱和暂时性失效。那些被压制在角落、正在被快速覆盖的核心认知碎片,以及正在疯狂构建“信息迷宫”的防御算法,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干扰下,获得了一线极其宝贵、但也极其危险的喘息之机。
然而,这种干扰是双向的,也是毁灭性的。
许未晞那不顾一切的“否定”冲锋,在重创侵蚀程序的同时,也如同最猛烈的精神风暴,无差别地冲刷着陈镜辞意识领域内一切脆弱的、非侵蚀性的结构——包括那些残存的“自我”碎片,以及正在构建的“信息迷宫”。
许多本就微弱的记忆闪光,在这股血色洪流中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一些精心隐藏的核心认知碎片,被洪流从藏身之处粗暴地掀出、搅碎。那个由扭曲“定义”本能驱动的防御算法,其正在构建的迷宫结构被大面积冲垮,逻辑链条断裂。
从某种意义上说,许未晞这股“援军”,在击退“侵略者”的同时,也对“盟友”的家园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但就在这绝对的混乱与毁灭之中,一些极其微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变化”,开始悄然浮现。
首先,由于侵蚀程序被短暂重创,其对意识领域的绝对控制力出现了漏洞。一些最深层的、尚未被触及的、属于陈镜辞生命本能和潜意识底层的“背景进程”——比如维持基础生命反应的神经调节模式、对特定谐律频率(如自身本源“定义”频率)的微弱趋向性、甚至是一些早已融入骨髓的思维习惯(如面对复杂问题时下意识的公式推演倾向)——得以在侵蚀的间歇,极其微弱地重新“浮现”或“激活”。
这些“背景进程”本身不包含具体的记忆或认知,但它们的存在,就像一台被病毒攻击的电脑,其最底层的BIOS系统还在勉强运行,维持着硬件最基本的通电状态,并保留着最原始的开机引导路径。
其次,许未晞那股纯粹“禁绝”的洪流,在冲垮陈镜辞意识结构的同时,其“否定”的本质,也如同一把双刃剑,在无意中“否定”或“清除”了一部分侵蚀程序在覆盖过程中产生的、最扭曲和不稳定的“逻辑悖论节点”和“强制融合残渣”。这就像用烈火焚烧一片被污染的土地,虽然烧毁了庄稼,但也烧死了一部分最活跃的毒素和杂草。
更关键的是,在这股血色洪流与暗紫色侵蚀激烈对抗的中心,两者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与信息在湮灭、冲突、混合的过程中,极其偶然地,在微观层面产生了一些短暂存在的、全新的、无法被任何一方完全定义或控制的“混沌奇点”。
这些“奇点”如同宇宙大爆炸初期的量子涨落,本身不稳定,且毫无意义。但它们的存在,却在极度混乱的意识“战场”上,制造了一些极其微小的、规则之外的“空隙”或“异常点”。
而在这些“空隙”中,一些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许未晞在发动“否定”冲锋时,其意识底层并非完全空白。那些刚刚开始“内化”的、带有陈镜辞环境特征的“异质星辰”,以及之前被动接收的、模拟陈镜辞“副脑”运算习惯的“算法碎片”,都被这股洪流无意识地裹挟了进去。
当这股洪流在陈镜辞的意识领域横冲直撞时,这些被裹挟的“异质星辰”和“算法碎片”,如同随洪水漂流的种子,在洪流与侵蚀对抗形成的“空隙”或“奇点”附近,偶然地找到了极其短暂的“附着点”。
例如,一颗代表着“冰冷解析威胁”的“异质星辰”,可能恰好被冲到了一个因侵蚀程序暂时失效而暴露的、原本属于陈镜辞逻辑推演中枢的神经结构残骸附近。虽然这个残骸已被侵蚀破坏,但其残留的“逻辑处理倾向”,与“异质星辰”的“解析”特征,在“混沌奇点”造成的短暂信息真空中,产生了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伪共鸣”。
又或者,一段模拟了陈镜辞“副脑”在构建“逻辑隔离层”时所用的、高度压缩的“防御性思考路径”碎片,被冲到了某个正在被侵蚀覆盖的、属于陈镜辞某个记忆片段的“外壳”旁边。在“禁绝”洪流暂时压制了覆盖力量的瞬间,这段“防御路径”碎片,竟然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无意识地“嵌入”或“加固”了那个记忆片段即将崩溃的“外壳”,使其在接下来的侵蚀中,多支撑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这些互动是随机的、低效的、且绝大部分毫无结果。但它们确实在发生。就像两股毁灭性的泥石流在山谷中碰撞,在激起的漫天浑浊中,偶然会有几颗来自不同源头的、性质各异的石子,因为碰撞的力量而短暂地镶嵌在一起,形成一块古怪的、临时的聚合体。
与此同时,那道逆向疏导的通道中,裹挟着的陈镜辞意识碎片和侵蚀扰动信息,也在持续冲击着许未晞的意识边缘。这些碎片中,偶尔会包含一些极其微弱、但异常“坚韧”的“自我”印记——比如对“谐律必须可定义”的执着,或者是对某个特定计算结果(哪怕结果是错误的)的顽固坚持。
当这些“坚韧”的碎片,与许未晞意识中那些被“禁绝”洪流冲得七零八落、但依旧存在的、属于他自身最基本生命本能和战斗意志的“碎片”(比如“活下去”、“保护同伴”、“绝不屈服”)在混乱中偶然靠近时,两者之间并没有融合或理解,却会产生一种奇特的、基于“存在韧性”的微弱“感应”。
就像两堵在风暴中即将倒塌的、材质不同的墙,虽然互不相连,但它们的“倒塌趋势”和“残余强度”,会在风暴中形成一种无形的、力学上的相互影响和参照。
医疗舱外,环形干涉装置的光芒在剧烈闪烁后,开始以一种极不稳定的节奏明灭。主控屏幕上,代表两个意识场关联度的指标一度飙升至危险的红区,然后剧烈震荡,缓慢回落,但始终维持在一个远高于初始值的水平。许未晞的生命体征数据出现了数次惊心动魄的陡降,又顽强地拉回;陈镜辞的脑电活动则从近乎直线,变成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杂乱无章的细小波动。
“能量通道……居然没有崩溃?”哈罗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患者甲的‘禁绝’输出强度在峰值后开始衰减,但输出模式……似乎在自发调整?变得更加……‘集中’和‘有针对性’?虽然目标依然是患者乙的意识区,但破坏的‘散逸度’降低了。”
“患者乙的侵蚀能量场活跃度下降了百分之十五!覆盖进程出现明显迟滞!而且……他的基础神经活动,出现了新的、非常底层的节律性微波动,频率特征……混杂了他自身的本源谐律残留和……患者甲‘禁绝’冲击后的某种‘余震’频率?”埃利奥特盯着分析图谱,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莫娜医生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浊气,手指有些发僵地从控制台上松开。她的目镜镜片上,虽然依旧是一片混沌的数据涡流,但在涡流深处,她似乎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新的“结构”或“模式”正在艰难地、扭曲地形成。
那不是秩序,不是健康,甚至不是稳定。
那是两个濒临彻底毁灭的意识系统,在极端外力干预和彼此毁灭性碰撞后,于绝对混沌的灰烬之中,偶然诞生的、极其畸形且脆弱的……“共生残响”与“混沌稳态”。
“降低‘双生场’能量输出至维持阈值。重点监测患者乙的侵蚀活性变化和新生神经节律。患者甲的生命体征优先稳定,注意其‘禁绝’核心的回稳情况。”她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冷静的审视,“第一阶段强行干涉……结束了。结果……比最坏预期好,但距离‘成功’还差得远。他们各自的‘战争’远未结束,只是战场形态和参战方……发生了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变化。”
环形装置的光芒逐渐暗淡,嗡鸣声降低,但并未停止。两道连接两人的谐律光束依然存在,只是变得纤细、黯淡,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