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记得》十三丫

30、迷失，沿光速逃离的夏天①

　　那年夏天，有最炙热的阳光。它们穿透我的心脏，直达悲伤。
　　有你的地方，我只好选择逃离。
　　卑微的我，连抬头仰望你的勇气都失掉了。
　　迷失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夏季，我沿着光速，离开你。

　　那个暑假，杜珉欣关掉手机隐掉□□呆在屋子里写小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宅女。编辑姐姐那个可爱的头像就一直闪啊闪的：“终于熬到你们放暑假了，可爱的寒语你至少要给我5个短篇。”
　　写完两个故事，杜珉欣就觉得快要疯掉了。原来祖国的大好青年都是这样被逼疯的。
　　吃晚饭的时候，看着爸爸黑着脸，杜珉欣就自顾自的低着头扒饭。
　　“也不见你写作业，整日就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杜爸爸已经放下碗筷习惯性的点烟。
　　杜爸爸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杜妈妈打断。
　　“欣儿啊，这次考试怎么样啊？”杜妈妈开始收拾饭桌上的碗筷。
　　“和以前一样。”杜珉欣冷冰冰的说道，然后放下筷子帮忙收拾。

　　□□邮箱里显示“邮件已发送”之后，杜珉欣开始一个一个的关掉网站窗口。“漓姐姐，我可能会消失一个月。欠你的小说，有时间我会写的。”
　　编辑姐姐的头像开始再次闪烁的时候，杜珉欣直接关掉了□□。
　　把电脑里的小说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拷进MP4之后，杜珉欣如释重负的躺倒床上。
　　墙角里是收拾好的行李，成绩通知书安静的躺在里面，每一个科目下面都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这半年，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杜珉欣躲在被盖里偷偷的流眼泪质问自己。

　　这天清晨是暑假里最平常不过的一个，没有拉紧的落地窗帘让阳光斜斜的撒进房间。杜珉欣慵懒的起床，爸妈已经上班去了。豆浆还热在锅里，桌子上有鸡蛋和油条。
　　收拾好一切，杜珉欣特地把碗筷都洗了，还细细的擦了厨房的瓷砖。
　　客厅茶几上的留言被茶杯压着边缘留下一圈水渍，上面是杜珉欣工整的字迹：爸妈，我走了。不要来找我。开学我会回学校的。
　　沉闷的关门声，随后传来“嗒嗒”下楼的声音。
　　十点整，杜爸爸杜妈妈呆在各自的办公室忙着手里的杂事。杜珉欣踏上了远行的汽车，她要去做一件事，她不想让自己后悔，哪怕伤痕累累。

　　省城的阳光更加炙热，车站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跟着人流出了汽车站，杜珉欣张望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旁边是一个公交总站，写着不同阿拉伯数字的公交车进进出出。记得上一次来是冬天，学校校车载着他们在省城笔直的道路上走走停停，欧泽洋坐在旁边抱怨这里的交通，杜珉欣则是安静的微笑。
　　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杜珉欣不知道它会把自己带向哪里。车子开始启动的时候，杜珉欣靠着玻璃窗闭上了眼睛。
　　回忆开始像潮水一般涌来。
　　苏思孟高大的身影，唐小果好看的微笑，他们交织在一起。然后冷冷的声音从空中落下来：“杜珉欣，你这个自私的小女人。”
　　忽的醒来，额头已经冒出涔涔汗水。公交车上的喇叭别扭的女声安静的报站。
　　杜珉欣以为自己会梦到苏白，不知道他的记忆会不会因为时光的洗刷而淡忘呢。
　　以为自己到死都会记住的名字记住的事，却安静的留在十二岁的回忆里，如果不是苏思孟的话。

　　公交缓缓驶进最后一个站台，车上的人寥寥无几。待车停稳了，杜珉欣提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拿出手机给苏思孟打电话，她知道他住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大学里。因为苏白是苏思孟的爸爸，苏白是某大学的教授。
　　为了不让家里找到自己，杜珉欣特地换掉了号码。
　　苏思孟正在阳台上给君子兰浇水的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响到第七声的时候，杜珉欣差点想要挂掉电话。但是正好听到接通的声音，苏思孟没有感情的语调透过通讯信号传到杜珉欣的耳朵里：“请问你是谁？”
　　看到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苏思孟迟疑了两秒。以前是从不接陌生的号码的，今天却踌躇了一下然后按下通话键。
　　“我是杜珉欣。可以来家里拜访一下吗？”
　　杜珉欣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对于一个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令人震惊的。
　　电话那头是猜测到的沉默，于是杜珉欣接着说：“我很仰慕苏白先生，同时也想为上次的事做我自己的解释。”
　　“要我来接你吗？”苏思孟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里说，他似乎已经看到杜珉欣倔强的表情。

　　在公交车站找到杜珉欣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傍晚，苏思孟看到杜珉欣正蹲在公交站牌后哭泣，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完全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
　　“杜欣儿。”
　　真实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杜珉欣抬起头，噙着泪水的眼睛只看的到面前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想要回家。”杜珉欣嘴里蹦出来几个带着哭腔的字。第一次意识到无家可归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望着公交站台上来来去去的人们，悲伤就直接生出泪水来。
　　“没事了。”苏思孟扶着杜珉欣的肩膀站起来。

　　坐上回程的公交，杜珉欣乖巧的坐在位子上，闭着嘴巴不敢言语。原来真的是弄反方向了，抱怨着自己永远降不下来的倒霉指数，杜珉欣偷偷瞄着旁边的苏思孟。他微微眯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车子穿越了大半个城市的时候，杜珉欣已经困到不行，最后轻轻的一歪头，靠在苏思孟的肩膀上。
　　突然压下来的重量，苏思孟转过头去看这个今天很受伤的女孩。是什么原因让她有这么大的勇气离家出走呢？
　　窗外已经逐渐黑下来，路灯打过来的霓虹一闪一亮的扫过杜珉欣的脸庞。杜珉欣轻轻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微微上翘。苏思孟突然发现，杜珉欣剪了厚厚的齐刘海。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公交就这么开下去，没有尽头，那么幸福也就没有尽头，悲伤也不会那么快到来。

　　“到了。”
　　杜珉欣只是觉得头一空，身边的男孩已经起身帮她提上了行李。
　　跟着苏思孟走进这个优雅的小区，杜珉欣突然心虚的迈不出步子。为什么就要见到你了，反而是我很紧张呢？
　　“这个月父亲要带几个快毕业的研究生，是不会回来的。”苏思孟自顾自的说着，然后从厨房端出两杯凉开水，“还有抄袭门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杜珉欣怯生生的站在门边观望，这是一个装修很简约的房子，完全没有女人的气息。客厅里挂着巨幅的临摹兰亭集序，液晶电视旁边是精致的青花瓷花瓶。曾经以为，苏白会有贾宝玉的气质，虽然有着厌世的心却乐意披着金玉。早该想到的，凭着苏思孟的性子，苏白肯定不会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模样。
　　“过来喝水吧。”苏思孟把玻璃杯放到茶几上。
　　杜珉欣安静坐在沙发上，想起第一次去唐小果家。
　　横冲直撞的自己差点直接走进唐小果的卧室，后来做饭又把毛毛虫炒进锅里，最后没有吃上饭就偷偷的离开。熟睡的唐小果，像一个可爱的婴孩。
　　“爸，杜珉欣过来了。您今天能回来吗？”苏思孟握着手机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对，就是杜阿姨的女儿。”
　　杜珉欣忽然站起来伸手抢过了苏思孟的手机对着电话里吼道：“苏白，你知道我是谁对吧。当年的事，我也很清楚，到底是谁阴险，我们各自心里都知道的。”
　　“杜珉欣。”苏思孟抢过电话，那边已经断了线。
　　“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低贱吧，做出这样的事。”杜珉欣平静的望着苏思孟好像在等待什么的爆发。
　　“那年，你妈妈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可是父亲他已经为你做了很多了。”苏思孟轻轻握住杜珉欣的肩膀，“还有思齐，他一直都很记挂你。就像是他对不起你一样。”
　　“思齐？”杜珉欣眼眸里绽放出光芒。
　　“最初，你捡到的，是我的成绩单。”
　　“你们的妈妈，是Poetry吗？”杜珉欣不甘心的问道。
　　“嗯。”苏思孟慎重的点头。
　　如果不是苏思孟握着她的肩膀，杜珉欣肯定会直接倒下去。其实早该猜到的，唐果和苏思孟是兄弟关系，原来唐果是在爸妈离婚之后改掉的名字。可是就像《大话西游》里的紫霞那么苍凉，我猜对了结局却没有猜对过程。多么大的讽刺，自己一直眷恋的，原来只是苏思孟这个名字。
　　杜珉欣冷冷推开苏思孟，然后木木坐在沙发上。
　　“没事吧。爸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先给你做点吃的。”苏思孟说着闪进了厨房。
　　苏思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空荡的客厅里只有那杯喝掉一半水的水杯，心突然就漏掉半拍。提上外套就往外冲，怎么可以叫杜珉欣一个人在外面。
　　下楼的时候掏出手机拨打下午那个陌生的号码，长久的彩铃无人接听。

　　唐果抬脚上楼的时候，从楼上冲下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黑暗里一闪而过。心里突然生出的忧伤，不明所以。原来真的可以在最近的距离里错过最爱的人。于是，换来空白的记忆。
　　前面是一片黑暗，唐果小小的踌躇缓慢踏上楼梯，拐角的时候遇上淡蓝的手机光芒。
　　“哥……”

　　苏思孟抬头，是唐果俊秀的脸庞。虽然只见过几面，可是还是很容易就记住了他的容貌。只是，在唐果开口叫哥的时候，心里开始隐隐的疼痛。
　　“你是……思奇？”时光停顿了十秒，苏思孟开口，是沙哑的声色。
　　“或者，我不应该来。爸的事，真的不是……”
　　苏思孟着急的打断他的话语：“你刚才看到杜珉欣下楼了吗？她刚刚跑出去了。”
　　“杜珉欣？”唐果满脸的惊异然后在瞬间沦为失望。原来我还是错过了你，在最近的距离，第二次错过。
　　瞬间转身，唐果追出门外。眼泪流下来。杜珉欣，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杜珉欣坐在马路边捂着自己的脑袋，跑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拿上行李。头还是疼的厉害，害怕呆在有着苏白浓重气息的屋子。刚才坐在沙发上喝水，屋子里安静的吓人。然后恼人的声音就开始来骚扰自己：“吉日兮辰良，吾辈愉兮琼芳。桃夭夭兮灼灼，华采衣兮若英。秋水漫漫兮无穷，吾心高昂兮逍遥……”
　　“苏白，你是个魔鬼……”杜珉欣小声咒骂着，神志不清的打开门。逃离，沿着光速，迷失所有。
　　“小妹妹……”头顶落下谄媚的声音，杜珉欣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到来。
　　杜珉欣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到那个猥琐的男人，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再笨的人也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僵硬的坐在地上，杜珉欣完全不知所措。
　　“啪——”从天而降的易拉罐落在那个猥琐男人正要伸向杜珉欣的手上，没有喝完的可乐飞溅出来。
　　“你这个笨丫头。”
　　淡蓝色的眼眸在黑暗里熠熠生辉，杜珉欣觉得他像天使一样的出现。
　　“警察。”
　　欧泽洋迅速拉起杜珉欣飞快的往前跑。
　　没见那人跟上来，杜珉欣在街角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虽然是落荒而逃，这个抄着双手靠在墙边意味深长看着自己的少年还是无可厚非的染上了王子的气息。
　　如果，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被扭曲的记忆。那么还有什么可以相信呢？
　　“谢谢。”杜珉欣黯淡的答了一句谢，准备离开。
　　“为什么会在这里？”
　　杜珉欣没有抬头。
　　“为什么这么晚还要跑出来？”
　　杜珉欣已经扭头离开，却被欧泽洋一把拉回来。
　　“也要为家人想想吧。现在他们可能到处在找你。”
　　“家人？”杜珉欣腿一软摊在地上，低沉着笑出声来：“我没有家人，他们从一开始就丢弃了我。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他们给我的痛我统统都要还回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让你如此癫狂。曾经的杜珉欣只是一个小女生，会因为各种小事像普通女生一样烦恼。欧泽洋望着这个眼睛里流淌仇恨的女孩，心里生出感叹。原来还有比自己更痛的人，她活下去的理由都是因为痛苦。
　　“我们回家吧。”
　　深夜里，两个身影行走在萧瑟的街道上。他们都曾深深的痛过。