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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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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急灯昏黄的光圈在通道厚重的灰尘上切割出一个清晰的、微微颤抖的光斑,像一只胆怯的、拒绝窥探更深黑暗的眼睛。光圈的中心,许未晞正把水囊塞子咬得嘎吱作响,喉结剧烈滚动,清水顺着略微干裂的嘴角溢出几滴,被他粗鲁地用手背抹去,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掺着紫色孢子残屑和灰土的污痕。
“哈——!”他长吁一口气,仿佛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某种提神醒脑的烈酒,尽管那清水寡淡无味,还带着水囊皮革淡淡的腥气。“外面那紫烟瘴气,熏得老子喉咙眼儿都发黏。这鬼地方虽然破,至少空气……呃,”他抽了抽鼻子,吸入一口浓重的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皱了皱眉,“至少没他妈的那么甜得齁死人。”
陈镜辞盘腿坐在他对面,背囊搁在膝头,正用一块相对干净的软布,极其细致地擦拭着“守望者之钥”金属盒表面——尽管那盒子本身似乎纤尘不染。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闻言,他头也不抬,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微弱的回音:“孢子林的甜腻气味主要源于腐生孢子代谢产生的挥发性有机酸、酯类,以及部分具有神经干扰效果的生物碱混合物。长期暴露确实可能导致黏膜不适、轻微致幻及判断力下降。通道内空气成分以惰性灰尘、金属氧化物、微量惰性能量辐射及少量腐败有机质(可能来自侵入的孢子生物残骸)为主。虽然同样不宜长时间大量吸入,但至少没有主动的精神攻击成分。”
许未晞听得眼皮直跳,把空了一半的水囊胡乱塞回侧袋:“得得得,大学者,知道您学问大。咱能说点人话不?比如,”他踢了踢脚边一块半嵌在地面合成材料里的、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金属零件,“这破地方,除了灰和锈,还有啥?你那宝贝‘钥匙’又吱声了没?别告诉老子走了半天,就为了看这堆废铜烂铁。”
陈镜辞终于擦完了盒子,将其小心收回内袋,这才抬眼看向通道深处那片灯光无法穿透的黑暗。“‘钥匙’的次级导航信号在进入通道后有所增强,指向明确。结构扫描显示,前方约一点八公里处存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大型人工空间,能量读数极其微弱但稳定,符合‘废弃能量中转站’的部分特征。不过,”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通道内的能量背景噪音比预期复杂。除了建筑本身的残余谐律场和孢子林渗透的微量生物谐律,还存在……一些断续的、规律性不强的微弱脉冲信号。性质未知,来源分散。”
“脉冲信号?”许未晞立刻警觉起来,右手下意识地又摸向刀柄,“活的?还是啥没死透的机器?”
“无法确定。”陈镜辞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动作带起一小片灰蒙蒙的雾,“信号强度太低,类型无法识别,且没有明显的攻击性或生命特征。可能只是残余能量回路的偶发性漏电,或者是某种低功率监测装置的周期性自检。但无论如何,需要保持警惕。在完全陌生的封闭环境里,任何‘规律’都值得注意。”
“废话。”许未晞也站起来,重新背好沉重的背囊,掂了掂手里的刀,“管他娘的是漏电还是自检,敢跳出来碍事,老子一律当活物砍了。”他看向陈镜辞手里的应急灯,那昏黄的光明显又暗淡了一丝,“你这灯快不行了吧?还能撑多久?”
陈镜辞低头看了看灯侧那个已经彻底变成红色、还在微微闪烁的能量指示符文,估算了一下:“持续照明,不超过二十分钟。间断使用,或许能延长至半小时。我们需要在完全失去稳定光源前,找到中转站内部可能的备用能源,或者至少抵达一个相对安全、可以依托环境进行休整的区域。”
“那就别磨蹭了。”许未晞率先迈步,走向通道深处,“跟紧点,书呆子。这黑灯瞎火的,别走散了,到时候老子可没空举着灯满世界找你。”
陈镜辞没理会他粗鲁的关心,举着灯跟上。昏黄的光圈随着他们的移动,在布满裂纹和污渍的墙壁上缓缓推移,像一只缓慢眨动的、疲惫的独眼。
最初的几百米,通道内除了越来越厚的灰尘、越来越多的坍塌碎块(需要小心绕行或跨过)、以及偶尔从头顶裂缝滴落的、带着铁锈味的冷凝水之外,并无异常。那股灰尘与锈蚀的气味始终萦绕,冰冷、沉闷,让人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背囊摩擦声,以及应急灯电流通过的微弱嗡鸣,在这死寂的深井中回响,又被厚重的黑暗迅速吸收。
许未晞打头,走得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警觉。他不再完全依赖视觉——灯光太有限了。他的耳朵微微竖起,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鼻翼翕动,分辨着空气中气味最微小的变化;甚至脚下传来的触感,都在为他勾勒着前方地面的状况。陈镜辞则紧随其后,大部分精力用于维持对周围能量环境的感知扫描,同时用灯光为许未晞照亮前方几步的关键路径。
“等等。”走了大约十分钟,许未晞突然停下,举起左拳。
陈镜辞立刻止步,灯光聚焦在他前方。
只见前方约五米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被一堆混杂着扭曲金属梁、混凝土块和大量不明糊状沉淀物的废墟彻底堵死了。废墟堆得很高,几乎触及天花板,堵得严严实实。
“死路?”许未晞皱眉,走上前,用刀鞘戳了戳那堆废墟。一些松动的碎块哗啦啦滚落,扬起更多灰尘。“你那个‘钥匙’是不是指错路了?还是说,咱们得学土拨鼠,从这堆破烂里挖过去?”
陈镜辞举灯靠近,光束仔细扫过废墟两侧的墙壁。很快,他发现了端倪。“不,通路在这里。”他指向废墟左侧,紧贴着墙壁的地方。那里看似也被碎块掩埋,但仔细看,墙壁本身向内凹陷进去一截,形成了一个被大量坍塌物半掩的、宽度不足一米的狭窄缝隙。缝隙后面,隐约有更空旷的空间和微弱的气流流动。
“狗洞?”许未晞凑过去看了看,脸色有点黑,“这他妈的……要爬?”
“结构扫描显示,缝隙后方连通着另一段相对完好的通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径。”陈镜辞冷静地分析,“缝隙宽度足以容纳我们和背囊通过,但需要清理入口的松散障碍。内部情况未知,可能存在积灰、蛛网、或小型生物巢穴。”
许未晞骂了一句脏话,但还是认命地开始干活。他用刀鞘配合着手,将堵在缝隙入口处最松动的几块碎石和一团已经硬化、仿佛某种生物巢穴残骸的污秽物扒拉开。灰尘和不明颗粒扑簌簌落下,呛得他直咳嗽。
陈镜辞则在一旁,用定义谐律凝聚出几缕极其细微的、带着探查和轻微震荡效果的无声音符,如同小刷子般,先行探入缝隙内部,快速清理掉悬挂的蛛网(果然有,而且是某种闪着暗淡金属光泽的、异常坚韧的丝状物)和附着在墙壁上的厚腻灰尘层,顺便探查了一下缝隙内部的稳固程度。
“可以了。内部约三米深,结构暂时稳定。我先过。”陈镜辞说着,竟然将应急灯递给许未晞,自己率先卸下背囊,用一根绳索简单捆扎了一下,然后以一种与其学术气质不符的灵活姿态,侧身,低头,先将背囊推进缝隙,然后整个人跟着挤了进去。动作居然颇为流畅,只是那身修补过的衬衫难免又在粗糙的断面上蹭了几道新的灰痕。
许未晞举着灯,看着陈镜辞消失在那黑黢黢的缝隙里,愣了一下,嘀咕:“妈的,动作还挺利索……” 他学着陈镜辞的样子,也卸下背囊推进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尽量少吸灰尘),憋着,侧身钻入。
缝隙内部比想象中更狭窄,墙壁湿冷粗糙,蹭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到处都是陈镜辞刚刚“清扫”下来的、湿漉漉黏糊糊的灰尘团和断裂的金属丝网,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许未晞几乎是用蠕动的方式往前蹭,感觉自己像条掉进下水道的泥鳅。尤其当他的脸几乎贴着一团明显是某种小型啮齿类动物(希望是)干燥粪便的东西擦过时,他的表情扭曲得足以吓哭小孩。
“陈镜辞!你他妈清理了个寂寞!”他压抑着低吼,声音在狭窄空间里闷闷地回荡。
前方传来陈镜辞平静的回应,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无辜:“能量清扫主要针对结构性威胁和能量残留。有机废弃物……不在预设清理范畴。而且,根据成分分析,那团物质风化已久,微生物活性低于阈值,危害性不大。”
“老子说的是恶心!恶心你懂吗!”许未晞终于蹭过了那团“物质”,咬牙切齿。
“感官不适属于主观体验,难以量化定义。”陈镜辞的声音已经清晰了许多,显然已经到了另一头。
许未晞彻底无语,只能憋着气,加快速度。几秒钟后,他眼前一宽,终于从那个该死的“狗洞”里挣脱出来。
重新站直身体,他大口喘着气,拼命拍打身上沾满的、各种难以形容的污秽。“我操……这比跟十个怪物打一架还他妈难受!” 他抬头,看向已经重新背好背囊、正举着应急灯(许未晞刚才递过去了)打量新环境的陈镜辞。
这里确实是另一段通道,比之前那段似乎更宽敞一些,地面和墙壁的破损程度也略好,至少没有大的坍塌。但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通道本身。
而是墙壁上,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涂鸦?
不,不能简单称之为涂鸦。
在应急灯昏黄光线的照射下,两侧灰白色的墙壁上,布满了各种色彩斑驳、线条狂乱、意义不明的图案和符号。有些是用某种鲜艳的、历经岁月仍未完全褪色的喷漆绘制,有些则是用尖锐物刻划,还有些像是用混合了灰尘和不明颜料的糊状物涂抹上去的。图案千奇百怪:扭曲的人形、意义不明的几何图形、仿佛小孩子简笔画般的太阳和星星、潦草到难以辨认的文字(似乎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某种机械或能量回路的抽象示意图……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覆盖了几乎每一寸可见的墙面,一直延伸到灯光无法照亮的黑暗深处,形成一种极其诡异、混乱、却又带着某种癫狂生命力的视觉冲击。
空气中,除了固有的灰尘和锈蚀味,似乎还多了一丝淡淡的、类似劣质颜料和化学品挥发后的刺鼻余味。
“这……什么鬼东西?”许未晞愣住了,也忘了拍打身上的灰,走上前,眯着眼仔细看那些涂鸦。“谁在这儿发疯?画得跟鬼画符似的。”
陈镜辞举着灯,缓缓移动光束,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那些图案。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也在快速分析和判断。“这些图案……风格迥异,绘制工具和材料也不统一,显然出自不同个体、不同时期。部分几何图形和能量回路简图,具有旧时代通用科技符号的特征,但被严重变形和曲解。那些人形和抽象符号……我无法解读,但其中蕴含的情绪非常强烈。”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混乱、恐惧、愤怒、迷茫……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狂热。”
“狂热?”许未晞凑近一面画满了红色螺旋线条和尖叫状人脸的墙壁,用手指虚抹了一下那些似乎仍然粘腻的“颜料”,“画这玩意儿的人,脑子肯定不正常。会不会是以前困在这里的人发的疯?”
“可能性很大。”陈镜辞点头,“通道废弃,与外界隔绝,幸存者长期处于黑暗、孤独、资源匮乏的环境中,精神崩溃并产生集体性的癔症表达,符合逻辑。这些涂鸦,可能是他们记录信息、宣泄情绪、甚至进行某种原始宗教或精神仪式的产物。”
他忽然将灯光聚焦在墙壁靠近地面的一个角落。那里,用深蓝色和白色颜料,画着一个格外清晰、甚至可以说“精致”的图案——那是一个由许多细小齿轮、管道和发光节点构成的复杂结构简图,旁边还用一种极其工整、但同样无法辨认的文字标注着几行小字。这个图案与周围狂乱的涂鸦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冰冷的、属于机械和逻辑的秩序感。
“看这个。”陈镜辞蹲下身,仔细观察,“绘制风格和技术明显高于其他涂鸦。内容……似乎是这个能量中转站某个核心区域的简化结构图,或者操作指南?但文字无法解读。”
许未晞也蹲下来看,他对结构图不感兴趣,倒是盯着那几行工整的“文字”看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你说……这会不会是某种‘到此一游’?比如,某个以前来这里修机器的技术员,闲着蛋疼画的?”
陈镜辞:“……”
这个猜测过于朴实且毫无学术依据,以至于陈镜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但他不得不承认,在排除了所有超自然和深刻象征的可能性后,这个解释……竟然有那么一丝荒谬的合理性。
“也许吧。”陈镜辞最终选择不置可否,站起身,“无论如何,这些涂鸦证明,在过去某个时期,这里确实有过人类活动,而且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他们的结局……恐怕不容乐观。” 他环顾四周,那些狂乱的图案在摇曳的灯光下仿佛在扭曲蠕动,“小心些,这些颜料中可能含有有害化学物质或放射性粉尘,尽量不要直接接触。”
“知道了知道了。”许未晞也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虽然手上已经很脏了),不再看那些令人不适的涂鸦。“赶紧走,这地方看得人心里发毛。”
两人继续前进,穿行在这条被癫狂艺术覆盖的通道中。灯光扫过,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一个个诡异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视野边缘无声地尖叫、嘲笑。许未晞不自觉地将刀握得更紧了些,嘴里低声骂骂咧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驱散心头的不适。陈镜辞则依旧沉默,但感知提升到了最高,警惕着任何可能从这些涂鸦背后冒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实体的,还是精神层面的。
又前行了大约一百米,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一些小的分支黑黢黢地延伸向未知的方向,有的被栅栏(已锈蚀)封住,有的则完全敞开,像一张张等待着吞噬什么的大嘴。陈镜辞依靠“钥匙”的导航,选择了主通道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前方灯光边缘,突然出现了一个与周围涂鸦风格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个……雕像?
不,更像是一个用各种废弃零件、破损的工具、甚至几块颜色鲜艳的碎布料,精心拼凑、焊接、捆绑而成的……人形装置?约有一人高,矗立在通道中央,挡住了大半个去路。它有着一个用生锈的金属桶充当的脑袋,上面用红色颜料画着一张夸张的笑脸,眼睛是两个巨大的齿轮,嘴巴咧开,露出里面用弯曲铁丝做成的“牙齿”。身体由粗细不一的管道和金属板构成,手臂是两截可以活动的机械臂残骸,一只手抓着一把没了扇叶的破烂风扇(像盾牌),另一只手则举着一根顶端绑着个锈蚀铃铛的长杆(像长矛)。整个“人”做得歪歪扭扭,但透着一种粗犷、滑稽、又有点惊悚的怪异感。
“这他妈又是什么玩意儿?”许未晞停下脚步,眯着眼打量这个挡路的“艺术品”,“哪个疯子闲出屁了,在这儿搞雕塑展览?”
陈镜辞举灯上前,仔细审视这个拼装人形。他注意到,这个装置的基座似乎与地面固定,周围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齿轮和弹簧,还有几根若隐若现的、连接着墙壁后面管道的能量导线(早已断裂)。装置表面没有灰尘,显然比周围的涂鸦“年轻”很多,或者……被定期“维护”过?
“不完全是艺术创作。”陈镜辞分析道,“结构上有简单的连杆和转轴,部分关节似乎设计为可活动。这更像是一个……简陋的自动装置,或者预警机关。可能曾经连接着某种触发机制。”他尝试用一丝极细微的谐律能量去探查装置内部。
就在他的能量触及那装置“心脏”位置(一个用透明能量晶体罩子罩着、但内部晶体早已碎裂浑浊的小盒子)的瞬间——
“咔哒……吱嘎嘎……”
一阵生涩、刺耳的机械摩擦声突然响起!
那拼装人形猛地动了起来!生锈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金属桶脑袋笨拙地左右转动了一下,画着笑脸的正面对准了两人。然后,它那只举着铃铛长杆的机械臂,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一顿一顿的滑稽节奏,上下挥舞起来!
“叮铃……哐啷……叮铃……哐啷……”
铃铛发出暗哑的响声,伴随着机械臂每次挥到顶点时,某个松脱零件撞击的噪音。同时,它另一只手里的破风扇也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如同垂死蜜蜂般的声响。
没有攻击,没有敌意。就这么傻乎乎地、僵硬地、在原地“手舞足蹈”,配合着那张永不变化的、咧到耳根的红漆笑脸。
许未晞:“……”
陈镜辞:“……”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
“它……在干嘛?”许未晞的表情介于“这他妈智障吧”和“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之间,“欢迎仪式?还是吓唬人?”
陈镜辞也罕见地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他停止了能量探查。“运动模式极其简单,能量反应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没有检测到攻击意图或危险能量波动。这似乎……真的只是一个被意外触发(或者本来就会周期性启动)的、功能不明的……娱乐装置?或者,如你所说,某种形式的……‘欢迎’?”
他话音未落,那拼装人形挥舞铃铛的动作似乎更加“卖力”了一点(也可能是错觉),叮铃哐啷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回荡,配合着那张诡异的笑脸,场面说不出的滑稽和诡异。
许未晞看着这玩意儿抽风似的挥舞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额角青筋跳了跳:“管它欢不欢迎,挡老子路了!”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一脚把这破玩意儿踹开。
“等等。”陈镜辞突然阻止了他,目光落在那人形装置的基座后方。“它后面……好像有东西。”
许未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那挥舞的机械臂和破风扇遮挡下,基座后面的墙壁上,似乎贴着一张相对“干净”的、用某种合成材料制成的“告示板”?上面好像还有字迹。
陈镜辞举灯靠近,小心地避开还在规律性挥舞的铃铛杆(那玩意儿挥动轨迹固定,很容易预判),绕到装置侧面,看向那张告示板。
许未晞也跟了过去。
告示板不大,上面用一种工整但略显稚嫩的字体(这次是他们能看懂的文字了!)写着几行字:
“前方即为‘谐律游乐园’入口!”
“请保持心情愉悦!”
“请勿损坏游乐设施!(修起来很麻烦的!)”
“——你们的朋友,‘工程师’留”
下面还画着一个简笔画笑脸,和那金属桶脑袋上的如出一辙。
空气,再一次陷入沉默。
只有那“叮铃哐啷”和“嗡嗡”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仿佛在为这沉默配乐。
许未晞盯着那几行字,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还在傻乐着挥舞铃铛的“看门雕塑”,嘴角抽搐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谐……律……游……乐……园?”
陈镜辞也看着那告示板,表情管理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在极度困惑或需要整理思绪时的习惯动作),缓缓道:“根据文字内容和这个装置的风格……似乎,曾经占据或使用这里部分区域的幸存者,精神状态可能比我们之前推测的……还要……别致一些。”
“别致个屁!”许未晞终于爆发了,指着那个还在“欢迎”他们的破烂装置,“这他妈是脑子被门挤了还是被孢子熏坏了?在这种鬼地方建游乐园?!还‘工程师’?我工程师他二大爷!”
陈镜辞没有反驳,显然也觉得这个“发现”过于离谱。他再次看向“钥匙”的导航,光点确实指向这个“谐律游乐园”的深处。“导航无误。‘废弃能量中转站’的核心区域,似乎与这个……‘游乐园’重合,或者至少被其包含。”
“也就是说,咱们千辛万苦钻狗洞,接下来还得去逛这个疯子建的破游乐场?”许未晞感觉自己快要气笑了。
“理论上,是的。”陈镜辞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冷静的学术态度,“不过,这也可能是一种伪装,或者幸存者基于某种心理需求的自我调节行为。我们需要穿过去,才能抵达目标区域。提高警惕,但……或许不必过于紧张。” 他看着那个还在欢快(?)舞动的装置,“至少,从目前看,这里的‘恶意’……形式比较特殊。”
许未晞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的吐槽能量都快用完了。“行,行,游乐园是吧?老子倒要看看,里面还有些什么‘惊喜’。” 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个拼装人形一眼,侧身从它旁边挤了过去——那装置虽然挥舞手臂,但活动范围有限,留出的空间足够通过。
陈镜辞也紧随其后。经过那装置时,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告示板和那个简笔画笑脸。
“工程师”……吗?
两人越过这个“迎宾装置”,继续前行。通道似乎开始微微向下倾斜,周围的涂鸦风格也悄悄发生了变化。虽然依旧狂乱,但色彩似乎更加鲜艳,图案中开始频繁出现旋转木马、摩天轮(画得歪歪扭扭)、气球、小丑笑脸(同样诡异)等典型“游乐园”元素。空气中那股劣质颜料的刺鼻味更浓了。
又走了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大厅”入口。入口处悬挂着一个用歪斜的荧光管(大部分已碎裂,只有两三节还顽强地闪烁着惨白和粉红色的光)拼凑成的招牌,上面是同样歪歪扭扭、但能辨认的大字:
“谐律游乐园——奇趣与惊喜之家!”
招牌下方,散落着几个用破布和填充物做的、造型恐怖的“玩偶”,以及一些同样手工粗糙的、写着“由此入内”、“小心地滑”(地上其实很干燥)、“禁止喧哗”(用最大的字体写着)的指示牌。
应急灯的光芒在这里已经非常微弱了,但那残存荧光管的闪烁,加上大厅深处隐约传来的一些……更加奇怪的声音?让这里的能见度反而比通道里好了一点点。
许未晞站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入口”前,看着里面隐约可见的、更多奇形怪状的阴影和闪烁的微光,沉默了几秒,然后转头看向陈镜辞,用一种近乎认命的、生无可恋的语气问道:
“我说,大学者……咱们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吗?”
陈镜辞默默看了一眼手中已经红得发黑、光线微弱到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应急灯,又看了看前方那片未知的、充满了手工粗糙惊悚感和莫名“热情”的“游乐园”,最终,用他那永远平稳无波的声线,说出了或许是他此生最具黑色幽默感的一句话:
“理论上,来得及。但考虑到外部孢子林的威胁,以及折返所需的时间和资源消耗……我认为,探索‘谐律游乐园’的潜在风险与收益,或许仍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许未晞:“……我他妈谢谢你这么理性的分析。”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赴刑场一般,握紧了刀柄,率先踏入了那片闪烁的、诡异的、充满了手工粗糙狂欢气息的——
“谐律游乐园”。
荧光管招牌垂死挣扎般闪烁着,将“谐律游乐园”五个歪斜大字涂抹上一层病态的粉白光影。光影之下,许未晞和陈镜辞站在入口处,像是两个误入精神病院年终联欢会的正常人,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哲学三问。
入口大厅比想象中宽敞——约莫半个篮球场大小,天花板高得隐没在黑暗里,只有几串用断裂电线串联起来的、裹着彩色玻璃纸的劣质灯泡(大部分不亮)垂挂下来,像被拔了毛的彩虹鸡毛掸子。地面依旧是那种灰白色的合成材料,但被涂上了斑驳的、早已干涸褪色的彩色线条,勾勒出扭曲的路径和意义不明的区块。墙壁上的涂鸦达到了巅峰:左边墙画着一群长着三只眼、跳着诡异集体舞的简笔画小人;右边墙则是用荧光颜料涂抹的、仿佛星空爆炸般的旋涡图案,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着绿光,看久了让人头晕。
空气里那股劣质颜料和化学品的气味,在这里混合了一种……甜腻的、类似廉价香精的味道,可能是从大厅中央某个锈蚀的、做成卡通动物造型(但怎么看都像基因突变产物)的自动售货机残骸里散发出来的。售货机的玻璃碎裂,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手写的纸条贴在投币口:“心情糖果已售罄!请保持微笑自行生产!:-)”
“我他妈……”许未晞刚想开骂,就被大厅深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那是一阵……走调的、断断续续的、仿佛破旧八音盒发出来的儿童歌曲旋律。调子依稀能辨出是某首古老的、关于星星和花园的儿歌,但每个音符都带着毛刺,节奏忽快忽慢,中间还夹杂着“刺啦刺啦”的电流杂音和偶尔“咔哒”一声仿佛齿轮卡住的噪音。
音乐声是从大厅左侧一个用破烂帆布和木棍搭成的、写着“谐律旋转咖啡杯(温和版)”的棚子里传出来的。棚子入口处挂着一块手写说明牌:
“谐律旋转咖啡杯·温和体验版”
规则:
1. 请选择一只心仪的杯子坐好(杯子有限,先到先得!)。
2. 启动后,杯子将进行舒缓的旋转运动。
3. 请尝试用您的谐律能量,维持杯中液体(虚拟)的绝对水平面!
4. 成功维持30秒者可获得“淡定大师”贴纸一枚!
5. 警告:严禁使用‘禁绝’之力直接否定旋转!茶杯会哭的!
——工程师友情提示:放松,享受眩晕吧!
棚子里,确实有几个用金属桶、破脸盆甚至半个旧头盔改造的“咖啡杯”,被粗糙的轴承和链条连接在一个缓慢转动(时转时停)的中央转盘上。转盘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那几个“杯子”随着转动笨拙地摇晃、磕碰,里面当然没有液体,只有积了厚厚一层灰。
音乐还在顽强地、走调地响着。
许未晞盯着那块说明牌,嘴角抽搐得像是面部神经在跳踢踏舞。“旋转……咖啡杯?用谐律维持……虚拟液体的水平面?”他缓缓转向陈镜辞,眼神里充满了“你他妈告诉我这疯子到底想干嘛”的控诉。
陈镜辞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目光扫过那个简陋的转盘和杯子,又看了看说明牌,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类似“CPU过载”的空白表情。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他那学术分析的语气,艰难地试图解读:“这似乎……是一种谐律操控精细度的训练装置?要求使用者在自身处于非惯性系运动状态(旋转)下,仍能精确维持能量形态的‘液体’稳定。理论上,对能量微操和抗干扰能力有锻炼价值。只是……”他看着那个随时可能散架的转盘和空空如也的“杯子”,“训练载体和奖励机制的设计,颇具……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且充满了非理性的乐观主义色彩。”
“说人话!”许未晞低吼。
“就是设计者脑子有坑但可能无意中搞出了一点训练价值不过我们完全没必要尝试因为看起来既蠢又脏还可能散架。”陈镜辞语速极快但清晰地总结道。
许未晞:“……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两人决定无视这个“温和版旋转咖啡杯”,继续向大厅深处探索。那走调的儿歌音乐被他们甩在身后,但很快又被新的声音取代。
前方右侧,出现了一个用废旧金属板和透明塑料布(大部分已泛黄碎裂)围起来的区域,门口立着一个画着夸张箭头和惊叹号的牌子:
“绝对理性!微观能量操控挑战!”
“你能用谐律能量穿针引线吗?!”
“挑战成功奖励:手工制作的‘心灵手巧’勋章(材料:罐头铁皮)!”
牌子旁边,是一个简陋的工作台。台上固定着几根特大号的、锈迹斑斑的缝衣针(针眼大得能塞进小指头),旁边散乱放着几卷颜色可疑、粗细不一的“线”——看起来像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棉线、以及一些更诡异的、仿佛绝缘皮剥落的电线丝。工作台后面,甚至还有一个用木头和弹簧做的、形似机械手的装置,手指部位是几把镊子,大概是给“挑战者”辅助用的?
许未晞看着那粗大的针和乱七八糟的线,再联想一下“用谐律能量穿针引线”,顿时感到一阵荒谬绝伦的头疼。“这工程师是不是在旧时代夜市摆过摊?搞这么多幺蛾子?”他实在无法理解,在这种末世废墟里,搞这些玩意儿的意义何在。
陈镜辞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工作台。“微观能量操控……如果剥离其荒诞的外壳,核心要求是将谐律能量凝聚、塑形到极其纤细稳定的程度,并完成精细操作。这确实是对控制力的高阶训练。”他顿了顿,“只是,将这种训练具象化为‘穿针引线’,并赋予如此……朴素的奖励,再次体现了设计者独特的认知与价值体系。”
“说白了就是闲得蛋疼还抠门。”许未晞精准吐槽,“勋章还用罐头铁皮做?”
他们绕过了“穿针引线”挑战台。大厅似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三条岔路。每条岔路口都有指示牌,但画风越发清奇。
左边路口牌子:“通往‘心平气和谐律沙画区’(注意:沙子可能结块,请自备耐心)。”
中间路口牌子:“前方‘情绪共鸣跷跷板’(需两人参与!警告:严禁因对方太重而使用谐律作弊弹出对方!)”
右边路口牌子:“深度放松·谐律水床体验馆(当前状态:缺水,体验效果可能打折。建议自带□□(不))。”
许未晞看着这三块牌子,感觉自己的吐槽能量槽快要见底了。他指着中间那个“情绪共鸣跷跷板”,看向陈镜辞:“这玩意儿该不会真要咱俩去坐吧?老子跟你玩跷跷板?”
陈镜辞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个牌子,又看了看许未晞,然后非常果断地指向左边:“沙画区可能蕴含地形塑造或能量塑形的训练要素,相对而言更具探索价值。且‘沙子可能结块’的提示,暗示了该区域能量环境或许存在惰性淤积,值得观察。”
许未晞当然没意见,他死也不想跟陈镜辞去坐什么见鬼的“情绪共鸣跷跷板”。
于是他们选择了左边的通道。这条通道比之前狭窄,两侧墙壁上的涂鸦变成了大量混乱的、仿佛小孩信手涂鸦的漩涡和手掌印。通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果然如牌子所说,是个“沙画区”。
房间中央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低矮的圆形平台,里面铺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沙子,但颗粒粗糙不均,很多结成了大小不一的硬块,颜色也暗沉沉的,毫无美感。平台边缘放着几个破烂的小桶和铲子(同样是手工制作,粗糙不堪),墙上贴着的说明写着:
“谐律沙画创作指南”
1. 清空杂念,感受沙子的‘情绪’。
2. 将你的谐律想象成温柔的手指(或铲子)。
3. 在沙面上勾勒你内心的图案。
4. 欣赏你的杰作!(然后它会被自动抹平,以供下一位‘艺术家’使用。)
5. 温馨提示:禁止在沙子里藏匿危险物品或写骂人的话。监控(如果有)看着呢!
平台上方,有一个用绳索和滑轮吊着的、看起来像巨大耙子的装置,估计就是“自动抹平”用的。
许未晞走到平台边,用脚尖踢了踢那些结块的“沙子”,扬起一小片灰尘。“就这?还‘感受沙子的情绪’?这沙子看起来只想躺平当一坨水泥。”
陈镜辞却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沙粒,仔细看了看,又用一丝极细微的谐律能量探查。“这些颗粒含有微量的惰性能量结晶,以及……金属氧化物。确实长期处于低能量淤积状态,活性极低。所谓的‘感受情绪’,可能是指尝试用自身谐律去激活、引导这些惰性能量颗粒,按照特定轨迹排列。这需要非常细腻的能量渗透和引导技巧。”
他站起身,看向许未晞:“要试试吗?虽然环境简陋,但作为一种能量微操训练,或许……”
“不试!”许未晞斩钉截铁,“老子宁愿去外面砍一百只蚀铁蝎,也不想在这里玩沙子!还他妈是结块的沙子!”
陈镜辞似乎有些遗憾,但也没坚持。“好吧。那么,我们返回大厅,看看其他路径。‘水床体验馆’缺水,但或许内部结构能提供关于这个中转站水力系统的线索。”
两人原路返回大厅。经过那个还在嘎吱作响、播放走调音乐的“旋转咖啡杯”时,许未晞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一眼。
回到三岔路口,他们选择了右边通往“水床体验馆”的通道。这条通道更暗,墙壁上的荧光涂鸦也少了许多,只有一些用白色颜料画的、意义不明的箭头指引方向。空气越发潮湿阴冷,那股甜腻香精味被一种更接近霉菌和铁锈水生锈的味道取代。
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锈蚀严重的金属门,门上用红色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深度放松·谐律水床体验馆”,旁边还有一个简笔画的水滴,但水滴中间画了个叉。
许未晞用刀鞘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门后是一个更大的房间,一股浓重的、带着腥气的湿霉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凹陷区域——想必就是“水床”所在。但此刻,里面没有水,只有一层黑绿色的、厚厚的、散发着不祥气味的黏腻沉积物,表面还漂浮着一些可疑的絮状物和几块泡得发白的、疑似塑料布的碎片。凹陷区域边缘,连接着一些断裂的、锈穿的水管和阀门口。
房间的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霉斑,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损的、像是充气垫或防水布的残骸。唯一还算“完整”的,是房间另一头的一个控制台——一个满是锈迹和按钮的操作面板,大部分按钮已经脱落或卡死,屏幕碎裂。控制台上方,贴着一张塑料膜已经起泡卷边的、手写的“操作指南”:
“谐律水床使用说明(简化版)”
1. 确保储水池有水(很重要!)。
2. 躺入水床区域(请脱鞋,保持卫生)。
3. 按下蓝色按钮启动水流循环与谐律波动发生器。
4. 放松身心,让谐律波动为您进行‘深度按摩’。
5. 体验时间建议:15分钟。过度沉迷可能导致皮肤起皱或谐律紊乱。
6. 故障报修请联系工程师(如果找得到的话)。
许未晞看着那潭黑绿色的“沉积物”和破烂的控制台,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嫌弃”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恶心、荒谬和极度无语的复杂情绪。“水床……呵呵。”他干笑两声,“我看是化粪池体验馆吧?”
陈镜辞则更关注那些断裂的水管和控制台。他走到控制台前,小心地避开锈蚀最严重的地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了几个尚未完全锈死的按钮和旋钮。“水力系统确实完全损坏了。但控制线路……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残余能量。”他尝试将一丝定义谐律注入控制台某个看起来相对完好的接口。
“滋啦……噼啪……”
控制台内部传来一阵短促的、仿佛垂死挣扎般的电流声,头顶几盏嵌在天花板里的、早已不亮的防水灯,竟然猛地闪烁了几下,投射出惨白而短暂的光,照亮了房间一角。
就在灯光闪烁的刹那,许未晞眼尖地看到,那个堆满破损充气垫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有东西!”许未晞低喝一声,瞬间拔刀,血色刀光在昏暗环境中划出一道凛冽弧线,指向那个角落。
陈镜辞也立刻中断能量注入,闪身到许未晞侧后方,乐谱虽未取出,但周身已泛起银白光晕。
短暂的灯光熄灭,房间重新陷入昏暗。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芒,和两人紧绷的呼吸声。
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仿佛什么东西在塑料布下蠕动的声音。不大,不像大型生物。
许未晞眯起眼,缓缓靠近,刀尖在前。“什么东西?滚出来!不然老子把你连垫子一起剁了!”
窸窣声停了。片刻的死寂后,一个细弱、带着明显机械合成音质、但语气却异常委屈巴巴的声音,从垫子堆里响了起来:
“别……别剁!是我是我!游乐园的……呃,前清洁工兼吉祥物兼偶尔的故障维修员……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太吉祥了……”
随着声音,那堆破损的充气垫被从里面拱开了一角。一个……东西,从里面艰难地“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大约半人高、造型极其……别致的机械造物。主体是一个扁圆形的、漆皮斑驳的金属壳体(曾经可能是白色或银色,现在满是污渍),下面装着三个小小的、有些歪斜的万向轮。壳体的“脸”部,是一个用废弃的圆形显示屏充当的“脸”,屏幕上用简单的像素点显示着一个“(⊙﹏⊙)”的颜文字表情,此刻正在微微闪烁,显得可怜兮兮。它的“手臂”是两截可伸缩的金属杆,顶端分别是小毛刷和一个小吸盘(都脏兮兮的)。背后还背着一个迷你水桶(空的)和一个小拖把(断了)。
总体而言,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遗弃在废品站多年、惨遭熊孩子蹂躏过的、劣质科幻电影里的清洁机器人,浑身上下都写着“惨”字。
小机器人滚着轮子,小心翼翼地挪到离许未晞刀尖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住,屏幕上的颜文字变成了“(;??д`)ゞ”,带着哭腔的合成音再次响起:“勇……勇士们好……欢、欢迎来到谐律游乐园……虽然现在不怎么谐律也不怎么乐园了……我是小洁,负责……呃,曾经负责这里的清洁和简单的故障提示……请问,你们是来玩的吗?还是……来拆家的?” 它的小吸盘手臂害怕地缩了缩。
许未晞举着刀,看着这个画风突变的、仿佛从搞笑漫画里跑出来的破烂机器人,一时不知道该砍下去还是该笑出来。他保持着战斗姿态,但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
陈镜辞也打量着“小洁”,眼中的警惕未消,但更多了一丝研究者的好奇。“我们是探索者。并非来游玩,也无意破坏。你自称是这里的维护员?‘工程师’在哪里?这个游乐园,以及它所依附的能量中转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洁的屏幕表情变成了“(????ω??`)?”,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一连串问题。“工程师……工程师老大好久没出现了……上次系统日志更新是……是……小洁算不清了,反正很久很久,久到储水池都干了,咖啡杯转盘也快卡死了……”它的声音低落下去,“游乐园……是工程师老大建的。他说,谐律不应该只用来打架或者搞研究,应该也可以让人快乐,可以训练控制力,可以……嗯,可以玩。”它顿了顿,补充道,“虽然来玩的人最后好像都不太快乐,要么疯了,要么跑了,要么……唉。中转站是原来就有的,老大说这里结构坚固,还有残余能源,稍微改造一下就能用……”
许未晞忍不住插嘴:“稍微改造?搞出这些神经病一样的玩意儿叫稍微改造?”
小洁的屏幕立刻变成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骄傲:“老大说这是‘创意融合’和‘功能性趣味化’!旋转咖啡杯练微操和抗晕!穿针引线练能量精细度!沙画练能量塑形和情绪表达!跷跷板练共鸣与平衡!水床练深度放松和能量渗透……虽然现在大部分都坏了……”它的语气又低落下去,“小洁尽力维护了,但是零件不够,能量也不够,好多地方小洁也去不了,有……有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陈镜辞捕捉到关键词,“指什么?是混沌污染,还是其他变异生物?或者……人类?”
小洁的屏幕闪烁了几下,变成了“(>﹏<)”,声音也压低了,带着恐惧:“都、都有……主要是从西边管道区渗透过来的‘黑乎乎、黏糊糊、会动还会发出怪声’的东西……它们污染了能量回路,啃坏了管道,还……还会袭击移动的东西。小洁有好几次差点被它们抓住!还有一些房间,门锁死了,里面有很奇怪的谐律波动,小洁不敢靠近……工程师老大留下的安全协议说,那些是‘危险实验残留’或者‘不稳定能量节点’……”
许未晞和陈镜辞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这个“谐律游乐园”并非全然无害的搞笑废墟,其深处确实隐藏着危险,而且很可能与中转站原本的功能或事故有关。
“你知道通往中转站核心区域的路吗?”陈镜辞问,“或者说,‘工程师’通常在哪里工作?有没有留下什么资料或地图?”
小洁的轮子转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核心区域……控制中枢应该在最下层,但是主电梯坏了,安全楼梯也被塌方堵了一部分……工程师老大以前主要在‘创意工坊’和中央控制室活动。工坊就在这条走廊尽头右转,控制室……需要从工坊后面的维修通道下去,但是那条通道现在被那种‘黑乎乎’的东西盘踞了一小段……”它的屏幕表情变成了“(;??д`)ゞ”,“小洁不敢过去……勇士们,你们……你们是要去找老大的东西吗?你们能……能帮忙清理一下那些坏东西吗?小洁可以给你们带路!小洁知道哪里的自动贩卖机可能还藏着几罐没过期(大概)的能量饮料!就当是报酬!”
看着这个小破烂机器人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慷慨”的报酬,许未晞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立刻又板起脸,但眼里的杀气消散了大半。“能量饮料?还是‘大概’没过期的?你可真大方。”
陈镜辞则更关注实际信息:“‘创意工坊’里可能有什么?”
“有很多老大的工具!还有没做完的‘游乐设施’模型!还有……很多画在墙上的设计图!还有一台老旧的谐律共振记录仪,老大以前用它分析游乐园里大家训练时的谐律数据!”小洁努力回忆着,“不过工坊的门有密码锁,是老大用谐律频率设定的……小洁打不开。”
谐律频率密码?陈镜辞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带我们去‘创意工坊’。”陈镜辞做出了决定,“如果可能,我们会尝试清理通往控制室路径上的威胁。但前提是,你提供的信息准确,并且没有陷阱。”
小洁的屏幕立刻亮起了“??(????????)??”的表情,三个小轮子欢快地转了起来(虽然其中一个有点卡):“没问题!小洁带路!小洁是诚实的机器人!老大说过,骗人的机器人会生锈的!”它滚到门边,用吸盘手臂笨拙地拉开门,“这边走这边走!小心地上,有点滑,因为……呃,因为小洁很久没拖这里了……”
许未晞收起刀,看着那个努力扮演向导的破烂机器人,摇了摇头,对陈镜辞低声道:“我觉得咱们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可能不是啥资源,而是发现了末世废土上最离谱的搞笑担当。”
陈镜辞看着小洁那滑稽又努力的身影,沉默了一下,轻声回应:“至少,它证明了即使在最绝望的环境里,‘创造’与‘幽默’——无论多么扭曲——依然可能作为一种生存策略存在。这本身,或许就是某种值得记录的‘发现’。”
两人跟着滚动起来吱呀作响的小洁,离开了散发着霉味的“水床体验馆”,重新踏入昏暗的走廊。前方的黑暗中,等待着他们的,是“工程师”的创意工坊,盘踞着“黑乎乎”东西的维修通道,以及这个荒诞游乐园背后,可能隐藏的、关于这座废弃中转站乃至“工程师”本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